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豈會衰上一輩子
原來真的每個人都知道他在暗戀陳雯雯,哪怕是當事人自己,她一直都看的很透很明白,可從來沒有點破,小心翼翼地維持着路明非那為數不多的自尊心。
沒有人生來就真的不要臉的,路明非總是迎合別人,裝作笑的沒心沒肺,因為他知道只有這樣人群里才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他們都是高富帥和白富美,身邊不缺同類的人,缺的是捧他們吹他們的捧哏,路明非甘願擔當那個角色,但他心裏對什麼都一清二楚。
可這一次他真的覺得自己看不懂了,弄不明白了,那些女孩們真的每一個都比他要聰明,楚子涵也好,陳雯雯也好,她們都成熟的令人難以置信,好像她們什麼都一清二楚,把他看的明明白白,只有他還一廂情願,覺得自己還能這樣渾渾噩噩地維持下去,做一隻見不得光的土撥鼠,在沒的地方才敢憤怒地啊兩聲。
男人們長大之前總是覺得老子頂天立地天下第一,可在同年齡的女孩眼裏他們都只是些笨瓜,長大對十五歲的男孩來說真的是個很遙遠的未來,陳雯雯允諾的第一天也許路明非永遠都等不到,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算是真正的長大。有人說大多數男孩能叫做男人的時候,可能得是他們結婚的那一天。
但那一天的另一個人可以是陳雯雯么?會是陳雯雯么?你終於等來了她的承諾,可你已經都成熟到可以結婚了不是么?那你身邊肯定站着另一個女孩,她可以是柳淼淼,可以是蘇曉檣,甚至可能是楚子涵,唯獨不會是陳雯雯。
這真是個狡猾的命題,女孩們都這麼狡猾,她們生來都是小魔女,只用纖細的指尖就能隨意挑弄你的心,衰仔真的覺得自己看不明白她們,像是被遠遠地甩在身後,他還沒有起跑,別人已經快到終點。
陳雯雯心裏長長地緩了口氣,要說這些話來對她來說委實是個不小的挑戰,這小半輩子她從來沒對誰說過有關自己的事,因為身邊真的沒什麼能有共同語言的人。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卻很難去改變性格,就只有愈發羨慕身邊那些隨性自如的同學,比如蘇曉檣,再比如楚子涵,她們一個無所畏懼,一個勇於直面。
她低着頭,不太敢去看路明非,不知道他會怎麼想,是什麼樣的表情,萬一他真的極度憤怒暴走起來,要打要殺什麼的……那場面真是想想就令人害怕。
“我確實喜歡……”路明非緩緩地說,他似乎得用盡渾身的力量才能繼續下去,“過……你。”
陳雯雯的臉上泛起了該死的酡紅,其實從來沒人敢正面跟她表白過,這是第一次,真的聽到有人這麼對自己說,她心底里那個純粹的文藝少女就又跑出來了,羞澀不已,但欲拒還迎。
“我知道的,不用說的。”陳雯雯低聲說。
“不,你不知道,我喜歡過你,重點不在於喜歡,在於過。”路明非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組織詞彙,“你都明確說出那種話了,我要是還拒絕的話是不是有點太不識好歹?所以是喜歡過,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喜歡你了,繼續堅持下去的話那叫不要臉。就在你說這話之前我還是喜歡你的,但現在只能是喜歡過。”
陳雯雯愣住了,她想像過路明非的可能反應,歇斯底里,大喊大叫,不可置信,但唯獨沒想過他會這麼平靜,說出來的話就像繞口的現代詩,我喜歡你,是喜歡過你的意思。
“你……真的這麼想?”陳雯雯抿了抿嘴唇。
“大家一直都覺得我還挺沒皮沒臉的吧?”路明非笑了,儘管那笑容勉強的像是蔫菜,“可是我也一直都對自我看的很清楚的,有些東西,真的接受就只是一瞬間。”
一瞬間?陳雯雯覺得這三個字用的真好,戀愛都是一瞬間的事,喜歡上一個人只需要一瞬間,和一個人告別只需要一瞬間,就連今天這樣說出拒絕的話也可以用一瞬間。
“我們還能是朋友嗎?”陳雯雯輕聲問,她接受了楚子涵的提議,過來跟路明非攤牌,下了很大的決心,其實直到現在她還在擔心會不會這麼一來,路明非就再也不會面對她了,那樣她就少了一個真的能和自己聊看書的人。
她覺得自己這麼問很自私,像是自己射中了別人的膝蓋,還要別人站起來對她笑。
“只要你想,我還是會出現。”路明非說,“你是我的青春啊,有人說青春總歸是要告別的,但我還沒到那個時候,就只有你會對我笑,難道要我現在就和自己的青春說再見么?”
陳雯雯淺淺地笑了,抿着嘴,又像是想要哭出來,文藝小少女總是這樣敏感。她忽然覺得自己的生活里要是沒有了路明非,那她似乎也會少了很多東西,她喜歡路明非,但沒法是那種喜歡,可她剛剛又插了他狠狠的一刀。
這個動作太過熟悉,陳雯雯看那什麼殺胚和小龍女的故事之後也是這樣,之後就淚腺崩潰了。路明非趕緊抽幾張紙遞了過去,陳雯雯揪在手裏,別過頭把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按回去。
今天這飯看來是吃不下去了,氣氛旖旎的約會差點吃成散夥飯,大家都沒個好心情,桌上的可樂大概也沒法讓人樂起來。
“我……我送你回去吧。”路明非站起來,如果陳雯雯真的在這裏梨花帶雨,那場面只會更難過,女孩的淚水總是能哭到男孩的心裏去,所以有人說女孩的眼淚其實是核武器,但只對特定的人生效。
“對不起,明明是我叫你出來的。”陳雯雯跟着起身。
“沒事兒,不都說了么,我皮糙肉厚還耐操,是打不死的小強哥,強哥不會就這麼輕易倒下的。”
陳雯雯跟在他後面走,緊緊抓着自己的挎包,低着頭,貼得很近很近,好像累的要把頭頂在他背上。
這一刻路明非才稍微意識到那句話的意思,陳雯雯說他只喜歡她的好,卻不懂她的糟糕,文藝小姑娘的靈魂脆弱又敏感,隨時都可能忽然傷心地落淚,她註定是時刻要對人傾訴被人照顧的女孩,也許你最開始會被她的這種氣質吸引,可如果是一輩子呢?你真的想過可以接受這樣性格的她一生一世么?
所以她對你說現在不行,她並非對你沒有任何好感度,只是她知道你不可能做好了準備,年少時的眷戀只是出於某個瞬間的契機,要走一輩子的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路明非把陳雯雯送上出租車,看着她低垂的眼帘在車門後面合上,出租車揚塵而去,走的絲毫不拖泥帶水,因為司機聽到了路明非報出的地址,他去過陳雯雯的家,知道那是個有名的富人區,司機當然也知道。
她走了,可是他心裏卻空空的,嘴上說過那麼多漂亮的話,亦真亦假,有的是安慰陳雯雯的,有的是用來安慰自己的,搞的好像他真的那麼豁達能既往不咎。
可心裏終歸還是難過的啊,喜歡了三年的人對他說拒絕,傻子才會不知道難過,丟出了我們還能是朋友的話,等再次面對的時候還能不能嬉皮笑臉的面對都不知道。
那為什麼還要那麼說的?分明自己才是那個被傷害最深的,但還是不希望她在自己面前落淚吧?因為喜歡她,所以也清楚她是什麼樣的人,鼓起勇氣說拒絕對她而言也絕非易事,傷害別人的時候她也在傷害自己,才會那麼難過。
那當然不能讓她哭了,就算代價是自己傷的更加千瘡百孔,可他路明非就是這樣的傻子啊,也許會傻一輩子,永遠都長不大,等不來那個她允諾的瞬間。
“傻瓜。”他看着那輛出租車消失在拐角,低聲吐出兩個字,是對自己說的。
這種時候還能幹些什麼呢?也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回頭了,兩人份的套餐還沒動多少,陳雯雯做東本該她付款,但現在她走了,只有路明非還在,背後的老闆虎視眈眈,時刻提防着這小子是不是想要逃單。
人小時候總是鄙夷酒肉朋友這四個字,覺得他們都是些不務正業的混蛋玩意,可後來才會發現,這世界上只有酒肉不會背叛你,吃美食是人類獲得幸福最簡單的方式,在你難過的時候,唯有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才能讓你舒服些。某種意義上酒肉才是你最好的朋友,它們從不棄你而去,願意成為你肚子上脂肪的一部分,所是世界上傷心的胖子才會越來越多。
路明非推開包間門,愣住了,空氣里多了些不一樣的味道,陳雯雯從來不用香水,但現在這裏氤氳着淡淡的薰衣草香,銀色的四葉草耳墜聽到開門的動靜,從窗邊回過頭來,明亮的眸子裏倒映着手足無措的路明非。
一定是這個開門的方式不對!
他趕緊回頭關上門再開一次,但裏面還是一模一樣的光景,前面剛走了一個白裙子的姑娘,後腳這裏就又來了一個白裙子的姑娘,只不過這個更好看更漂亮。可她的眼睛古井無波,被她盯着看絕不是什麼美好的享受,更像是在被凌遲處死。
楚子涵就站在窗邊,路明非進來的時候她還在看窗外,風拂起她根根分明的髮絲,像是某種動漫場景里男女主初見的畫面。
“這麼巧……學姐?”路明非乾巴巴地說。
巧?巧你個大頭鬼,就算楚子涵要來披薩館吃飯,她會那麼巧的出現在這個包間裏么?前後送陳雯雯出去加上發獃的功夫,加起來就那麼三分鐘,這裏忽然就多了個Super美少女,氣質如同巡視的女王殿下,傻子看這劇情都知道女王是肯定帶着什麼事兒來的,要麼問罪……要麼索命!
路明非咽了口唾沫,不知道這是什麼路數,總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被楚子涵掐住了脖子,下一秒就得給摁牆上去為所欲為。
不對,劇情反了,他奶奶的自己才是漢子啊!孤男寡女一個房間,要猛也得是自己猛,憑什麼一定是自己演那個柔弱無力慘遭不幸的可憐女主?
“不是巧,我是在等你。”楚子涵淡淡地說。
路明非腿窩一個哆嗦,雄起三秒鐘,泄氣一瞬間,他面對楚子涵總是莫名其妙的慫了吧唧,這大概是屬於天克那一檔的。據說萬物皆有靈,路明非的靈應該是沒皮沒臉,奈何楚子涵的本事就是絕對平衡,妖孽般的小魔女到了她面前都得捏着裙角甜甜叫聲學姐好,更別說他這衰仔了,縱使有一夜恩情,再見面還是提不起精神頭來。
“謝主隆恩吶。”路明非只想高呼萬歲跪下扣頭,好讓楚娘娘快點說出個七頭八腦,結束這場奇怪的艷遇。
“我在包間外面聽了幾分鐘,知道你和陳雯雯說了什麼。”
路明非差點嚇一跟頭,學姐殿下居然會趴在門外行這苟且之事?他光是想像了一下楚子涵站在人來人往的過道里,趴在門上偷聽裏面的動靜,這場面就已經夠帶感了。
“不好奇陳雯雯為什麼約在今天跟你攤牌么?”楚子涵坐在原本屬於陳雯雯的那個位置上,她敲了敲桌面,這個動作的意思再簡單不過,路明非唯有老老實實地坐下,其實他心裏也蠻好奇的,以陳雯雯的性格,要她主動出面說這種話的難度好比殺了她。
“學姐你知道?”路明非問。
“因為是我勸她跟你直接說明白的。”楚子涵直接了當,陳雯雯約好地點時間就通知了她,作為這件事的推手,她當然會來,下午跟偵探接頭的那家咖啡廳就在街對面,她一直坐在那裏等,看着兩個人都到了,才起身過來,站在走廊里聽完他們那並不長的對話。
她本來是想安慰一下這之後失落的衰仔,但沒想到衰仔的表現一點都不衰,至少他還有心情回來準備橫掃八荒,當然也可能是心疼自己要出的錢,覺得不吃完就算虧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