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過去的結
如果戚絕只是一個人,這樣的陣仗基本上是沒用的,哪怕他懷裏還帶着一個郝東。
但這會兒畢竟不是只有他一個,潘翔或許勉強也還沒問題,但二狗的話,在如此密集的槍口瞄準下想要不受援助就全身而退,難度就比較大了。
只是事關郝東的安危,就算覺得會有危險,戚絕最後也決定要試一試。
二狗顯然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何況女王和趙政都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他就不信這兒有什麼動靜他們那裏會完全察覺不到。
消防大隊的車子可還沒離開火災現場呢,必要的時候他們也是可以支援的。
然而他們終究還是沒能反抗起來,因為就在戚絕打算有所動作的時候,在他懷裏狀況極其不對勁的郝東突然費力的睜開了一絲眼皮,開始說話。
他的聲音全都憋在喉嚨口,戚絕聽力超常這才沒湊到耳朵邊上就能聽清,郝東在說的是:“跟她進去。”
對於郝東的決定戚絕有點理解不能,尤其怕的是他這會兒神志不清胡亂判斷。
不過郝東很快就打消了他的顧慮。
胸前的T恤被郝東用力捏的都皺了,領子也跟着被扯的歪了過去,郝東一字一頓,緩慢然而堅定的說著:“她那裏,有我需要的東西。”
聯想到之前在茹家小樓地下一無所獲,戚絕心裏一咯噔。郝東的意思,難道他們找的東西已經被茹舜英掌握住了?
郝東這會兒雖然整個人都迷糊着,神智也介於幻覺和真實之間,但他的心思卻無比的清明。
他不知道為什麼之前在茹家陵園裏就沒事,到了這裏反而突然陷入了幻覺迷陣之中。他只知道,這個幻覺和以往的都不大一樣,因為這個幻覺需要周遭的景象作為依憑。
他現在算是知道茹舜英為什麼要故意把他引到這個巷子口來了,因為這條小弄堂這會兒的樣子像極了他夢裏經常見到的那條小巷。
其實白天的時候他未嘗就沒見到這條弄堂,但是在大日頭之下的弄堂看上去無比的陽氣旺盛,地面還十分富有民間特色的不那麼乾淨,一點兒也不給人聯想的餘地。
這會兒已經後半夜了,本來就雨下的室外看起來都是雲霧朦朧的。再加上不遠處還在滅火,噴霧加上高壓水槍,這附近一帶眼下整個都煙霧繚繞的,十分夢幻。
這條弄堂和郝東夢裏巷子的相似處一下子就顯現了出來。而且郝東覺得,他經常夢到的那條巷子應該就是眼前這條巷子,雖然夢裏的指向的方向和現實里這個截然不同。
在這樣極為相似的環境裏,當那股熟悉的香味再次出現,郝東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的就直接陷入了幻覺之中。
只不過大約是因為激發他的原因還有真實的成分,這次的幻覺不再是把他牢牢的困在其中,而是他可以通過一定的努力,強制自己的意識略微回歸到現實里來。
但在一開始他是沒發現這點的,直到在幻覺里已經快要觸碰到不遠處巷子底的大鐵門的時候,他才突然被自己驚醒。
因為那時候他才發現,要開啟最後那扇門,他竟然還需要一點輔助,而那點輔助只怕依然掌握在茹舜英的手裏。
他不知道茹舜英到底了解這件事多深,但無論如何,眼下他已經別無選擇。
他那位強悍的老媽或許可以在自己出事之前安排好很多事情,但有些事,依然還是只要人去世了就無法掌握住的。
比如她的屍體。
從小到大,郝東從來沒有在清明節給媽媽或者爺爺奶奶之類的人上過墳。
小的時候沒意識到什麼,長大了之後郝東才意識到這是多麼值得懷疑的事情。
而現在他已經徹底想明白了,老媽雖然已經過世,但她的屍體上保留着某些信息,所以她必然不會如同常人那樣被火化,更不會被真正的下葬。
所以就算之前郝解放身前的棺材裏並不是真的是茹舜華,真正茹舜華的屍體只怕也就在這裏附近。
因為茹舜英多少肯定也猜到了一些,她是不會再錯過在自己的掌握下讓郝東接觸茹舜華屍體的機會的。
所以郝東拼盡全力,喊住了戚絕。
橫豎都是需要面對的事情,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毫無疑問是讓自己身上這最後一點秘密解開。
看到戚絕在掙扎了一陣子之後終於還是按她的要求,帶着郝東跟了上來,茹舜英臉上一閃而過一絲猙獰的笑。
記憶印刻,茹家流傳了數百年的家族秘密。
儘管每一代都只有直接傳承人才會真正的了解那到底是個什麼存在,但這一點兒也不妨礙旁支里的有心人逐漸的、一點點的、把這個秘密慢慢的挖掘出來。
到茹舜華茹舜英姐妹這代,這個秘密已經流傳了七八代人,茹舜英原本以為那就只是個家族傳說,和天下姓孔的都尊孔夫子是祖宗一個意思。
然而小時候偶然一次聽到祖父和外祖父的交談,這才讓她意識到那傳說竟然是真的。
記憶印刻,保存着屬於茹家家族的全部記憶。
那時候她年紀還不夠大,並不能聽的很明白,但那不妨礙她理解到這種記憶印刻對於自己的家族來說有多重要。
可是這種重要的事情,她一點兒份也沒有,姥爺一開始就決定要讓姐姐繼承,壓根就沒考慮過她。
這讓那時候的茹舜英心裏十分的不服,而恰恰因為這種賭氣,這件事在她腦海里停留的時間異乎尋常的長。
後來隨着年齡慢慢的長大,她逐漸開始意識到那大概也能算是一種記憶的修改。之後旁支里有人的研究來找到她投資,她才正式開始了解這方面的事情。
然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姐姐繼承了記憶印刻意味着什麼。
不說別的,單就是茹家近兩百年的家族史,中間經歷過了各種時代卻依然沒有被從根基上動搖,這就足以說明家族的底蘊有多麼的深厚。
這種底蘊無論是財力上的還是人脈上的,在如今絕對都意味着巨大的機遇。
可這樣強大的記憶資料庫,怎麼能就這樣交給了茹舜華呢!
在茹舜英看來,她這個姐姐從小就不聲不響的,可以說是整個家族裏脾氣最溫吞的人。等到後來繼承了記憶印刻,更是存在感低的幾乎要讓人忘記她。
這樣的人,守着這樣的秘密,難道不是浪費嗎!
茹舜英覺得無法接受。
即便是現在,郝東,這個姐姐的兒子她的外甥記憶印刻如今的繼承人已經無力的躺在了她面前,她距離自己計劃成功也只有一步之遙了,當年那股恨意依然在心裏起伏不停,讓她幾乎要遏制不住。
憑什麼?!
從小她就比姐姐活潑,比姐姐聰明,比姐姐更會討長輩的喜歡,甚至姥爺開玩笑的時候不止一次的說過將來她是會挑起家族大梁的那一個,結果為什麼最後最重要的東西還是交給了姐姐?!
她一直為了家族勤勤懇懇,最後得到的又是什麼呢?!早年的婚姻破裂,本來已經有三個多月的孩子流產,全都是因為那個男人知道了她並沒有繼承記憶印刻!
每次想到這些事,她都恨不得把郝東千刀萬剮。
可是她還不能。
郝東身上的記憶印刻還沒挖掘出來,之前他們那麼努力的做了各種嘗試,最後依然都失敗了,所以她只能繼續忍耐着,等着郝東自己把這個秘密吐出來的那一天。
茹舜英盯着躺在沙發上又一次陷入了昏迷狀態的郝東,兩隻手絞在一起,指關節都發了白,臉上卻什麼也沒表露。
戚絕十分的不定心,一邊給郝東擦汗一邊警惕的注意着四周。
這個房間已經是這套房子比較靠里的一間,潘翔和二狗被留在了更前面一些的屋子裏,戚絕有點吃不準茹舜英把他們帶進來的目的是什麼。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
他把郝東放到沙發上不到五分鐘,這間屋子最裏面那面牆上突然悄悄滑開了一道門,一架病床被推了出來。
以戚絕的經驗,一眼就認出來,那病床上躺着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屍體。
推病床的赫然就是之前茹家小樓門前鋪子裏的老頭,看到戚絕,陰測測的沖他齜牙一笑。
戚絕瞭然,他們做了那麼多的觀察計劃和安排,但實際上依然在不知道的時候泄露了自己的行蹤。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在別人的地盤上動手最不能的就是大意,這明明是從小父親就對自己耳提面命的事情,這次卻依然還是被自己疏忽了。
戚絕很後悔,但世上沒有後悔葯,眼下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警惕再警惕,免得再次着了他們的道。
病床行進到茹舜英身邊的時候停了下來,茹舜英笑嘻嘻的揭開了上面覆蓋著的白布,轉過頭來盯着郝東:“看,你媽媽來了,你要聽話,不然也會和你媽媽一樣哦。”
茹舜英臉上的神色讓戚絕毛骨悚然,那種眼神渙散半痴狂的神情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人會有的。
他很擔心茹舜英會突然對郝東發難,於是側身過去擋住郝東。
戚絕的突然行動把茹舜英從她自己的思緒世界裏驚醒,看到戚絕的行為,她嘴角的笑意都跟着擴大:
“你覺得我會對小東做什麼?好吧,我不動,你自己來,把郝東抱到他媽媽的身邊去吧。孩子就是應該睡在母親的身邊才對,不是嗎?”
戚絕一下子僵住了。
不是因為茹舜英的話,而是他突然察覺到郝東在背後拉他的衣服。
“把我放過去。”
他很清楚的聽到了郝東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