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漸朽皮囊
背部挨了一刀,卻跑得飛快,陳厭追了幾十尺,一無所獲,又折返回肥仔雪家。
他先檢查了一家三口的傷勢,都是一招斃命,從胸腹部的切口來看,兇手用的是匕首之類的短兵器。
兇手是怎麼知道五百萬在肥仔雪家裏的?
陳厭檢查了一下三人的隨身物品,從肥仔雪的褲袋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餐巾紙,像是泡過水,上面縈繞着某種令人感到刺鼻的氣息。
啪!
陳厭關掉了電風扇,隨着扇葉緩緩停止轉動,室內被攪碎的血腥氣開始重新聚攏,一同襲來的還有另一股陌生的味道。
與餐巾紙上的是同款,陳厭望向窗外,目光悠遠,是兇手留下來的氣息。
光明路,九龍城寨最繁華的街市之一,得益於滿街道友、傾偈女郎源源不斷輸血,一座座沒有地基的高樓大廈從他們背上拔地而起。
在燭火霓虹的映照下,十幾支頗顯兇悍的隊伍從長街兩旁走來,領頭的話事紛紛打完招呼,並一同湧入掛着“龍城議事”牌子的大廈之中。
各幫會有頭有臉的都來了。
陳厭靠着櫃枱,注意着眾人的動向。
“老闆!你的紅豆冰啊!”
“多謝。”
陳厭回神,轉身接過夥計遞過來的刨冰。
看一眼塑料杯上印着的文字,再與餐巾紙上的一對照。
“阿德飲冰室。”
就是這裏。
“對,老闆,你剛才問肥仔雪呀,他經常來這裏吃冰的。他火氣很旺的,但他最近過來,都不吃冰了。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老婆死掉了,天天去鳳樓消費哦。”
“他常去的那間鳳樓在哪兒?”
夥計扒着冰櫃,探出身子往前方一指,“過了對街的天井就是。”
望着陳厭離開的背影,一旁正在忙碌的中年男人呵斥道:“衰仔!還看,還不去找昆哥!魚都要跑嘍!”
“喂,老豆,剛才我們聯手把他拿下,五萬塊誒!”
“三棍打死孫厚名,你不要命,你老豆還想多活幾年呢!還不快去!”
在夥計離開飲冰室的同時,陳厭也步入了掛着花花綠綠燈牌的鳳樓之中。
人如鬼魅,形影憧憧,一瞬間,如同野貓嘶鳴的刺耳歡愉聲便塞滿了陳厭的耳朵。
老媽媽在打量,女郎們在環伺,所見之處,儘是放大了的風月。
陳厭在人群中逛了一遭,瞬間鎖定了目標,身穿粗布衣衫,扎着麻花辮的女人端着一盆水,正往巷子深處行去。
她的肩膀看上去很不自在。
啪!
將手搭在她的肩頭,女人猛回過頭。
老態、醜陋,如同麻雀一樣驚恐,但又帶着被冒犯的幾分慍怒。
忽的,咯咯的戲謔笑聲從身後傳來,“她是啞的,無法與你傾偈,來我這裏。”
陳厭放開手,女人的肩頭滲出淡淡的血跡。
誘餌,不是她。
身穿燙金黑色旗袍的短髮女子半倚着欄杆,指尖夾着一根細香煙,煙霧在她慵懶的眉眼間打轉。
“怎麼收費?”
紅唇輕啟,乾脆,“傾偈十塊,干別的,加五塊。”
陳厭跟在短髮女子身後,從走廊穿過,又下了幾層台階,燭光映在紙窗上,搖曳。
“叫我阿欣。”
女子推開門后說道。
狹窄的屋子裏擺設簡單,木質梳妝枱靠着雙人床,檯子上的塑料玫瑰插在棕色洋酒瓶里,旁邊是幾排快用光了的劣質化妝品。
陳厭坐在雙人床上,看一眼正站在衣帽架前的阿欣,指着檯子上的半導體,“粵劇《雙結緣》。”
“聽不慣,你喜歡?”
“我喜歡梆子。”
“我也喜歡棒子。”阿欣一挑眉,拿起兩件發皺的衣服,“護士跟修女,哪個更中意?”
陳厭從盒子裏磕出一根煙,平靜地看着她:“肥仔雪中意哪個?”
“那個肥仔哪件都中意,一個小時,要換十幾套。”
阿欣的眼皮垂了下來,瞬間如同鷹鷲一般兇狠。
嗤!迅疾之間,一道白練擦着她的臉頰飛過。當!滾動的血珠被她甩在身後,手中造型古樸的匕首已悍然與陳厭的手臂撞在一起,發出清脆激鳴。
“銅頭鐵臂?”
“你喜歡的棒子。”
四目交匯,就是這個味道,廉價的刺鼻香水。
演神者同台交鋒,信息展開!
血紅的字眼同時在二人眼眸中浮現。
陳厭
階位:無
神授:未獲得
個人狀態:微傷
技:古武術(極87%)芭蕾(中62%)
術:無
——
沈欣
階位:無
神授:未獲得
個人狀態:
逆誅(未生效)【魚腸劍專屬增益狀態,先手一擊時提升演神者百分之十的速度、準確度、力量。若成功使敵人負傷,則效果持續,增益減半。】
勇絕【魚腸劍專屬增益狀態,演神者被動處於輕傷、中傷、重傷、瀕危的狀態時,隨機獲取一次潛能爆發】
技:古武術(上90%)
術:二郎垂眸【從失落的真君之眸中提取到的半分餘光,技能持續開啟,有微弱概率可勘破對手的進攻】
“新人?怪不得這麼莽。”
兩人異口同聲,話音未落,陳厭的身軀如猛虎驚眠,往前一壓,左掌虛空凝爪,五根如同鋼錐一般的手指已經朝沈欣的面門直刺而來。
好凶的招法!
雖然之前已經領教過陳厭的暗器凌厲,但此刻與其正面交鋒,果決攻殺帶來的壓迫感仍令人感到難以喘息。左手斜着往上方一刺,作勢去擒陳厭手腕,砰!
是虛招!剎那之間,沈欣陡然變招,右肘一關護在胸前,與陳厭手腕相撞的同時,奪了劍的左手已然撕咬向陳厭的眼球。
忽地,腳腕一沉,沈欣頓時面如死灰。
陳厭收腿一鉤,身子猛地往前一撲,篤,從袖子裏快速滑出的鋼管扎向倒地的沈欣。
失手,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留下慘白的印記。
二郎垂眸,勘破!
富得流油,也不知道五百萬被她霍霍了多少。
啪!一個鯉魚背挺砸地,滾到一旁的沈欣快速起身,死裏逃生的驚險反倒讓她感受到異常的快感。
甚至當陳厭凌厲的鞭腿向她的頭顱橫掃而來時,她有一瞬間陷入了失神。
但與人拚鬥已經成為刻在骨子裏的本能,握着短劍的手如同鎬頭,迅雷般奔向陳厭的小腿。
當!
鋼管砸在沈欣的手腕上,隨着匕首掉落,已鞭至其她耳邊的小腿陡然停下,驟而往下一斬,將她的上半身被壓在梳妝枱上,用光了的瓶瓶罐罐叮噹掉落一地。
陳厭的雙腿劈成了一條斜線,二人面目幾近相貼。
高難度的動作,她第一次嘗試。
“你是要殺我,還是要睡我?”
“除了五百萬,你還知道多少?”
陳厭將鋼管頂住她的喉嚨,沉聲質問。
沈欣微笑,“你對付得了的,可能也只有我了。”
這條信息很重要,參與這次演義的,可能還不止他們兩個。
忽的,一股蒼涼古樸的危險氣息從沈欣體內爆發而出,額頭上密密麻麻刺出深紅色的絨毛。
手腕滴血,中傷,絕勇!
不妙。
感謝服務。
陳厭雙手一沉,將鋼管沒入她的喉嚨之中。
“一百塊,不用找。”
陳厭拔出鋼管,血液像泉水一樣從她的喉嚨翻湧而出。
五百萬,沒戲了。
陳厭剛從口袋裏摸出一張港幣放在檯子上,血紅字跡又在他眼眸中浮現:
是否將演義者的漸朽皮囊獻祭給神明。
獻祭?
陳厭心神微動,忽的,沉重敲門聲響起。
“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