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遲到的英雄救美(上)
“楚歌,你可知道賢佞自古便如‘冰炭不同器’、‘日月不並明’?”
“我知道。”
“你可知道得天下難,失天下易?”
“我知道。”
“你可知道逆命改天,我所為只是引子,真正的重任在你;而你,成功則已,不成,則灰飛湮滅,永墮無間?”
“我知道。”
“好!今日五星聯珠,又連逢甲子年月日時,正是大凶之兆,逆天之機,當在此時!……楚歌,我相信你的實力,信你必能扭轉命運、力挽天下、抱得美人歸!”
這聲音溫潤空靈,如世外仙人;然而這后一句明顯用了開玩笑的語氣,卻在戲謔中帶出一點毅然決然的味道,和……隱匿不住的傷感。
……
無窮無盡的黑暗過後,楚歌慢慢醒來。
四周彷彿很安靜,有濃香瀰漫,夾雜着淡淡的酒味,頭暈暈的,正是半夢半醒的狀態,是醉了嗎?
象是青梅酒呢,生生澀澀,卻又不乏新釀的幼滑清冽。她輕輕舔舐了下唇角,暗自判斷。
可是,新釀?青梅?為什麼這些名詞顯得如此遙遠……恍如隔世?
慢慢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鮮紅,那是……裹在自己身上大幅紅紗。紅紗下面,是一張玄色的大床,而自己一支雪白的藕臂,**裸地枕在半俯的身子下面,有……觸目驚心的抓痕……
還來不及驚訝,就聽見身後傳來“砰”的一聲門響,然後外面的吵嚷聲便蜂擁着傳了過來。應該是有人闖進了她所在的屋子。
楚歌試圖轉頭去看一看,可是立刻就發覺,自己渾身酸痛,竟然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
輕輕的抽氣聲,謹小慎微的腳步,好像進來的只有一個人呢……一隻手帶着溫熱的氣息,緩緩,彷彿帶着些猶豫地探到他的臉側,是要試她的鼻息么?
楚歌呻吟一聲,終於成功轉了下頭,那人的手沒有躲開,溫熱的手指擦過她的臉頰,讓她忽然體會到自己的寒冷。
真的是很冷的啊,身體僵硬,冰涼涼就象……奈何橋下的黑暗陰冷的河水。
而那手指的溫暖就如同暗夜裏的陽光,有對比,才更覺出透心的寒。
那人的手也頓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去撥她覆臉的發。
她努力閃了閃睫毛,終於睜開眼睛……便對上一張帶着愧疚的俊朗的臉。
年輕英武的男子,頂盔貫甲,身披羅袍,劍眉朗目,皓齒薄唇,正象是從夢裏走出來的白袍將軍,帶一身颯爽的英氣,活生生立在了面前。
楚歌卻一下子愣住,心在劇烈顫抖,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一攥。
白袍將軍皺皺眉,擔憂地審視着她。
“你……沒事吧?”他忽然問了這麼一句,似乎有些尷尬,臉上浮起可疑的薄紅,扭過臉去,匆匆道:“我沒有料到會這樣……”
這樣的感覺是心痛,還是心動?楚歌還沒有回過神來,只想伸手去撫上那張讓她魂飛神馳的俊美面孔,也想問問他的名字;然而,她做到的,只有微微動了動嘴唇,什麼也說不出。
“你就是平州戲園裏的春官吧?”那白袍將軍定定神,又問,“我在茶樓里聽見眾人說起,才知道劉尚書的公子如此可惡,將你搶了這裏來,於是匆忙趕過來救人……可是……還是晚了。”
春官?是誰?醉意泛上來,神智瞬間有些恍惚,楚歌抬手下意識地要去撫額,動了動,居然做到了。
裹體的紅紗散開一角,白皙的肩膊裸露得愈多。看着對方唇角醉意恍惚地那一抹笑,那將軍又尷尬起來,催促道:“你先把衣服穿上,我帶你出去,外面有我的兄弟,我們快一點,可以在劉府家丁聚集前殺出去!”
“殺出去”?方才的情緒彷彿幻覺,楚歌有些處身夢境的迷惑感覺……這,是一段英雄救美的戲碼?而且,英雄遲到。
越過白袍將軍的肩頭,她已經看見地上佈滿了打破的瓷片、扯碎的綾羅、被踐踏的字畫、翻倒的薰籠……還有已經裂成幾幅的劣質戲服。
然而……似乎哪裏不對。
這是一個夢嗎?
她是誰?做夢的人?夢裏的人?
白袍將軍聽了聽外面的聲音,越發焦急起來,“不要耽擱了!春官,你先跟我走——事已至此,你自怨自哀又有什麼用?男子漢大丈夫,有仇報仇便是!跟着我殺出去,先斬了侮辱你的那個畜生!你若怕回不去戲班,大不了跟着我們投到邊關去,如今國家正是用人之際,練些武藝掙些軍功出來,看誰還敢惹你!”
這樣的故事,越發可笑,她居然成了男子漢么?還投到邊關?原來這個故事裏,她真的是一個戲子啊。
“小侯爺!”門,再一次被撞開,一聲嬌喚既驚且怒,伴着踢踩瓷器紙張的脆響,嚦嚦而來。
“真的是小侯爺!”一個着火紅長裙的美女搶上前來,撲在床邊放聲號啕:“怎麼會這樣?!午後才好好的說要出門去串戲,這才短短兩個時辰……嗚嗚……小侯爺,到底是誰?妾身定要將那禽獸千刀萬剮!……”
“還能有誰?!”跟在紅衣美人身後,一個粗猛的大漢打雷一樣吼着,隨手扔進來一個衣衫不整、鼻青臉腫的公子哥兒,“春官兒,俺已經替你把這個畜生揍成豬頭了!你隨便吩咐,到底怎麼處置?”
接下來是呼啦啦一群人湧進來,大都家丁打扮,個個灰頭土臉,看起來也沒少吃那個大漢的苦頭,為首的一個肥頭大耳,官衣官帽,活象電視劇里的狗官樣,正跟在紅衣美人後面,不停地打躬作揖;一疊連聲地賠罪道歉。
方才的那個白袍將軍卻變了臉色,讓開楚歌身邊的位置,去質問那個紅衣美人,“你叫他小侯爺么?哪個小侯爺?難道他不是春官兒?”
“自然是我家小侯爺、楚郡侯的公子,怎麼會是什麼春官夏官的?!”美人大怒,秋波電轉,回身一把抓住那個官員的衣領,“我明白了!定是你那個畜生不如的兒子,把我家小侯爺誤當成戲院子裏的什麼春官兒,擄了回來加以玷污!
楚歌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故事越來越複雜了,對於她,卻依然遙遠得象是一個夢。
抬起眸子,卻對上那個白袍將軍的眼神,冰冷厭惡,和方才那個義憤填膺拔刀相助的英雄形象,彷彿根本不是一個人。
心再次縮緊,她揉揉眼睛,幾乎懷疑自己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