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歐陽情
一千一百一十一兩。
這筆錢實在不少。
現在這筆錢就在歐陽情身前的方桌上。
歐陽情是個很公平的女人。只要你有足夠的錢,她就會對你眉開眼笑,讓你認為自己簡直就是世上最有氣魄最好看的男人。你若沒有錢,她則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現在一千一百一十一兩銀子已擺在她的面前,本應該笑眯眯的歐陽情卻沒有笑。
她非但沒有笑,而且臉色變得很難看。
彷彿放在桌上的不是一千一百一十一兩銀票,而是世上最毒的毒蛇。
過了好一會兒,歐陽情才問道:“那個人呢?”
送銀子的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立馬回答道:“哪位公子已經走了。”
歐陽情冷笑道:“他不怕你吞了他的銀子?”
大漢臉色發白,道:“我不敢。”
“為什麼不敢?”
大漢道:“我若敢這麼做,他就會殺了我。”
歐陽情冷冰冰的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大漢情緒也一下子由緊張變得放鬆下來,在歐陽情的笑容他,他甚至感覺自己是真正的男子漢。
歐陽情道:“你若捲款逃走,他又怎麼能做得到你?”
大漢腦海想到那個人,臉色又蒼白起來,道:“我不敢。”他說的是實話,他真不敢,他知道那個人要殺他,簡直殺螻蟻一樣簡單,在那個人的面前,他生不出半點反抗的念頭。
歐陽情心中更是鄙夷,目中卻不表現出來,柔聲道:“那個人是什麼長相,有什麼特徵?”
大漢道:“他年輕二十齣頭的樣子,拿着一個酒壺,腰上挎着一口漆黑刀柄漆黑刀鞘的刀,十分可怕。”
歐陽情知道就是那個人,又不死心問道:“你怎麼知道他非常可怕?”
大漢的回答也很絕:‘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知道的,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個很可怕的人。’
歐陽情沒有再問了,她已肯定就是那個人。
那個人還是來了。
他用一兩銀子打發了那個大漢,然後離開了怡情院。
怡情院是風月之地,而歐陽情這是這裏的頭牌,這個時候客人正多,按照道理來說,這正是賺錢的好機會,按照道理來說,歐陽情實在不應該出去,但歐陽情還是出去了。
那個大漢得了銀子,興高采烈離開了。
不過他才走出怡情院沒有多久,便被人攔下來了。
殘秋。
楓葉已紅,紅如血。
陳有酒就立在這片紅如鮮血的楓葉林中。
他欣賞着眼前這在其他人看來蕭瑟而美麗的景緻。他的內心卻不覺得蕭瑟,只覺得美麗。
他想到了死。
如果一年後能死在這片楓樹林中,也算是很不錯的事。
陳有酒又望了一眼天上的夕陽。
他希望一年後的這個時候死掉。
夕陽照在他的屍體上,鮮紅的楓葉堆積在他的身上,自身與天地融為一體,那應當是非常愉快的事。
一般人對死亡是恐懼的,但陳有酒卻是平靜的。
死彷彿只是出了門的人回到自己的家裏一般。
死,似乎本就是這樣子。
人出生,豈非就是出門。
人死,豈非正是回家。
陳有酒想到這裏,笑了笑,他一屁股坐在滿是楓葉的地上,然後大口大口喝起酒來。
任誰看到他,也都會覺得他只是喜歡上這裏的美景,故而來此遊玩一番。
絕對沒有任何人想得到,他非但不是來遊玩,而是決鬥的。
不是陳有酒找那人決鬥,而是那人找上了他。
那人想看一看他的刀是否真有傳聞中的那麼快。
陳有酒本不想答應,他不願意將時間浪費在無聊的決鬥上,不過那個提出了一個令他無法拒絕的要求。
所以陳有酒來了。
他與陸小鳳分別後,就趕來了這裏。
陳有酒帶來了十壺酒。
他帶來的不是什麼好酒,只是很平常的酒。
對於他來說,好酒也好,差酒也罷,都是一樣。
他喝的不是酒的滋味,而是一種感覺。
有人說死其實和喝醉了差不多。
沒有人死人能回答這個問題,所以沒有人知道。
陳有酒希望喝完這十壺酒時,那人已來了。
他只喝了兩壺酒,人便來了。
卻不是他想見的那個人。
來人二十七八,一身白衣如雪,蒼白的臉,蒼白的手,整個人透發出一股逼人的殺機。
陳有酒望見這人,身上也發出一股逼人的殺氣,下一秒殺氣消失不見。
來人是了不得的高手。
可陳有酒還是盤膝坐着,而且慢慢扭開壺蓋,又灌了一口,這才淡淡道:“你當然不是西門吹雪。”
他露出殺氣,只因認為這人是西門吹雪。殺氣突然消失不見,因為知曉這人並非西門吹雪。
白衣人冷冷道:“我本就不是。”他的一雙眼睛彷彿出鞘的劍盯着陳有酒,身上殺氣更濃。
陳有酒道:“你是什麼人,為何來此地?”
白衣人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是不是陳有酒?”
陳有酒點頭。
白衣人又問道:“伱是陳有酒?”他問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已落在陳有酒的刀上。
那口藏在漆黑刀鞘中的刀被很隨意的放置在草地上。一個了不得的刀客本不應該如此怠慢自己的刀。這白衣人話語中帶着懷疑。
他懷疑這人根本不是陳有酒,根本不是名動天下的天下第一刀。
陳有酒當然聽出了他的懷疑,不過他一點也不在乎,他仍舊只是點了點頭。
他甚至懶得回答。
這人並非他要見的人,這人也並非是他想殺的人。
他只希望這個人趕緊走,不要攪合了他的性子。
白衣人嘆息道:“你果然是陳有酒,看來我沒有來錯。”
陳有酒不得不開口了。
“你來幹什麼?”
白衣人道:‘聽說你是公認的天下第一刀,不少人認為你的刀幾乎可以和西門吹雪的劍相提並論,我卻不相信。’
陳有酒笑了笑,道:“你是來試一試我的刀?”
白衣人笑道:“你只猜對了一般。”
陳有酒沒有說話,他知道白衣人會說下去。
白衣人道:“我會先試你的刀,然後再會西門吹雪的劍。”他的語氣無比的冷酷,又非常的自信,似乎他認為自己是天下最厲害的人。
陳有酒當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這白衣人最想挑戰的人是西門吹雪,卻沒有把握能勝得過西門吹雪。所以找一個和西門吃雪齊名的高手試一試他的劍。若勝了,便去挑戰西門吹雪。
若不勝,就繼續苦練。
陳有酒慢慢道:“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
白衣人道:“什麼事?”
陳有酒道:“你最好不要去找西門吹雪。”
“為什麼?”
陳有酒道:“因為你絕不是他的對手。”
白衣人本來蒼白的臉色更白了。
他的手忽然握住了劍,眼中射出利芒,一字一句道:“你認為我不是西門吹雪的對手?”
“不錯。”
白衣人聲音更冷,道:“為什麼?”
陳有酒慢慢道:“因為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白衣人閉上了嘴,他的殺氣卻更濃了。
陳有酒當然知道白衣人打算出手了。
江湖人是最受不得侮辱的,特別是年輕人,更何況是白衣人這樣身手不錯的年輕人。
陳有酒雖然知道,卻沒有動。
他還是坐着。
他似乎根本不知道白衣人已打算對他下殺手。
陳有酒不但坐着,而且還在喝酒。
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一個可怕的高手已打算殺他。
白衣人眼中露出憤怒之色,從來沒有人敢如此輕視他。
白衣人一字一句道:“請來。”
陳有酒道:“我為什麼要起來?”
白衣人道:“因為我要殺你。”
陳有酒笑了,他發現這個白衣人竟然還很有趣。
“你要殺便殺,我又何必起來?”
白衣人道:“你真不起來?”
陳有酒不再說話。
他懶得說話。
白衣人卻說了一句話:‘我叫葉孤鴻。’
這句話當然不只是回答陳有酒的疑問,也是在告訴陳有酒是誰殺了他。
話音落下,葉孤鴻的劍便已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