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使刀的少年
倚靠在一顆斷樹上,天空依舊是淅淅瀝瀝的雨。
雷聲不再,雨聲依舊,看這樣子,今夜的雨是不會停了,看着周圍的殘軀,顧依卻是吐出了心口的那口氣,只是隨之而來的卻還是悲傷。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對了嗎?
滿眼的屍體,他的心裏卻沒有絲毫的高興。
這時雨中走來一人,青衣長袖,撐着一把油紙傘,緩步走來。
顧依盯着來人,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只是倚靠在那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甚至沒有絲毫的警惕。
“嘖嘖,好重的殺氣。”只見來人並未落地,仔細看去能夠看到在他足底生風,雨水在他周身一米左右就未能落下,可是就算如此他還是依舊打着傘。他的臉上帶着嚴肅,衣領敞開,一隻袖子高高挽起,但是臉上的鬍子卻又修剪得格外整齊,外形是放蕩的,可是整個人卻給人感覺如此彆扭。
嚴肅與荒誕同在。
撐着傘彎腰看向顧依,他的眼睛有一種淡淡的綠色,語調上揚,好似調笑。可是看向顧依的這一眼,卻如同鷹隼,銳利中好像能看透人性。
“是你殺的?”
一語落下,殺氣湧向顧依。
“嗯。”
一聲刀鳴衝散了殺氣。
來人停在顧依半米遠的地方,這個距離已是極近了,可是他沒再往前一步,因為他看到少年本應平息的氣勢又涌了出來,一股複雜的意夾雜着刀在升騰。
“那我可以殺了你嗎?”輕輕說了一句,他身上並沒有帶着兵器的東西,卻能見到周圍靈氣涌動。
卻見雨夜中憑空出現了數柄飛刃,環繞在他身旁飛舞。
“你知道蠻國吃人嗎?”
顧依淡漠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只是如同死人一般看着來人,嘶啞的聲音如同在空曠的平原刮過一陣寒風,冷硬而又傷人。
那人愣住了,半響未能說話,只是看着這雨中的景有些不忍,毫無美感的不忍。
“你若知道,為什麼沒殺了呢?”
顧依並不知道眼前是誰,但是他看到來人腰間有一塊玉牌,他猜到是什麼人了,天下行走,曾經是很多人口中尊敬的詞語,仙府的天下行走,行走天下定世間,行走天下畫規矩。
可似乎,現在的天下行走只是一個擺設,從李青松那時候開始就變成了擺設,所以這才有李青松提劍上仙府的殺氣。
“我?難道要我殺了蠻國全國嗎?”
自嘲了一句,他此刻再也沒有了之前那股若有若無的殺意,他在嘲笑自己,他當然知道,他更加知道為何會有這種情況,他更加知道這蠻國處處都在吃人,他見過,甚至親眼見過,可是又能如何呢?
“所以你就來殺我嗎?”
顧依臉上帶上了怒氣,看着來人,配着他身上的傷口,就如同一隻受傷的孤狼。
退後一步,或許是有愧。
周圍只剩下雨聲,還有顧依那粗重的呼吸聲。
“你叫什麼名字?”
收了所有情緒,再也沒有了那種輕佻和嚴肅的扭曲之感,這一刻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顧依。”
顧依現在似乎明白為什麼人人都說李青鬆了,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路,曾經他也羨慕過李青松,羨慕過自己的師父一個名字天下傳揚,同樣是四境的時候自己的師父就已經讓無數人所追捧,而自己卻如此默默無聞。
只不過是他從未說出過自己的名字,同樣他從未有勇氣殺出一個名字。
“好名字。”隨後那人轉身,踏空而來自準備踏空而去,“我不殺你了,看你造化吧。”
抬腳走了一步,卻又停了下來,轉頭看了一眼顧依,“日後仙府出世,你最好躲一躲。”
顧依笑了,看着這人卻是有些有趣,僅僅只是如此,“仙府出世嗎?看樣子你這仙府也要吃人了。”
沒有回答,這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了。
那人離開,好似從未來過,他沒殺顧依,也同樣沒救顧依。
他是矛盾的,就如同他的言行打扮,輕佻中帶着嚴肅,或許並不只是他言行打扮,更是他的內心,他知道顧依如果不再救治,過了今晚明日哪怕不是重傷而死也會被人發現,同樣也是死,可是他又希望顧依活着。
顧依只是坐在雨水中,他的身上到處都是傷口,雨水順着傷口在一點點流入體內,如果按照醫學的角度來看,他已經可以算是一個死人了,可是他還是活着,只是在享受着這種臨近死亡的寂靜。
雨落林間,樹葉窸窣,萬物隨着雨水的滋潤,第二日將會迎來蓬勃的生機,特別是這裏,哪怕現在是一片死域,或許很久之後這裏的一切格外茂盛,因為這片土地中有太多的鮮血了。
他身上的疼痛被這片寂靜慢慢覆蓋了起來,太安靜了,這雨滴聲漸漸地好似有了節奏一般,滴滴噠噠中他看到了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美感,雨水的覆蓋下,他感受到了溫暖也感受到了倦怠,他太累了,想要睡一會。
嘴角牽起一個笑容,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腳步聲,隨後緩緩睡去。
“喂,別我過來你就睡着啊。”想要生氣,最後還是輕輕拍了拍顧依,見沒反應很是不滿。
眉頭緊緊皺起,看着周圍的屍體,她並沒有任何的不適,雖然很慘烈,雖然很恐怖,但是她對這種早就習以為常,看了一眼顧依的狀態,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然後就隨便踢開了幾具擋在路上的屍體,走進了大廳,在裏面翻找了起來,不會手裏拿着一小包水果,一臉滿足得走了出來,對於周圍的一切她甚至都沒有任何不適。
“這個,不對,不是這個。”撓了撓後腦,陸心月有些困擾了,她看着手裏幾個瓶子有些發獃,“爺爺說的到底是哪個用來保命的。”
每個瓶子上面都繫上了不同顏色的繩子,很顯然她沒有記住,最後一咬牙,拿了那個紅繩的瓶子,從裏面拿出一顆藥丸,用力掰開了顧依的嘴巴,一邊掰着一邊嘴裏還嘟囔,“反正都是葯,看你運氣。”
做好這一切,陸心月一臉嫌棄得背起顧依,可是陸心月有些矮了,現在的樣子也就不到一米六的樣子,背着顧依還讓他的雙腳拖在了地上。
然後邁步走了起來,哪怕臉上很嫌棄,可是走起來她還是小心翼翼的樣子,深怕一個用力讓顧依的傷口撕扯開來。
“什麼嘛,最後還不是要靠我。”
本來陸心月照顧着朱小奇,用了一些葯算是把朱小奇的傷控制住了,但是舌頭上她就沒辦法了,這世界可沒有什麼斷肢重生的本事,安慰着朱小奇睡去,但是又不放心顧依,這才趕了過來。
剛趕到就看到顧依睡去,說實在的對於這裏發生的一切,陸心月早就猜到了,她很早在蠻國的時候已經知道蠻國可能存在的東西,甚至類似的事情真的只有蠻國嗎?不是,有熊同樣如此,只是那邊不吃人而已。
稍微好一點的可能也只有景國了,禮義廉恥,可是景國卻同樣噁心,他們把很多東西當成商品一樣賣出。
所以當陸心月趕到這裏,對於現場一點都不驚訝,唯一驚訝的只是為什麼如此慘烈,她能清晰看到顧依周身三里範圍的樹木全都斷去,而死的人同樣很多,她雖然不知道王氏有多少四境,但想來不會少於三人,畢竟昭州這地方雖然沒落了一點,可還是亂七八糟一堆人的,她來得時候都已經做好準備救人逃走的。
結果如此種種最終還是沒有用上。
只見一個小女孩,背着一個少年,在雨夜中慢慢奔走,一步步離開了那片血紅的區域。
少年昏昏沉沉得睡着,身後的密林如同一個噬人的惡獸,隨時吞噬着來往的生命,從這個惡獸的口中流出猩紅的血液,可是經過這個雨夜,這裏將會變成一個荒地,一個充滿生機的荒地,隨之帶來的是無數人的探查。
而顧依和陸心月呢?
在這個夜晚還未結束他們就踏上了歸途,為了方便回去,陸心月還特意把張一心抓了過來,不為其他,因為顧依依舊昏迷,而朱小奇雖然傷勢不算太重,但一時半會也沒辦法行動,沒辦法,只能把張一心抓來。
一行四人,走着小道,偷偷離開這片土地。
而王氏族地那邊,第二日就被發現了,可是發現之後並未引起太多的動蕩,只有昭州有人在查探,還有一些未知的人在尋找,除此之外別無他人。
更加諷刺的是,在王氏族地被發現后,無數人衝進這裏,為此還造成了又一場的廝殺,平添不少屍體,原因很簡單,只為了王氏留下的那些財富,王氏就如同一塊肉被無數人撕扯,最後到底是誰拿去了誰也說不出來。
有可能是所有人,也有可能只有一個人。
顧依這個名字卻在一個人口中傳了出去,有一些人聽說了一個叫做顧依的少年。
一個使刀的少年,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