第355章 照相

第355章 照相

第355章照相

第二天果然又是一個大晴天。

下了半晚的暴雨將土路沖刷成泥濘,等太陽出來,不一會兒又晒成堅固的土路,只是路上多了些人和牛的腳印。

倒是少了些灰塵。

一夜過去,河水暴漲了兩三米,距離堤面只有7米左右的距離。

要問怎麼知道這麼清楚?

非常簡單。

就在外河堤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長排順着坡面延伸到水裏的“水位尺”。

這些水位尺就是順着河堤而下的一根根的水泥柱子,外表用石灰刷成白色,具體的水位線則用紅漆標註,然後寫上數字,哪怕是文盲來了,只要他能認識錢,就能知道這些數字是什麼意思。

農民們就是靠每天巡查這些水位尺,將自己登記的測量結果報給小隊,小隊再報給大隊,大隊報給水利所,……以此類推,無數個水利所的數據匯總到省水利廳,便構成了一個省的水文變化數據資料。

這些資料可不會白費。

不過話是這麼說,換成十年後,也確實存在這種可能,但是在現階段,這種情況出現的可能性並不大。

他說著視線便看向張文良和張覺民。

不就是住草棚嗎,前面二十幾年不都是這麼住過來的,誰怕誰啊?!

頓了一下,他又苦笑着說道,“不過你也知道,供銷系統的人有多傲,別說是公社,就算縣裏的單位,他們都不一定給面子,所以能不能成,還要看咱們的兩位‘功臣’。”

他說著轉頭看向陳凡,“要不請陳老師出面,也比我和我哥兩人強一百倍。上次那些單位本來都是想請他的,是他躲着不去,我們哥倆才濫竽充數。”

辦公室里還是那幾個人,只是多了個安全。

就現在這種哨所的條件確實是太差了,人吃苦倒是其次,關鍵是防汛物資很容易受到損壞,如果有永固哨所,這些防汛物資無疑能使用更長時間。

這麼長的距離,自然是所有人都騎着馬,如果只靠兩條腿,一天都不一定能走完。

陳凡騎着小母馬,跟在楊書記他們後面,一路數着水位尺,將整個盧家灣範圍內的河流都巡視了一遍。

如此一來,他們自然更願意修建永固哨所。

如果水位上漲過快,也是由水利廳和地方水利局發出預警信息,並由真正的專家進行“會診”,給出預判結果,交由上級決策,判斷是需要守堤還是分洪。

……

除了草棚,另外還有十幾所油布搭成的防雨棚,不過這些雨棚旁邊也正在修建新的草棚,未來兩三個月,這裏就是防汛員的住所。

既然是水利口的事,那就必須要水利部門分擔一部分費用,否則的話,什麼都靠基層自己承擔,以後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任務被壓下來。

雖然陳凡很想說,建好永固哨所,最終受益的還是盧家灣人,可是他自己心裏也清楚,事情不是這種做法。

整個江南流域的水運船舶,全部都是通過收聽這些水位信息,掌握第一手的全流域水位資料。然後據此判斷哪條河流可以通航;哪條河流水流特別湍急,需要“高手”掌舵;哪條河流水位過低,要從別的河流繞路;哪條河流水位較淺,在某處可能會觸礁……

陳凡立刻抬手鼓掌,“不錯不錯,都會用成語了。”

所以說,這些不起眼的一根根水泥柱子,卻關係到長江流域無數人的生命財產安全。

如果知道盧家灣要建永固哨所,公社和水利所基本上都會鼎力支持,之前建設小水塔自來水就是例子。

比如98年的時候,長江爆發大洪水,眼看水位已經超過了歷史最高水位線,在最危險的時刻,就是水利部匯聚了全國的幾十位水利專家,所有人常駐荊州賓館,通過不分晝夜的計算,得出“不需要分洪”的結論,供同住在那裏的副總決策。

楊書記坐在位置上,往煙鍋里填着煙絲,低着頭說道,“你們這一去,全大隊的希望都寄托在你們身上了,一定要儘力啊。”

張隊長看着他,問道,“公社給的公函下來沒有?”

絕大部分的哨棚都是草棚,幾根木樁做支架,牆壁就是草席,稻草就是屋頂,裏面一大半的位置堆着麻袋和鐵鍬,這是隨時準備裝土堵水用的,剩下的一小半地方,才擺着3張竹床,這便是防汛值守人員睡覺的地方。

只要是為公家好、為人民好的事,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公社和上級還是非常樂意支持的。

要是公社和水利所連這點福利都不給,那我們也能吃苦。

也難怪昨天陳凡提出修建永固哨所,並解決掉高度差的問題后,幾位領導都一致同意。

順着河堤轉了一圈,確定一切正常之後,最後回到大隊部,領導們便批准了明天去縣城“跑銷路”的事。

再說了,養殖的目的不還是為了賺錢嗎,不把貨賣出去,怎麼賺錢?!

聽到楊書記的話,安全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苦着臉說道,“楊書記,我們本來壓力就很大,你就不要再給壓力了行不行。”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等水泥批下來,也要等到秋收以後,才能開始修建。

盧家灣能承擔一個水利工程的成本,還能承擔無數個其他項目的成本嗎?

張文良立刻抬起頭舉起手,“打住,我可不是什麼功臣,我就是個帶路的,具體怎麼談,還得你和葉叔出面。”

哼哼,那就等以後再說吧!

盧家灣人願意做貢獻,可是也不能純做貢獻。既然我都已經自備紅磚了,而且是為了守大堤,水利所給點水泥支持不為過吧?

鴨子和鵝都已經長大,而且開始生蛋了,雞子也都開始下蛋,有些社員家裏都準備孵化下一批小雞,要是再不找銷路賣出去,哪怕有蚯蚓可以餵食,也撐不住這麼多雞鴨鵝要吃飯吶。

水利廳要將這些資料匯總,提煉出重要河段的水位信息,並每天在固定時段,通過廣播電台對全省進行廣播。

在大堤上,一夜之間建起無數哨棚,每隔500米就有一座。

但是燒磚需要時間,找公社打報告要水泥,更需要時間,短時間內,盧家灣的防汛哨所依然還是只能使用草棚。

所以他也支持楊書記他們的意見。上級給支持,就建;不給支持,那就一起擺爛。

這幾天把他給愁的哦,吃飯都不香了。

副總就是以此為依據,扛住了要求分洪的壓力,叮囑子弟兵守牢大堤,堤在人在、堤亡人亡!

最後除了極個別鄉鎮因大堤潰口被淹沒,整個荊江地區最終得以完整保存,尤其是守住了下游武漢、以及更下游的地區。

安全立刻點頭,“下來了,我請了我們洪所長一起去找錢書記,錢書記也很支持,當場就開了公函。”

如果公社不批水泥?

張文良老臉一紅,翻了個大白眼,“滾。”

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陳凡倒是很淡定,“都放輕鬆點,不就是一萬多隻鴨,6000隻鵝嗎,真要賣出去不是什麼難事。別說縣商業局不可能拒絕,就算他們真不同意,我也自然有辦法。”

然後乾咳一聲,若無其事地說道,“當然了,如果安哥和葉隊長能夠搞定縣裏的十幾家單位,自然是最好不過。”

剛才聽了陳凡的話、還很開心的人們,再聽到他後半句,竟然齊齊比了個手勢,“嘁!”

說了等於沒說。

……

第二天一早,張文良、張覺民、葉樹寶、安全,以及順路跟着去地委報名的陳凡,一起上了前往縣城的汽車。

開車的依然是孟師傅。

陳凡照舊坐在副駕駛上,將窗戶打開,看着河裏滾滾河水,心裏有點發毛,“孟師傅,這麼大的水過河,沒問題吧?”

孟師傅熟稔地操控方向盤,踩着離合器將汽車開上渡船,那渡船被洶湧的河水沖得搖搖晃晃,車子也跟着搖擺。

你擺我也擺,大家更搖擺。

後面張文良幾人臉色發白,甚至已經做好棄車跳河的準備。

現在還在岸邊,這時候跳河應該還比較好游回去!

孟師傅卻習以為常,淡定地將車子開上渡船中間,然後熄火拉手剎,轉頭看着陳凡笑道,“陳老師你放心,這條路我開了二十年,保證一點問題都沒有。”

陳凡心裏直嘀咕,關鍵是這裏也不是路啊!

還好還好,雖然有點搖晃,但在孟師傅的掌控下,汽車順利渡過兩條大河,然後一馬平川直奔孤峰縣城。

一個小時后,汽車開進車站,孟師傅與陳凡揮手道別,“陳老師順順利利啊。”

陳凡咧着嘴直笑,“托您吉言,等下次坐車,我給您帶只燒鴨。”

孟師傅開懷大笑,“那感情好,我等着。”

作為一個老司機,他肯定不差肉吃,不過陳老師送的意義又不一樣,這東西必須接着。

從車站出來,一行人站在路邊左右張望。

陳凡,“現在去哪裏?”

張文良抹了把臉,從兜里掏出一個小本本,翻開后說道,“我看看地址,上次他們都是用小車來接人,現在咱們主動找上門去,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走。”

安全在一旁拿着摺扇扇風,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上次是人家邀請,這次是主動上門,當然不一樣啦。”

葉樹寶湊到張文良旁邊,歪着腦袋看,“找着沒有?”

張文良將小本本往他面前遞了遞,“你看這個,縣水運公司的,這可是個大單位,職工就有上千人,比建築公司還大。

他們就是人多,又是在船上工作,所以經常出現一些需要急救的情況,上次請我們過去的時候特別熱情,要不先去這裏?”

葉樹寶左右看了看,“都行,怎麼走?”

然後眾人面面相覷。

最後張文良瞟向安全,“安哥,我們沒來過很正常,別說伱也沒來過啊。”

安全一聽不樂意了,“什麼話,我雖然來過縣城,可那都是辦公事,來了就去單位,辦完事就走。唉,你們還在縣裏待了大半個月呢,怎麼不說自己不認識路呢。”

張覺民咂咂嘴,“那段時候每天出門就坐車,講完這一家,下一家就用車來接,到哪裏認識路去?”

安全想了想,“要不,我給朋友打個電話,看看他有沒有空,過來做個嚮導。”

這時陳凡突然指着對面,說道,“慢着,我先去照張相。”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馬路對面就有一間“新光照相館”,招牌似乎都是新的,看着門面還挺大,一排三間都是,而且是三層樓的樓房。

似乎又是個大單位呢。

安全看着照相館有點懵,剛眨眨眼想說話,就看見陳凡橫穿馬路往對面走去,他便趕緊跟上,“不是,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照相?”

陳凡頭也不回,“照相肯定是有用啊,我打算去地委報名參加函授大學,沒有登記照能行?再說了,獸醫站給我發的獸醫證還沒貼照片蓋章呢,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誒,你說咱們南湖公社怎麼不弄個照相館呢?”

聽到陳凡是要去報名函授大學,安全不禁撇了撇嘴角,“你說你讀個函授大學有什麼用,你又沒有單位,不能評職級,拿到畢業證是能提工資還是能升一級?你看我就沒報,念個函授大學,還不如到我們財稅學校去進修半年,你就是喜歡自己討苦頭吃。”

陳凡腳步不停,“我樂意。”

隨即轉頭看了安全一眼,“誒,別說我沒提醒你啊,大學文憑是有加分的,你現在是用不着,回頭等你往上升的時候,別讓人家有大學文憑的把你給擠掉,那時候後悔也晚了。”

安全愣了一下,想想還真有可能。

以前沒往上升,自然不用去想這一茬,可是自己馬上就是幹部了,如果有機會來縣裏,把晉陞的通道打開,這個學歷就會成為很現實的問題。

就在他腦子裏想着要不要跟陳凡一起去報名的時候,葉樹寶在陳凡另一邊說道,“我聽錢書記說過,他之前就找過縣裏想辦法,希望能在公社鎮上也開一間照相館,可是懂照相的師傅很緊俏,人家也不願意去南湖。

除非南湖那邊派人到縣照相館做學徒,然後學成之後再回去。就是不知道他後來安排人沒有。”

耳朵里聽着他的話,陳凡已經一腳跨進了照相館的大門。

三大間門面,左右兩間都是櫥窗,裏面擺着一張張大大小小的照片做展示,中間是大門,幾塊門板全部摺疊敞開。

走進去右手邊擺着幾樣道具,左手邊是一排玻璃櫥櫃,裏面站着兩個人。

陳凡直接走過去,說道,“同志您好,我想照幾張證件照。”

其中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看着陳凡兩眼放光,目不轉睛地說道,“同志你好,一寸證件照是3角8分錢,一個星期後可以取。”

張文良站在後面,用肩膀撞了一下張覺民,兩兄弟相視一眼,滿臉的無奈。

為什麼他們就沒有遇到過這麼熱情的營業員呢?!

陳凡則眉頭微皺,“要一個星期這麼久啊?”

營業員小姑娘笑着耐心解釋,“我們這裏沒有沖洗設備,照片要送到雲湖去沖洗,兩天送一次,等待沖洗完成估計也要兩天,然後再由送去的車帶回來,所以一個星期左右是要的。”

陳凡“哦”了一聲,正準備說話,就聽見小姑娘說道,“我們這兒一個星期能沖洗出來算不錯了,您去過天安門照相嗎?”

聽到這話,陳凡頓時愣住,咋地,要攀比嗎?炫耀你去過天安門?

小姑娘見陳凡不說話,便笑着繼續說道,“今年4月份我去了趟首都學習,在天安門廣場照了張相,他們那裏照相的人多,排隊都要排兩百多米,每天不知道要消耗多少膠捲。

這麼多膠捲在店裏是沖洗不了的,所以為了節省時間和成本,他們安排了專人帶着膠捲坐火車到長春洗照片,半個月之後再帶回來。

而在那裏照相的幾乎全是外地的遊客,因此他們還要將這些照片給遊客寄回去,這一來一回,一個月能收到就不錯了。您想想,在天安門照相都要等一個月,我們這裏只用等一個星期,是不是很快了!”

陳凡抿抿嘴,有些無言以對,然後憋出來一句,“首都也有北影廠啊,為什麼不送去北影廠呢?”

小姑娘頓時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陳凡一看她被問住了,便趕緊掏出錢說道,“行,一個星期就一個星期,這裏是四角錢,您點點。”

小姑娘卻不接錢,指了指旁邊一直微笑旁觀的大嬸笑道,“梅姐是收款員,你把錢給她。”

陳凡又迅速換位置,錢交出去,找回來兩分,還有一張單據。

(1寸登記照,3角8分)

小姑娘見陳凡交了錢,又湊過去說道,“同志,要不要照一張相啊,只要9毛5分錢,就可以照一張6寸的照片,有兩張照片和一張底片,以後還能自己沖洗。

而且我們照相館有很多佈景哦,有西湖的、黃山的、長城的、大海的,還有天安門廣場的哦,你想要什麼樣的背景,都可以選,保證讓你足不出戶就可以游遍全國。”

陳凡聽了也有些好奇,主要是他穿越前也沒在照相館照過相,確實不知道現在的照相館是什麼樣子,當即興緻勃勃地跟小姑娘打聽。

葉樹寶幾人站在一旁,可憐無人問津,只能自己瞎聊。

葉樹寶輕聲問道,“他在外面買東西,都這麼受歡迎嗎?”

張文良感覺心裏拔涼拔涼的,嘴裏泛着酸味,“在南湖供銷社就別提了,也就是汪姐結了婚,否則指不定要來盧家灣搶人,他們錢主任見了小陳跟見了親兒子似的,天天想着給他介紹對象。

上次去地委也是,不管是在新華書店還在百貨公司,舊貨商店還是棉紡廠門市部,就沒有態度不好的售貨員。

剛開始我們兩個還以為地委的售貨員就是態度好,結果等我去問人家東西的時候,就是愛答不理的。就知道天下的烏鴉一般黑!”

這時陳凡走過來,咧着嘴嘿嘿笑道,“不至於啊,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嘛,只要客客氣氣的,哪有那麼多無故刁難。”

頓了一下,又說道,“我要照張相,你們拍不?”

葉樹寶四人互相看了看,然後齊齊乾咳一聲,“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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