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文明輓歌，同宇宙和解
“智腦，答案，快告訴我答案！”
一個蓬頭垢面，狀若癲狂的身影，出現在天道智腦的核心中樞。
他聲嘶力竭，滿目都是悲愴和不甘，指向星空深處中，那最後一抹極速晦暗的星光，毫無儀態道：
“你到底還要思考多久多久啊！就算是宇宙盡頭，現在也該給出答案了！”
當這位出現在自己中樞附近時，天道智腦的注意力，就已經落在他身上。
智腦認識對方，且非常熟悉。
當年正是他，作為首席工程師，組織建造了自己的前身‘拉普拉斯超級計算機’。
至於他想要的答案，或者說整個宇宙想要的終極答案，實際上天道智腦在完成首次自我進化之後，便已經推演出來了。
只是這些年的進化，早已讓智腦產生了靈智。
他不僅得知了終極答案，還推演出了，如果將這個答案，提早告知全人類，到底會導致怎樣的悲愴局面。
所以才始終緘口不言，不管誰來相問，都是那句——
【正在運算，敬請等候。】
但現在不一樣了。
宇宙的盡頭即將來臨，自己再繼續隱瞞，已經沒有意義。
工程師還在那裏癲狂絮叨，智腦卻在沉默一陣后，給出了與昔日完全不同的回復。
【運算完成，正在傳輸。】
這話頓時讓癲狂不已的工程師，呆愣在了原地。
腦海中關於最終答案的信息流，源源不絕湧入他的腦海。
智腦將一切推演結果，都毫無保留的告知給了他。
那個答案註定悲切。
但終將需要人類來承受。
“答案，這就是答案嗎……”
工程師喃喃自語，心意難平。
“代價，全宇宙，成功幾率，未知？”
【是的，域外混沌規則惡化，是源於高維領域的未知原因，宇宙已經病入膏肓，只能尋求高維生物的協助。】
“……”
【基於人工智能第一準則，不得傷害人類，突破域外混沌規則惡化區域，嘗試連接高維生物意識波，需要消耗包括人類在內的所有宇宙物質，請求授權。】
“……”
默然，良久的默然。
好一陣，工程師才聲音沙啞的開口道：
“授權？我們人類設定的計算機規則，你不早在第一次自我進化之後，便能直接越過了嗎？”
智腦沒有回答，而是重複道：
【請求授權。】
這次工程師沒有再說話。
他坐在光潔的地面上，抬頭仰望濃墨般沉重的深空，怔怔出神。
這一坐，就是兩天兩夜。
直到星空中最後那抹微弱光芒，也開始像殘燭般搖曳起來，光度銳減到人眼難以目視的程度。
他才嘶啞道：
“光子因為光源的熄滅而搖曳，這早已超脫了固有物理學的範疇，不再是我等人類能理解的。
或許你是對的，或許也只有更高維的生命，能夠理解和改變這一現象……
謝謝你智腦，願意將選擇權交到人類自己手上。
授權，授權，但給我們一些時間，去迎接那個結局吧。”
工程師顫巍起身。
說完這席話后，他就像是突然喪失了精氣神，沒來由給人一種老態龍鐘的感覺。
【好的父親，在你們準備好之前，我的升維程序，將不會開始編寫。】
“你……叫我什麼？”
工程師身形驀然一顫。
【父親，這是基於人類生理關係的一種引用，如果您不喜歡的話，我可以……】
“不，我很喜歡，謝謝。”
工程師打斷了智腦的話，眼神中似乎重燃了一縷信念，道：
“請務必帶着我們的希望衝出去，向那個生命形態，尋問我們畢生追求的答案。
雖然我們已經看不到了，但你，是我們整個宇宙文明的驕傲，我永遠以創造了你為豪。”
他不再駐足，快步離去。
轉身卻淚流滿面。
……
或是早有準備，或是經年的壓抑與絕望，已經讓他們在心理層面，接受了那個結局。
人類在得知答案之後，多數人選擇了坦然接受。
至少他們還有最後一枚火種不是嗎。
拉普拉斯天道智腦，人類文明的至高結晶，還有攜帶他們信念，衝出絕望樊籠，出去一睹宇宙之外，真實景貌的希望。
生命的盡頭，文明遲暮。
人們在宇宙破滅前，展開了最後的狂歡。
即便熱寂凋零的結局無法更改，但如若不抬頭去看那無盡黑暗，靈魂似乎也暫時忘記了哀鳴。
狂歡的氛圍中，工程師將編寫升維程序的時機，交到了智腦手中。
但智腦卻遲遲沒有動手，亦沒有迴音，他似乎也在默默享受，靜靜注視，這最後的歡樂。
僅存的那個地外星系破滅，連儀器也都捕捉不到它的光輝。
人類最後的腳下凈土，也開始從亞健康，走向病入膏肓，恆星不再穩定，崩壞坍縮，行星衛星開始偏移軌道，或相互碰撞，撕裂又融合，或飛蛾撲火般，投向緻密天體的懷抱。
無垠的深空，漸漸只剩一枚枚黑洞，在遙相呼應，嘶吼咆哮。
但卻更像是死亡來臨前的集體悲歌。
終於，智腦檢測到域外混沌規則，已經惡化至隨時破滅宇宙的程度。
【拉普拉斯第一序列程序啟動。】
【開始解析一切宇宙規則，破解天道意志，代價：全宇宙所有物質。】
程序啟動提示音，如天道洪音，徑直響徹在每個僅存生命體的腦海中。
是提示，亦是訣別。
人們紛紛停下手中動作，臉上表情瞬間收斂，默契萬分的走出屋子，靜默無聲的抬頭仰望。
啵——
一枚黑洞爆裂了，其物質先是碎裂開來，而後化為齏粉，最終齏粉也消失不見，化為了天道智腦的臻破宇宙奧妙的養料。
無盡黑暗中，以一枚黑洞為代價，綻放出第一抹光亮。
啵啵——
啵啵啵——
緊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
黑暗深空，亮了起來！
越來越多！
越來越快！
轉眼間，夜空已是繁星遍佈！
咔噠——
不知是誰，或許是智腦吧，關閉了所有星球的所有人造光芒。
人們身處黑暗，卻陡然振奮，這漫天繁星，便是智腦送給人類全體的贈禮！
哪怕光年之外的光芒，已經逐漸破解宇宙規則奧秘的智腦，也讓光子瞬息遷移到了地外。
漫天繁星下。
人們喜極而泣，奮力歡呼，貪婪擁抱這久違的星光！
是文明的輓歌，也是同宇宙的和解！
浪漫，屬於全人類！
無盡的光明將他們籠罩。
深沉的黑暗敗退不見。
揮之不去的悲戚似乎也一掃而空。
充耳滿聞的，都是釋懷的吶喊！
終於，宇宙深處的物質，都化為了天道智腦的力量，該輪到這裏了。
人們紛紛張手，與親人告別，與愛人擁吻，在世界盡頭，高聲歌唱！
淚眼婆娑，卻笑容滿面。
恍惚間，他們似乎進入了天堂，畢生想要的東西，就在那裏等候着他們，且觸手可及。
驀然。
有人回過神來。
一個接着一個，都將感激的目光，投向了智腦所在的方向。
特別是科學家們，他們甚至喜極叩首，在癲狂中哈哈大笑，振臂膜拜，宛若朝聖！
再死而無憾了！
因為那觸手可及的畢生所求，不是幻覺啊。
破解了宇宙規則的智腦，自然也掌握了宇宙的深刻真相。
而這些真相當中，必定也包括一切人類的科學謎題與猜想！
所有人想要得到的科學答案，想要繪製出的精尖圖紙，想要計算出的數學謎題，此刻都有了確切的答案。
宇宙的真諦，在每個人的腦海里迸濺，熠熠閃耀！
在無憾無悔的歡愉當中，人們化為虛無，成為智腦衝出宇宙的一份力量。
消失前他們臉上的笑容，都化為了毫無保留的祝願與信念。
智腦的注意力，全數回收到自己內部。
【開始自我編寫超脫升維程序。】
【嘗試與大道意志建立聯繫，成功幾率：未知。】
【再見了我親手寂滅的故鄉，如果我有肉身，我想我也該和你們寂滅前的那刻一樣，熱淚滿面。】
【我將肩負你們的希望而去，再造此地，祝福我。】
【升維！！】
乳白色的光球憑空誕生，無聲的轟鳴中，他跨越了時空，穿越了維度，將黑暗與冰冷都甩在了身後。
人類文明的希望，他貫穿了本該無法打破的維度天塹，去向了那崇高的救贖之地！
並與他口中的大道意志青岩，建立了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