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誰沒幾個兄弟啊!
七月的清晨帶着些許的霧氣。
朝陽把整個家屬區染成了金色。
露珠在草葉子上顫顫巍巍的滾動着,反射着橘黃色的光芒。
鄰居家的看門狗張嘴打了個哈欠,再次的趴下,眯着眼打盹。
大公雞已經過了打鳴的時辰,滿院子追逐着母雞,展示着自己的雄性風采。
就在這晨曦中,南北河農場三分場的家屬區冒着炊煙。
而熊家,已經吃完了早飯。
熊長祿已經拾搗好了,他要去豬號上班。
老媽也去了家屬隊。
老弟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熊貴清坐在炕沿上,一動不動。
他正研究着腦海中的圖紙,想從中發現些端倪。
他沒有啥經驗,完全是憑藉著前世幾十年的人生閱歷和道聽途說來瞎猜。
看着材料清單,他暗自琢磨。
100根木頭,這可難不住他。
家裏就有幾十根這樣的木頭。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是去年冬天老爸去山上弄回來修倉房的,還剩下了幾十根。
只要自己再去弄些回來,這些木頭就夠了。
至於茅草嘛,這也不是啥難事。
隔壁於家的老爺子,每年都會打茅草編草帘子。
這年頭茅草是可以賣錢的。
一噸茅草可以賣四五十呢。
只是,個人打的茅草要麼自己用,要麼就得上交給連隊或者供銷社。
如果他們不要,你都不知道賣給誰。
老於頭不直接賣茅草,而是打草帘子賣給連隊。
草帘子這玩意還真是稀缺貨。
不僅連隊要,供銷社的收購站也要。
老於頭去年冬天打草帘子還剩下些茅草,就堆在院子裏。
被雞鴨鵝狗禍害了不少。
不過幾十斤還是沒問題的。
難道有了這些東西就能自動建成豬圈了?
熊貴清最疑惑的就是這個問題。
如果能自動建成那自己可就真省事了。
可他想想,又覺得不可能。
真要是那樣,是不是這個世界的能量守恆就被打破了?
難道它就不需要消耗能量了嗎?
正在他糾結這些虛無縹緲的時候,老弟熊貴亮闖了進來。
“哥,你在家呢?”
“哦,你回來了?正好有個事問問你。咱家修倉房的木頭堆在哪兒呢?”
熊貴清問道。
他這兩年在二井子上高中,對家裏的具體情況不是很了解,這會兒就得問老弟了。
“在東園子堆着呢。”
“那我去看看。”
“哥,做飯吧,我都餓了。”
老弟一臉哀求的樣子,讓他停下了腳步。
“好吧,先吃飯。”
他去了廚房。
老弟見大哥去廚房弄吃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來幫你。”
他也顛顛的跟在後面。
“你幫誰啊?”
熊貴清不滿的甩了一句。
“嘿嘿,咱倆一起做。”
哥倆吃了午飯,熊貴亮放下碗就走,熊貴清無奈的搖搖頭。
他拾搗完碗筷,去了東園子。
果然,在園子邊堆着一堆柞木棒子。
都是三米多高,直徑有十公分左右。
一數,有五十多根。
嗯,還差五十根。
他摸着下巴,望向了隱隱的山林。
至於茅草嘛,還得去趟於家才行。
一進於家的院子,他家的一條老狗就叫了起來。
“誰啊?”
從屋裏走出一個老頭來。
老頭很清瘦,個頭不高,左眉上長着一顆黑痦子。
一口的牙只剩了上下兩顆。
癟着嘴巴。
臉上的皺紋很深。
“是我,於大爺。”
老於頭眯着眼睛走到院門口,這才看清是隔壁熊家的小子。
“是貴清啊!”
“啊。是我啊。”
“你找我有事?”
“我想修個豬圈,缺點草,您這還有嗎?”
“茅草啊?”
“對。”
“嘿嘿,你小子算是來着了。”
老頭樂呵呵的說道。
打開了院門,把熊貴清讓了進來。
“我今年開春的時候賣了些草帘子,還有十幾個沒賣呢,你要就給你吧。”
老頭手上夾着根自個兒卷的旱煙。
一股醇香的蛤蟆頭旱煙味裊裊的傳來。
“那咋行啊,那是你賣錢的東西,我不能要。”
“你小子,還跟我客氣。”
老頭有點不高興。
“這些都是我自己打的茅草,草帘子也是我打的,伱就拿去用吧,這玩意留到年底也不好了。”
“我就用用你剩的茅草就行。”
“別說了,啥時候要啊?”
“就這兩天。”
“用的時候吱聲。”
“哎,謝謝於大爺。”
按理說,熊貴清叫老頭爺爺都不過分。
可是老頭跟熊長祿論哥們,他也沒招。
現在還差木頭,這事明天就去辦。
熊貴清心裏想着,他回家拾搗起工具來。
手鋸是必不可少的。
他學着老爸的樣子,照葫蘆畫瓢,用銼刀磨磨鋸齒。
就這事他就忙活了兩個鐘頭。
幾十棵柞木,不用走太遠,在附近的山林里就能湊齊。
現在他發愁的不是材料,而是運輸工具。
幾十根木頭看着不多,想要運回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熊貴清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準備做飯。
要是擱在當年,他可沒這個意識。
如今重生回來,他就主動多了。
農場職工家的伙食只能說是吃飽。
他的糧食關係轉了回來,家裏的供應糧勉強夠吃了。
以前,他和老弟的糧食關係都轉去了學校,家裏只有爸媽的。
一放寒暑假,家裏的糧食就不夠吃。
他正在面板上對着麵糰使勁兒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喊聲。
“貴清?在家嗎?貴清?”
熊貴清一愣,仔細辨別了一下聲音,很耳熟啊。
他嘴裏答應一聲,就推門走進了院子。
院門口站着兩人。
一個高高大大,壯實的跟個狗熊似的。
另一個個子不高,擠眉弄眼的對着他笑。
熊貴清的腦子嗡的一下,熟悉的記憶湧進了腦海。
哎呀,是他們!
這兩人是熊貴清的初中同學,當時的損友。
熊貴清有幸考進了局高中,他倆初三畢業就回來了。
熊貴清記得,他們今年剛剛進機務隊當學員。
“魚會游?何獻超?”
“哈哈,熊瞎子!你小子終於回來了!”
何獻超擠眉弄眼的哈哈大笑,好像他早就預料到了一般。
于慧勇瓮聲瓮氣的喊道:“老熊啊,你回來也不來找我倆,不夠意思啊!”
“快進來!”
熊貴清打開院門,把兩人讓進來。
他一邊關着大門一邊說道:“這兩天正忙着,還沒騰出空來呢。你倆不上班來我這幹嘛?”
“嘿嘿,當然是來看你啊!”
何獻超神氣活現的往裏走。
“你倆進機務隊了?”
熊貴清不太確定這個信息準不準確。
“嗯,老何在開蹦蹦車,我開拖拉機。”
于慧勇解釋道。
熊貴清一聽何獻超開蹦蹦車,心裏就是一喜。
自己拉木頭的事有着落了。
何獻超在學校的時候就是一個思維跳脫的人。
他最有名的糗事,就是上英語課的時候向老師提問,“我們中國人為啥要學英語?”
這件事轟動整個農場。
要知道,那個時候老師教什麼學生就學什麼,哪有對老師質疑的?
可他為了逃脫背單詞的苦差事,竟然提出這麼個棘手的問題。
一時間,他名聲鵲起,沒人不知道他的。
于慧勇,長得五大三粗,由於名字的諧音,他就有了個外號“魚會游”!
這個外號和他的形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同學們都覺得搞笑,他的外號也就迅速傳開了。
至於“熊瞎子”這個外號,熊貴清覺得,最初這麼叫的一定是何獻超這小子。
別人不能這麼毀他。
這個外號和熊貴清之間,也形成了反差。
熊貴清清清瘦瘦,人長得也精神,和熊瞎子之間沒啥關聯。
有時候,熊貴清覺得是不是他跟魚會游之間有什麼誤會。
這外號弄反了吧?!
三人在初中的時候可是死黨。
後來的關係在歲月的消磨下,逐漸的淡了。
熊貴清出去打工,也就跟他倆走散了。
如今回來,熊貴清格外的親熱。
把兩人讓進屋裏。
“老熊啊,你在做飯呢?有點早吧?”
于慧勇盯着熊貴清的手。
剛才他在揉面,手上還沾着麵粉呢。
“我蒸饅頭呢,一會在這兒吃吧。”
“那敢情好,咱們可有日子沒在一起好好吹牛逼了。”
何獻超一屁股坐在炕沿上。
“我給你燒火吧。”
“魚會游”別看五大三粗的,心思很細,也會來事。
“那行,柴火在東邊,抱一包就行。”
熊貴清也不客氣,吩咐兩人幫忙。
何獻超擠眉弄眼的問道:“潘春梅你還記得吧?”
聽到這個名字,熊貴清在腦子裏想了好一會兒,才把名字和人物對上號。
“記得啊,咋啦?”
“前兩天還提你呢。”
何獻超像是知道啥秘密一般,臉上帶着賊笑,拉着于慧勇去抱柴火了。
潘春梅,一個梳着兩根烏黑大辮子的姑娘。
熊貴清記得,一笑兩酒窩是她最大的特點。
在他們這些同學裏,算是最漂亮的一個。
如今回想起來,熊貴清很是納悶,那時候自己咋就不知道追追呢?
熊貴清揉饅頭,“魚會游”燒火,何獻超站在一邊洗菜。
“咋回事啊?”
熊貴清似很隨意的問。
他重生回來幾天了,對以前的事有些記得,有些早就忘了,他不得不藉此機會好好回憶一下。
借口就是在一起吹牛逼。
“前天,她碰到我了,問我你是不是回來了。”
“我說聽說了,還沒來得及去看你呢,她還說,過幾天要來看你呢。”
何獻超學的有鼻子有眼,就跟現場直播一般。
“魚會游”也跟着直點頭。
“我也看見了。”
熊貴清想不起來自己跟潘春梅之間有什麼交情。
就是初中同學。
那會兒已經有了男女之間的羞澀,平時也不怎麼往來。
前世自己跟她有交往嗎?
這個他已經不記得了。
不過,姑娘的那兩根大辮子和酒窩他印象很深。
熊貴清說了自己現在的打算。
聽說他要養豬,何獻超和“魚會游”都有些詫異。
在他們看來,像熊貴清這樣有文化的人,應該進機務隊的。
現在淪落到養豬了,心裏都不是滋味。
見倆人的表情都不自然,熊貴清說道:“養豬也是權宜之計,今年沒事幹,明年再看看機會。”
這話也算是他對朋友們的一個交代。
也算是給自己現在的處境找一個借口。
熊家每天都得蒸兩鍋饅頭。
今天有這倆小子在,這些饅頭也就夠一頓吃的。
兩鍋饅頭剛蒸好,老弟就回來了。
見家裏有人,先是一愣。
見是“魚會游”和何獻超,他就咧嘴一笑,連喊:“會游哥,獻超哥。”
“貴亮啊,你小子哪兒玩去了?”
何獻超瞪着小眼睛,一副大人的樣子。
“嘿嘿,就在分場瞎轉。”
“別在外面惹禍啊!”
“不會,不會。”
熊貴亮滋溜一下溜進了客廳,躲了。
“咋的?有事啊?”
熊貴清見狀就知道老弟有事。
何獻超一臉不在乎的說:“這小子去農具場鼓搗廢鐵去了,讓人攆出來了。”
“是嗎?你們看見了管着點兒。”
“放心,我能不管么!”
“魚會游”和何獻超都點着頭。
熊貴清知道,今年可是有清理行動的。
農場已經清理了好多人了,這小子可別給清走了。
“對了,老何啊,你的蹦蹦車明天給我跑一趟唄?”
熊貴清很隨意的說道。
“干哈去?”
“我去山邊弄幾根木頭,你給我拉回來。”
“拉木頭啊?多嗎?”
“不多,三米長的木頭,五六十棵吧。”
“啊?那還不多?差不多一車了。”
何獻超扯着嗓子嚷嚷。
“十公分直徑的,沒多少。”
“哦,十公分的啊!”
他這才鬆了嘴。
“你先弄吧,我中午給你跑一趟。具體在啥地方?”
“就在北山,到時候我把木頭扛出來,你在路邊等着就行。”
見這事不麻煩,何獻超大大咧咧的說道:“沒事,小菜一碟。”
“要我跟你去不?”
“魚會游”問道。
“不用,我自己就行。”
說好了拉木頭的事,熊貴清把菜也切好了。
熊長祿和余秀華也回來了。
見家裏的饅頭也蒸好了,還有兩個小夥子在。
“爸媽。這是我好哥們,何獻超,于慧勇,你們認識吧?”
“認識,不就是老何家和老於家的小子嗎?”
到底還是老媽,比老爸沖闖,熱情的招呼兩人。
熊長祿掏出香煙來,給兩人讓煙。
“魚會游”接過香煙,連聲說謝謝。
何獻超則一臉嬉笑的說道:“叔,還是抽我的吧。”
他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一包“靈芝”來。
這可是高檔煙。
一塊二毛一。
可不像熊長祿的“葡萄”,兩毛七。
“魚會游”尷尬的拿着“葡萄”看着何獻超。
心說,你個狗日子,有好煙不早點拿出來!
“來,來,點上,點上。”
何獻超像是沒看見一般,主動的抽出一根來,遞給熊長祿。
熊長祿當然是識貨的人,趕緊接過來,叼在嘴上。
“刺啦!”
何獻超划著火柴,給熊長祿點上,然後慢條斯理的給自己點上。
把剩下的火柴棍扔在地上。
“呃……”
“魚會游”有心要一支“靈芝”,可手上有熊長祿給的“葡萄”,他強忍着罵這狗日的一頓的衝動,夾煙的手指都發白了,臉上的表情怎麼看都像個幽怨的小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