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逆生歸天
“感謝游大師救我兒子一命，感謝！這是剩下的支票！”
“沒事，回去找個老中醫再看一下，好好調息靜養，應該要不了多久，你兒子就能恢復了。”
“哦還有，你記住，我的事情就不要再給別人說了，我很快就會離開，不會再待在這兒。”
“好的好的，您放心，不過如果我們以後又遇見了什麼，還能不能找您？可不可以留一個聯繫方式？”
“這個……看緣分吧。”
……
……
片刻。
遊方送走了黃大發，屋內又重歸平靜。
“呼……”
接着他長舒了一口氣，將一千萬的支票小心收起，隨即轉身拿起手邊的一幅畫卷，浮起淡淡笑意。
“沒想到，臨走前還能收着這麼大一筆，看來前兩天心血來潮畫的這幅貔貅圖，便是預見的此事。”
他一邊自語，一邊將畫卷開啟。
只見，畫卷之上是用血墨描繪的一隻大貔貅，頭上有一角、全身長鬃捲起、背負雙翼、尾毛捲曲、口銜一枚銅錢，栩栩如生，靈動而富有生氣。
貔貅，又名天祿、辟邪、百解，古之瑞獸，以四面八方之財為食，吞萬物而不瀉，有口無肛，有招財進寶、趨吉避凶之力。
而看着這畫卷上的貔貅，遊方只感覺莫名的安心，隨即便動了將其一直帶在身上的念頭，想來應該能有所裨益。
不過……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老頭子……應該快到極限了吧？”遊方自語，目光朝那緊閉的卧室門看去。
透過他的雙眼，能看見那房門裏不停升騰着的純白色的炁，形成一方洞天，將卧室與外界隔離。
這股炁純粹而強大，正不斷爆發，但其中又已然顯露出了後繼無力的疲態，就像是迴光返照，像是煙火燃盡前……
最後的炫麗。
卧室里的。
是遊方的爺爺，游雲生。
當然，說是爺爺，其實應該算是養父，因為兩人並無血緣關係，他是游雲生撿來的。
他原本是一名棄嬰。
在被拋棄后沒多久，就被游雲生髮現在垃圾堆里。
從此，游雲生便把他帶在了身邊，說起來……
倒也真算是運氣。
“運氣啊……”
“穿越者的運氣，似乎都還不錯。”一邊回想着過去，遊方一邊感嘆而起。
沒錯，他其實是一名穿越者、一名丹青畫師，來自另一個藍星，因外出寫生時不慎跌落懸崖而穿越，恢復意識時……
便來到了這個世界裏。
原本，他以為這是一個和藍星一樣的普通世界，甚至一度認為，自己只是換了個身份重生。
可直到六歲那年覺醒了先天能力，又在游雲生那裏見識了三一門的手段后，他才明白……
這竟然是前世的那部漫畫……
《一人之下》的世界！
而那之後，在跟隨老頭子修行的過程里，他也一點點的得知了老頭子的經歷，得知了一些當年的秘辛。
原來，老頭子曾經是三一門的門人，因當年無根生帶着李幕玄大鬧三一門、導致門主左若童仙逝、三一門就此解散，他也便隨之離開。
這件事，看過漫畫的遊方自然是知道的，但也只知道這些，畢竟他穿越的時候，這部漫畫還並沒有更完。
而據老頭子所講，這事情似乎也並沒有這麼簡單，畢竟按理來說，門主身亡那就再選便是，哪至於解散。
之所以會這樣，便是因為當年無根生的第二次造訪，直接動搖了三一門的根基，三一門最引以為傲的“逆生三重”……
在無根生的印證里……
化為了虛妄！
那個傢伙，竟用他那獨有的手段“神明靈”為引，證明出“逆生三重”第三重的“完美炁化”是只能無限接近、而無法真正到達的虛假境界，所有的一切都只存在於“理想”，根本就不存在“羽化”！
可想而知，這件事情對三一門、尤其是對追求了這一境界一生的左若童衝擊有多大，漫畫裏說他是被“氣死的”，還真的不無可能。
也正因為如此，三一門成立的根本也就煙消雲散，當畢生的追求都化作了泡影，三一門自然就不存在了。
但……
……
……
“小方子啊，你知道爺爺此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
一個月前的晚上，游雲生突然將遊方叫到了跟前，眼神里閃爍着光亮，像是感悟了什麼……
也像是決定了什麼。
“爺爺最大的遺憾，就是當初沒能堅定地站在門主身旁，給無根生那個混球一巴掌，當初爺爺也怕了、怕他印證的一切都是真的，但現在想來……”
“去他媽的！”
“我們三一門的事情，他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插手、有什麼資格說道！”
“逆生三重……他他媽又沒修過，僅憑觀摩感受，他就能真的懂了？滾蛋吧！怎麼可能！”
“別說是他，就是門主都沒能徹底參透，他他媽算個什麼，也不過就是個趁虛而入的小人罷了！”
“我今天算是終於想明白了，逆生三重有個屁的問題，我們只不過都還沒到達那個境界罷了，我們都沒到，無根生那個雜碎也就更不可能悟透，他要的，不過就是為三一門的所有人都種下心魔！”
“無解的心魔！”
“還有李幕玄那個雜碎，枉費門主對他的一片苦心，居然會跟着那個魔頭來門中鬧騰，我要是再見到他，非把他廢了不可！”
那一晚……
老頭子罵了許久，神采飛揚，懟天懟地，好不快活。
那是遊方這二十年來第一次看見老頭子如此肆意地展露情緒，不禁有些意外，因為在他的印象里，老頭子總是一副苦悶的樣子，總像是行將就木。
而……
在罵了好一陣后，似乎終於是罵累了，老頭子氣喘吁吁地坐了下來，在窗前仰望着星空，沉默良久。
那晚很難得的沒有雲霧，天上星星很多，遊方也索性坐了下來，陪他一起看着。
“老頭子，你在想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遊方似乎是察覺了什麼，心頭一緊，輕輕開口。
“呵呵……”
而下一刻，老頭子卻笑了，隨即說了句莫名的話語：
“星空難得，不可辜負！”
然後……
“小方子啊，你現在也已經長大，手段也已然成熟，對於你，我已經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再看我，如今也已經是病弱殘軀，身無長物，應該……也沒什麼可再失去的了。”
“門主說過，我的天賦其實很好，只是心性不足，太過謹小慎微、終究難成大器！”
“當時我還不信，但如今看來……他說的沒錯，我的膽子的確是太小了。”
“我害怕失去一切，害怕誤入歧途，害怕前路渺茫，害怕后無退路，結果怕這怕那，到頭來把什麼都怕沒了。”
“而事到如今……”
“我不想再怕了，我想大膽一回！”
“我的逆生三重也早已和當年的門主相當，門主因無根生那個雜碎而沒能更進一步，那身為弟子，我便有責任將門主的遺憾彌補！”
“老頭子？！”
“從現在起，我要閉關！我要衝擊第三重！我要見證那連門主都沒能見證的風景，我要打那兩個雜碎的臉，我要證明無根生是錯的！”
驟然間，老頭子站了起來，眼中光芒大盛，白炁升騰間，直接便開啟了逆生三重的第二重！
接着……
他笑着拍了拍遊方的肩膀，將遊方想說的話給堵了回去。
“小方子，不用多說，我意已決，現在我就只託付你一件事，你必須答應我。”
“這些年，我知道你一直想出去看看，否則，你也不會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遊方’……”
“我也能看得出，你其實是一隻自由的鷹，本就不該因為我而困於籠中，這些年苦了你了，要一直照顧我這麼一個不開竅的糟老頭。”
“我此次閉關，生死難料，說實話，我並沒有把握，但我知道我必須要去做！”
“至於結果，無非就是兩種，如果我成功了，我的身體自然不需要再擔心，你想出去看看就去吧。”
“到時你要是願意，我甚至可以帶你一起出去闖闖，順便去收拾收拾那兩個雜碎，你也能見識見識……什麼叫仙人。”
“而如果我失敗了，你也同樣自由了，到時候就得麻煩你一件事，把我的骨灰帶回三一門故土，替我……磕三個響頭！”
“我當初不該走的，我也是個混賬，但混賬歸混賬，臨了了……”
“還是想歸根的！”
說完，老頭子突然仰天大笑，隨即便轉身走進了卧室里，用炁將整個卧室封鎖。
在遊方的眼裏，他的背影前所未有的洒脫，遊方這才明白……
他是真的悟了！
不過……
“老頭子，我不是想勸你，我只是想……”
“祝你成功。”
看着緊閉的房門，遊方自語，然後……
也露出了笑容。
他很清楚，逆生三重一旦修至第二重，任何傷勢疾病便都能用炁修補，因此老頭子的身體沒有病，他的病根……
來自心中。
而如今，老頭子的心病已除，那便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至於是成是敗……
就全憑造化……
無悔便可。
……
……
大半天過去。
又入夜了。
遊方就這麼躺在躺椅上，吹着涼風，靜靜等待着。
下午他去了一趟銀行，把支票都兌現了，只需要等待幾天，錢就都能盡數到賬。
現在，萬事俱備，就只等着老頭子這邊的結果了……
他輕搖蒲扇，看着窗外的夜色，若有所思着。
“仙……”
“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他沒見過，也不知道，如果老頭子真能成功，那倒是值得期待的。
只是……
“今晚的夜空，雲有些多啊……”
他目光平靜地看着夜空，喃喃自語，眼神有些閃爍。
呵呵……
何止是多啊，看這烏雲密佈、雷光閃動的，恐怕是要下大雨了！
“可惜，這老頭子當時太急了，否則我說什麼也得先給他畫上一屋子的祥瑞，保准他一舉成功！”
似乎是感受了什麼，遊方的眼皮子忽然動了動。
“老頭子的炁……”
“越來越弱了啊。”
他一下子坐了起來，轉頭看向卧室的方向，內心也隨之顫動。
而就在這時……
轟隆隆！
一陣滾雷聲突然響起，天空陰沉而下，連帶着屋內也變得昏暗了起來。
與此同時，似乎是受到了滾雷的影響，卧室之內的炁也開始劇烈波動，這本就越來越弱的炁就像是風中殘燭……
像是要熄滅似的。
“這雷……”
“嗯？”
然而這時，遊方卻察覺到了一絲的不尋常，擁有“畫妖”能力的他，對天地的感知本就要比尋常異人更強。
他能感受到，這天上的雷霆和這卧室中的炁之間……似乎是有着某種聯繫？
他不太確定。
但就是有這種感覺！
而緊接着……
嚯嚓！
滾雷聲后，一道驚雷也隨之降下，耀眼的雷光將天際照亮，讓遊方的眼睛眯了一下。
而下一秒，遊方一下子站了起來、瞪大雙眼，眼中透露出難以置信的神光……
他分明就感覺到。
在剛才那一瞬間……
一股雷力衝進了對面的卧房！
“吸引天雷……這不是龍虎山才有的手段嗎！”
他下意識地覺得不對，就想要闖進去查看一下。
也正在這時……
呼！
卧室里的炁突然消失了，就像是燃燒的蠟燭突然被吹滅了一樣。
遊方愣在了原地……
嘴巴微微一張。
片刻……
嘩啦啦啦啦啦啦！
外面下起了暴雨，雨水打擊在窗檯邊上、又隨之彈起，落在了遊方的身上、激起一身雞皮。
冰涼的雨滴伴隨着冷風，不斷地灌進屋裏，遊方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腦袋也緩緩垂了下去。
啪嗒！
啪嗒！
不一會兒，有水滴滴落在陳舊的木地板上，發出輕微聲響，又立刻被外面的暴雨聲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
“唉……”
千言萬語彙聚成一聲嘆息，雖想洒脫，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遊方終是發現……
自己還年輕。
不過……
既然事情已經有了結果，那就履行約定，這也是老頭子最想要的。
於是乎，遊方用力地抹了把臉，從一旁的柜子裏拿出了早已經準備好的骨灰盒，然後緩緩……
朝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