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害一害你
只有面，沒有酒。
陳有酒、陸小鳳雖然都喜歡喝酒，卻不打算一清早便喝酒。更何況陳有酒只想吃一點面。
他們換了一間麵館。
陸小鳳打量着眼前正大口大口吃面的年輕人。年輕人根本不像殺人無算的高手，可任誰看到先前那一幕，絕不可否認這年輕人是最可怕的刀客。
陸小鳳發現年輕人有一個很奇怪的特點。
淡然。
那不是對身邊發生事情的淡然，而是一種對生死的淡然。這樣的心境實在不應該出現在風華正茂的少年人身上。
“陸兄是我最想見的幾個人之一，也是我最不想見的幾個人之一。”
陸小鳳詫異道：“這是為什麼？”
陸小鳳雖聰明絕頂，也不太明白陳有酒的意思。
陳有酒端起面碗，將最後一點麵湯也倒入嘴裏，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這才接着剛才的話題道：“陸兄是公認天下最有趣的幾人之一，我自然想見上一面，以免抱憾終身。可陸兄同樣也是天下間最有名的好色之徒，而我也是好色之徒，兩個好色之徒在一起若遇上美人，實力遜色的一方肯定空手而回，我自然也不太想見到陸兄。”
陸小鳳一呆，開懷大笑起來，拍手道：“陳兄可真是有趣的人。”
陳有酒搖頭道：“這不是有趣，而是實話實說。”
陸小鳳道：‘其實你也不必怕見我，我雖然是好色之徒，但若要爭，我大概爭不過你。’
陳有酒搖了搖頭，鄭重道：“陸兄當然爭得過我。”
陸小鳳詫異道：“為何？”
陸小鳳發現這少年非常奇怪，無論心境還是性情都和一般少年人不同。按照道理來說，在酒色這一方面，年輕人火氣總是要大一些，誰也不怕，誰也不肯服誰，可眼前的少年卻是一種非常自然的心態。
陳有酒道：“我算過了，除開年紀上我佔據少許優勢以外，其他各方面都處在劣勢。甚至於有些女人喜歡年紀大一些的，因此如果我們兩個看中一個美人，陸兄抱得美人歸的機會比我大得多。”
少年人說的有理有據，竟令陸小鳳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了。
“可我們畢竟還是見了面。”
陳有酒道：‘是的。’
陸小鳳道：“我們是不是要說再見了？”陸小鳳雖然對這少年很有趣，如果少年厭惡他，他也只好走了。
陳有酒淡淡一笑道：“既然見了面，也代表是緣分，陸兄何必急着走了。”他本要繼續說下去，老毛病這時候又犯了。
他開始咳嗽。
一連咳嗽了七八聲才停止。
陳有酒又咳出血來，他熟練地取出手帕擦掉嘴角的鮮血。紫色的血。
陳有酒動作雖然快，陸小鳳的眼卻也不慢，瞧見了手帕上的鮮血。
陸小鳳色變道：“你中毒了？”
任誰看到這一幕，都是這種想法。
陳有酒平靜道：“這不是中毒，而是病。”
“病？”
陸小鳳非常詫異，他從未見過這種病，忍不住道：“可否將手遞過來？”
陸小鳳雖然不懂得看病，卻懂得看毒。
陳有酒本想拒絕，不過陸小鳳眼中的真誠打動了他，將左手遞了過去。
陸小鳳食指中指搭在手腕處，過了一會兒，將手收了回來，臉色變得很難看。
陸小鳳道：“陳兄的脈象很亂，像是。”說到這裏，竟說不下去了。
陳有酒淡淡一笑道：“這是要死的脈象？”
陸小鳳想不到陳有酒竟也知道，忍不住道：“陳兄早就知道了？”
陳有酒嘆了口氣道：‘我本不想讓你知道的。’
陸小鳳詫異道：‘為什麼？’
陳有酒淡淡道：“若讓你知道，如果我們看中了同一個美人，你豈非會讓着我？我這人最不喜歡被人讓。”
陸小鳳一呆，看陳有酒的神情變得非常古怪。他着實想不到陳有酒竟是這樣一個人。
這個時候陳有酒已起身從櫃枱上拿來一壺酒，倒了一杯送到陸小鳳桌前，然後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笑着道：“我一向不喜歡大清早喝酒，不過碰上陸兄這樣的酒鬼，破例一次也無妨。”他說完這句話，又開始咳嗽。
陸小鳳已完全肯定這人真是酒鬼。
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陳兄為何會得這種病，可有救治之法？”
陸小鳳真心想幫陳有酒。他不希望這大好青年就這麼死掉。
陳有酒搖了搖頭，平靜道：‘非但沒有救治之法，而且我只有一年的壽命。’他沒有告訴陸小鳳系統的事情，這種事也不必別人知曉。
陸小鳳心情更沉重了。他不知為陳有酒而傷感，也為這個江湖可惜，江湖應該多一些陳有酒這般正直的人。
陳有酒悠然一笑道：“人不必在意活多久，而只需要活得足夠精彩即可！若能活得足夠精彩，縱然只活一天也是值得高興的。”
陸小鳳對這少年第一次露出尊敬之色。
他給少年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滿了一杯酒，嘆息道：“我忽然明白你為什麼要得罪青衣樓了。”
一個人若是時間無多，這世上又有什麼值得他害怕呢？一個人若是時日無多，任誰都會做一些平時絕不會做的事。
陳有酒淡淡道：‘我相信你一定能明白的。’他緊接著說了一句讓陸小鳳不理解的話。
“你既然讓我遇上了，且明白了我的意思，那麼我也必須害一害你。”
陸小鳳道：“你準備怎麼害我？”
陳有酒道：“我打算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陳有酒道：“青衣樓的老大是誰。”
陸小鳳呆住。
他很少驚呆住，可在陳有酒這裏，他卻已不止一次呆住。
青衣樓主的身份一直都是江湖最大的謎題之一。誰也知道除掉了青衣樓主，青衣樓自然就煙消雲散。可誰也不知道青衣樓主是誰。
如果這少年知曉青衣樓主的身份，那絕對是驚天動地的大秘密。
陳有酒忽然站起身來，道：“隨我去一個地方，到了哪裏，伱就知曉青衣樓主的身份。”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軲轆軲轆的聲音。
一輛馬車停在了小麵館門口，赫然是陸小鳳先前所見到的那輛馬車。
陳有酒已登上了馬車。
陸小鳳也很快上了馬車。
這輛馬車回去什麼地方？陸小鳳不知道。不管馬車去什麼地方，哪怕是地獄，他也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