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第176章 本朝最大的賊船
“什麼?趙、趙姑娘死了?”王濟仁大驚失色。
西大營是外傷多發處,滿京城一年加起來可能都沒有西大營一月的外傷病例多。顧念到趙陸更專精皮肉傷,他費盡心力才將人送了進去,免得在太醫院放着浪費了人才,可如今這叫怎麼個事兒?
郊區的義莊今兒格外熱鬧,林紅玉夫婦兩個有些紅眼睛,既為著一千兩,也為著這個人。
趙三倉促歸京,連鞋襪都沒有來得及換,在看見那焦黑得辯不出五官的屍身前,腹中酸痛這才平息了不少。
胡夫人見狀,慌忙走上前去:“三妹!”
人黑了不少,但現下不是說話的時候,趙三道:“好端端的,怎會這樣?難道沒給六妹妹一個說法嗎。”
“說、說了。”
胡夫人嘴上說著,眼眶通紅地拉着趙三出門去。
義莊在郊區,周遭不過一個破廟,平日裏三五日都不見得有幾個人路過的,很是清凈。胡夫人拉着她往一棵茂盛的松柏之下站定,目光澄澈,斬釘截鐵道:“三兒,你先別難過,你出門兩三年了,不曉得六丫頭近況,但我敢發誓,那……那屍首絕不是六丫頭!”
屍首是胡君榮去認領的,他自來是個慫人,讓人威逼幾句便什麼屁都不敢放,只知道抱着腦袋做鵪鶉。
因此,面對這無名女屍,也只敢私底下跟老妻埋怨。
趙三面上哀戚,但心有成算,若這屍首是小六兒,那前些日子在金陵見的又是鬼不成?想到趙六的囑託,她道:“說實在的,我瞧着也覺得……但事已至此,只盼着儘早水落石出后,咱們也能得個明白。”
想了想,又道:“眼下當務之急,是守好她那點兒東西,若是被人奪了去,她難安心。”
趙三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不帶一點兒戾氣,胡夫人也辨不清楚她的情緒了,湊趣說:“那你可有得忙了,六丫頭沒少置辦家當。”
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太醫院有個姑娘姓趙,不懼強權檢舉了榮國府偷盜一事的當事人,慘遭報復,橫死監牢,叫一把火燒得連個全屍都沒有……
好在有太醫院親自出面,呈報東宮,又有趙全提供的供詞,賴家可謂是一點兒好也沒落着。
先是以損壞御賜之物,龍顏大怒,賴尚榮直落了個秋後問斬的下場。
賴家當然不滿,沒少藉著賈府鬧事。
但如今多事之秋,水頤是一個皇帝的聲音也不想聽,再兼宮中元妃薨逝的消息,他哪裏還耐煩與賈府周旋。
雷霆手段細查之下,又得了諸如欺上瞞下,橫行霸道這樣的罪名,賴家惡仆的帽子扣得嚴嚴實實。
王濟仁上北靜王府時時,把完脈就聽丫鬟來報,“我家王爺正宴客,王大人貴人事忙,不好耽擱,是以有什麼交待可先說與嬤嬤聽,必會傳達。”
那小丫鬟大大方方的給王濟仁塞了一個荷包,側妃娘娘有孕,是天大的喜事,因此王濟仁笑眯眯地接了,向她道了聲謝。
但離了寶釵的院子,交待完幾句保養之語,便嘆幾聲長氣,他們太醫院的冉冉新星……
積年的嬤嬤都是人精,人情往來自然包括籠絡太醫,便問可是有什麼事,圓滑地透露出她們娘娘如今有孕,總是多思,若是有小忙能幫得上,再好不過了。
“嗐,娘娘貴人事多,這般熱切真是折煞老夫了,什麼忙不忙的,人老了,無甚可忙,讓您見笑了。”嘴上這麼說,但語調卻不打磕絆,徑直將趙陸的事兒抱怨了兩句。
末了還不忘說:“嬤嬤不曉得,女子有孕自古就是個險事,若是有箇中好手的醫女伺候在側,可比太醫有用多了。”
趙陸當然不是箇中好手,但接生的事宜她也寫過要策,別說王濟仁了,就是懂行的醫女看了,都誇她言之有物,可堪培養。
這麼一想,賴家可真是罪大惡極!
寶釵聽了嬤嬤傳話,美眸一掃,見到的正是黛玉斂眉聞茶的模樣,特意點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福旦夕,這也是那小丫頭的命。前些日子聽聞璉二哥病重,我這身子倒是不好前去探望,依我說,鳳姐姐在外頭快活了幾年,也到了撕扯乾淨的時候。恰巧這賴家不識時務,正是該着這麼一遭,林丫頭覺得呢?”
黛玉眼睛中帶着詢問,認真應了兩句,轉而又對着雪雁感慨道:“寶姐姐愛操心的脾性兒還是那樣,你瞧,媽都下揚州去了,她還不忘安排這些。”
寶釵笑道:“世事易變,你看你,也不像三年前那般敏感多思了。人吶,只要尋了事做起來,心就散開了,這樣才好過呢。”
黛玉稱是,兩人說了一會兒小話,見寶釵面上添了倦容,這才感嘆又一回賓主盡歡,悠悠離去。
朝局如棋,賈家這樣的棋子本就有奄奄一息之態,想保下一個鬧得滿城風雨的僕人,並不是一件容易事。
這不,賴尚榮的罪狀告示那一日,還帶了一條責令賴家其餘家眷即日流放北地,永不許歸京的文書。
*
益州之於趙陸,其實是舉目無親之地,她憂愁前路,自然無心去探訪從前久負盛名的天府之國。
不過因跟着元春的緣故,在這陳府雖沒見過二姑娘迎春,但也是每日好吃好喝的招待。
她只得時刻警醒,將空間裏的東西擠了又擠挪了又挪,什麼吃食銀錢,輿圖家當通通打理完備了,這才悠悠去向元春辭行。
“留下來,你擔心的事情我都能幫你解決。”這幾個字一出口,收拾了好幾天行李的趙陸只是詫異了一瞬,便冷冷地睨了元春一眼。
隨後心一橫,強忍氣憤與難受說道:“大姑娘真是折煞我了。”
知道高端玩家喜歡以折騰人為樂,但第一次深刻認識到自己是被折騰的那個,趙陸還是有些難受。
誠然,元春省親之時她不在賈府,不曾得見真顏,沒認出來這位貴妃娘娘,是她自己的問題。
但被忽悠着戲耍這麼久,乍一見謎底,窘迫和無奈一絲一毫也做不得假。
不由得滿心傷心,乾脆破罐子破摔地想:什麼編製,什麼發光發熱,她不想了還不行嘛。
她這就收拾行李,去和趙三種地!
元春倒是笑吟吟地,並不將趙陸的怨怪語氣放在心上,反而慢悠悠坐下呷了一口茶水。
東宮手裏有兵不假,但陛下終究沒有明確地表示禪位,以她對水頤的了解,知道這位殿下自然不會冒着嘩變的風險去解決眼前的問題。
若是他一遍一遍地朝着賈家以及賈府的姻親至交下手,就是說明他說給自己聽的那些情話不過是煙雲過眼,轉瞬即忘。
自己若不給他添些門檻……那隻能說對不起賈家,對不起泉下的老太君她們了。
“我真是欣賞趙姑娘的果決,但……益州城外這幾日流民遍地,你恐怕出不去了。”元春臉上頗有些憂心忡忡的神色,但語氣卻是揶揄的篤定。
她一擺手,有小廝送上來一隻牛皮紙信封,先是在指尖玩味一轉,而後遞給趙陸,溫和道:“趙姑娘少年天資,寶玉從前也說有個丫頭伶俐,古話說百聞不如一見,如今一見,方知寶玉不曾撒謊。”
上位者的恭維之語大部分時候是些場面話,趙陸並不當真。
試探地拆開信箋,眼看兩頁細白的紙箋滑落,趙陸眼疾手快一抓,恰好抖開了折起的紙頁。
摻了藥材的紙漿做出來的紙頁潔白細膩,有防蠹的功能,再配上這百年不腐的松煙墨,一打眼就知道是官府文書常用的公家貨,再定睛一看內容,是戶籍!
還是從前的那些信息,但名下的產業通通沒了,戶籍上落的地址也是益州城內一處民居,她無助地看向元春,眼神里透着詢問。
人難免貪心,有了短就想長,有了戶籍,還想財產。
元春臉上一派祥和,說道:“鬼刀是可信之人,你的東西有他看着,大可安心。”
趙陸咋舌,百姓無徵召隨意出城就是死路一條,沒有批條長期流浪在外,更是極其危險的一件事。但沒有戶籍,那就是隨時走在刀尖上,不知道意外和明天誰先降臨。
這顆糖衣炮彈將她打得人仰馬翻,動搖無比,畢竟江湖不好混。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宮裏的貴妃娘娘會出現在千里之外,但趙陸覺得她的腿比自己粗,有了戶籍,她便還沒到窮途陌路的時候。
於是從善如流大方笑到:“貴……大姑娘說得是,不知道草民能為大姑娘做什麼?”
元春亦不再客套,問道:“如今不想着跑了,咱們也該開始辦正事了吧?”
趙陸:?
怎麼感覺上了更大的賊船呢。
小夥伴們保重身體,謹防二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