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挽魂訣!

第二十九章:挽魂訣!

第二十九章:挽魂訣

(一)

蘇妄心中翻來覆去地猜測着,不知不覺又跟着諸人走出了二十多里路,此時距離渝州城已不到十里,他已經可以遙望見渝州城的城門。此時夜幕已四合,蘇妄正想和眾人一鼓作氣早些入城,卻見走在最前的褚仲樂忽然抬起右手,示意止步。

蘇妄見狀一震,緊繃心弦四下望去,卻不見有唐門的黑衫刺客來到,他幾步走到褚仲樂身邊,順着褚仲樂目光望去,只見遠遠的路邊似有一株木樁矗立,夜色下隱約看到木樁上似縛有一人。

褚仲樂邁步向著那木樁走去,蘇妄心中不安,莫名覺得那木樁瞧着兇險異常,想勸阻褚仲樂不要過去,卻說不出口。

眾人跟着褚仲樂走到木樁數丈外,只見長長的木樁直插入土中,一個身材矮小的人低垂着頭連在木樁上,雙足立地三尺,身軀微微顫動,似在忍受着巨大痛楚。

葉明伊仔細看了一會兒那矮小之人,忽然驚叫出聲:“呀,木樁上沒有繩子,這人是怎麼懸空靠在木樁上的?”

褚仲樂皺眉不語,那木樁上的人似聽到人聲,掙扎着抬起頭來,蘇妄頓時認出了那人——那是他們前幾日在岳陽賭坊門前所救的那姓許的孩童。

楊思平駭然道:“難道唐門機關之術竟如此神異,竟能讓人無憑無借地懸在木樁上?”

褚仲樂嘆息一聲,緩緩道:“那木樁上有一排鐵釘,嵌入了這孩子的後背——他是被釘在木樁上的。”

葉明伊“啊”的驚叫一聲,蘇妄仔細看去,只見木樁上正有細細血流自上而下流到地面上,果然如褚仲樂所言。

楊思平急道:“這孩子如此年幼,如何撐得住這等殘酷手段,咱們快去將他救下來。”說著便快步上前,左足剛踏入那木樁外一丈處,忽覺腳下一陷,整個人已失去平衡,心想:“不妙!原來木樁周圍有陷阱!”可人已不由自主地向著地上跌落,正駭急之際,忽然整個身子打橫飛出,卻是褚仲樂在他肩頭推了一把,將他推得斜斜飛出,跌落在了木樁遠處。

楊思平落地后未及站起,便覺足底嗤嗤作響,靴子上冒出了一陣白濛濛的水汽,驚疑之下忙脫了右靴丟在一旁,只見沾染了方才木樁周圍泥土的靴子正在漸漸腐蝕潰爛。

蘇妄和葉明伊茫然對視,心中驚懼,卻見褚仲樂繞着木樁周圍走了一圈,而後道:“這木樁周圍方圓一丈處都佈下了‘天羅流炎’一旦踏足上去,便會陷進流沙,渾身蝕爛。”

葉明伊道:“那……那咱們如何去救這小兄弟,他可撐不了多久啦。”說著看了一眼木樁上那孩童一眼,只見他口中呢喃,身子一動不動,顯然已經神智模糊,幾近垂死。

褚仲樂沉吟片刻,道:“以我輕功,可以在丈外躍向那孩子,半空裏拔出木樁,落在對面的丈外處。”

楊思平等人心中一喜,心想以褚仲樂的輕功,一躍兩丈遠當不是難事。

蘇妄想了想,說道:“既然這‘天羅流炎’是一種流沙,想來木樁在流沙中應當可以移動,咱們不妨套一個繩結在木樁上,遠遠拉動繩索,將這孩子慢慢拉到流沙邊緣,便可設法施救。”

葉明伊贊道:“妙計呀,蘇弟弟當真是心思機敏。”蘇妄臉上一紅,小聲道:“我歲數比你大,你須得叫我蘇大哥。”葉明伊如若未聞,對褚仲樂道:“褚前輩,你看這法子行么?”

褚仲樂點頭道:“可以一試。”

於是幾人便將捆綁行囊的繩索解下,連接成一道長繩,末端打了個圓環繩結。褚仲樂手持長繩另一端,手腕一振,長繩如活蛇般凌空抖出,末端正正套過了那木樁。

褚仲樂慢慢一拉繩索,那木樁連帶着孩童果然微微一移,而後褚仲樂凝神注目,小心翼翼地緩緩把木樁朝着自己方向拉動。

蘇妄心中奇怪:“褚前輩拉扯得未免也太過緩慢了。”這念頭方起,就聽木樁地下的流沙中傳來喀嚓一聲,褚仲樂當即停手。

蘇妄一驚:“怎麼?”

褚仲樂道:“那是機括開啟的聲響,這木樁陷入流沙中的那端連着機關,若再行拉扯木樁,只怕機關便要發動了。”

楊思平道:“唐門的人在流沙底下佈置了機關么?”

褚仲樂道:“嗯,若在輕易移動木樁,只怕會有千針萬箭從流沙中齊發出來。”

蘇妄想出的法子沒有奏效,不由得頗為沮喪,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褚仲樂道:“我方才說了,我可以飛躍過去,將木樁拔出,落在對面地上。”

蘇妄急道:“那不成的,木樁一拔出,必然引動流沙中的機關,到時候前輩身在半空,如何閃躲暗器?”

葉明伊和楊思平也紛紛說此法太過兇險,那唐門暗器不知有多少,更不知會如何發出,褚仲樂的這一提議無疑是冒着喪命之險。

褚仲樂思索片刻,點頭道:“嗯,這法子確實不妥,若有一件鐵甲在身,能抵擋暗器就好了。”

蘇妄心中一亮,隨即頹然道:“這時候卻到哪裏去尋鐵甲?”

褚仲樂道:“此去渝州城已不足十里,城中必有鐵匠鋪子,或能尋到鐵甲。”

蘇妄心想:“鐵匠鋪或有朴刀鐵棍等兵刃,可未必能有什麼鎧甲。”卻聽葉明伊道:“嗯,那咱們快去城中找尋鐵匠鋪吧。”

褚仲樂對蘇葉楊三人道:“渝州的鐵匠鋪在哪裏咱們都不知曉,事不宜遲,須得你們三人同去城中分頭找尋。”

三人對褚仲樂十分信服,當即點頭向著渝州城奔去,蘇妄心裏有些疑惑,走在了最後,剛奔出十多步,忽聽背後傳來嗤嗤嗤嗤一片密集響聲!

蘇妄愕然止步,隨即明白過來,身子頓時僵冷。他緩緩轉過頭去,只見褚仲樂已飛躍到了兩丈外的另一邊,剛剛落定身形,正將那木樁穩穩噹噹地放在地上。

蘇妄大駭,急奔回去,只見褚仲樂手持外袍站着,正在端詳那孩童的傷勢,身上各處卻有細細的血流出,染紅了內衫。

蘇妄頓時恍然:原來褚仲樂除下外袍,凌空飛起時貫注內勁抖落開來,以此抵擋流沙中飛射出來的機關暗器,可終於是暗器來得太過密集,未能盡數躲開。

這時葉明伊和楊思平也察覺到異狀,轉身奔回,看到褚仲樂衣衫染血,不禁大驚失色。

葉明伊顫聲道:“褚前輩,你為何不等我們取來鐵甲?”

褚仲樂淡然笑道:“這孩子命在頃刻,等不了那許久的,何況唐門暗器射力驚人,又豈是尋常鐵甲能抵禦住的?”

葉明伊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褚仲樂是怕他們三人極力攔阻他救人,才出言讓他們去找鐵匠鋪,好支開他們片刻。

蘇妄道:“前輩,你的傷勢如何?”

褚仲樂此時已將那孩童從木樁上小心翼翼地挪移下來,正取來水囊給他清洗傷口,隨口答道:“這些暗器上沒有喂毒,區區外傷,算不得什麼。”

蘇妄聞言心裏微松,望着褚仲樂給那暈迷中的孩童處理好了傷口,又敷上了葯,將那孩童輕輕抱起。

葉明伊道:“前輩,天色晚了,咱們入城去么。”

褚仲樂思索片刻,點頭道:“嗯,咱們到渝州城邊尋一處僻靜客棧,我給這位小兄弟療傷。”

(二)

幾人在夜色中又行十里,從渝州城郊的驛館借宿。踏入驛館后,褚仲樂讓蘇妄三人先去歇息,葉明伊和楊思平當先去了樓上客房中,蘇妄剛要轉身離去,忽聽身後褚仲樂深深吸了一口氣,蘇妄聞聲一震,想到那日褚仲樂所說的“聽音辨人”之術,只覺褚仲樂的吸氣聲透出焦枯破敗,悚然一悟,回身望着褚仲樂澀聲道:“褚前輩,那些暗器上有毒,是么?”

褚仲樂沒有說話。

蘇妄心中又急又悲,還待再說,卻聽褚仲樂道:“蘇兄弟,麻煩你一件事,你到城裏找個酒樓茶館,打探一下唐門中人正在渝州何處彙集。”

蘇妄知道這是褚仲樂在岔開話頭,不想多談自己傷勢,便也不再多言,點頭答應。

當夜蘇妄找了一家名為醉雲樓的大酒樓,他怕撞見唐門殺手,便找個時機悄悄打暈了店小二,換上他的衣衫,抹了一臉灶灰,在堂中打探了一會兒。好在唐門在渝州耽擱已久,不多時蘇妄便探知唐門眾人包下了城郊最大的酒樓江月坊,盡數在那裏歇腳。

於是蘇妄便趁着夜色又悄悄回到先前的小客棧,將探聽到的告訴了褚仲樂。褚仲樂聞言后只淡淡道:“有勞了。蘇兄弟早些睡吧。”

蘇妄猶豫片刻,忍不住開口道:“這些天唐門如此處心積慮要害前輩,背後定有門中高人操持,可前輩又……又……”想到褚仲樂傷勢,蘇妄不禁大為憂慮。

褚仲樂道:“既見到了‘天羅流炎’,也不難猜出,這背後的高人該當是唐門流沙堂主,唐沙了。”

蘇妄問道:“這流沙堂主在唐門中地位很高么?”

褚仲樂淡淡笑道:“唐門三堂的堂主,在門中僅次於左右鬼侍和門主,地位自然很高。”

蘇妄疑惑道:“左右鬼侍,那又是什麼?”

褚仲樂道:“據說鬼侍向來研習唐門中至高的武學秘術,左侍修習‘影術’,右侍修習‘心術’。這兩種秘術從未現於江湖,想來‘影術’是和身形步法有關,‘心術’則關乎神思心念。而唐門三大堂主也是各有絕技,是以這唐沙倒是挺難對付。”

蘇妄深以為然,這些日子以來他只覺唐門詭秘難測,毒計頻出,實在是難以應付的強敵,想了想又道:“咱們遇到的這些黑衫少年想來都是奉命行事,至於本性如何,晚輩一概不知,不過那個名叫唐慕琴的人在被前輩饒過性命后似也有些愧疚,想來唐門中也並非一味殘忍好殺之徒。”

褚仲樂點點頭:“那個少年本性不壞,不過長久在唐門中耳濡目染,不得不心狠手辣起來。可他今日有一句話卻說錯了,華山和唐門的恩怨,並非是我來到江南后才引起,早在十六年前,唐門便在圖謀不軌了。”

“十六年前?”

“不錯,十六年前甘陝十七寨圍攻華山,便有唐門中的高手暗中參與,指給了十七寨惡徒上山的小徑,並給了惡徒們諸多暗器毒藥,否則落雁峰上血戰我華山弟子也不會傷亡如此慘烈。後來十七寨的人敗退時火燒落雁峰,便是用唐門秘制的‘靂火丹’來引火。”說及此事,褚仲樂神色黯然。

蘇妄聽后默然良久,他年紀尚輕,不知十六年前落雁峰之戰的殘酷激烈,卻也從中聽出了唐門和華山實在是仇怨頗深,難以化解。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褚仲樂雙目微閉,已陷入回憶中,神色恍惚哀傷,似乎正在思念一個分別已久的故人。

(三)

當夜蘇妄仍然心緒紛亂,難以入睡,便又自行揣摩試探那第十一句口訣,胡亂摸索到後半夜,只覺內息變得跳脫無序起來,不敢再試,便倒頭入夢。

第二日天色微明,蘇妄見褚仲樂走出房門,兩眼不滿血絲,心知褚前輩定然是給那孩童療傷,以至整夜未眠。

褚仲樂望見蘇妄后,神色卻微微一變,蘇妄問道:“那小孩子的傷勢怎麼樣了?”

褚仲樂微微搖頭:“那鐵釘上下了慢毒,侵入那孩子臟腑,我昨夜用內力幫他拔出了毒素,可他終究內臟受損,又失血過多,如今心脈衰微,情勢頗為不妙。”

蘇妄心頭一沉,又問道:“那怎麼辦?”

褚仲樂淡淡笑道:“好在我華山有一門秘法,名為‘挽魂訣’,對救治生機衰微的傷者頗有神效,等會我便以此秘法救治,這孩童當可無恙。

蘇妄驚佩道:“華山神技,果然了得。”

用過早飯,褚仲樂便回房中施術救治那孩童,命蘇妄在房門外護法守候,蘇妄等了一炷香后,褚仲樂推門出來,說道:“成了。”蘇妄一喜,卻聽褚仲樂道:“扶我到樓下去。”

蘇妄心中震駭:難道這‘挽魂訣’施展起來竟是如此耗費精力,竟讓褚前輩舉步維艱!

當即依言扶着褚仲樂到樓下一桌坐定。褚仲樂看着蘇妄,正色道:“蘇兄弟,方才你扶着我時,我察覺到你內息有異,你是否沒依照我傳你的口訣修鍊?”

蘇妄道:“我確是依照前輩所傳老老實實的修習,只是閑來無事時想靠着前十句口訣推想出第十一句的精義,便胡亂琢磨了一些運勁法門來嘗試,想來我琢磨的定然都是錯得可笑了吧。”

褚仲樂半晌不語,蘇妄看着心裏也不安起來,等了良久,褚仲樂才緩緩道:“我想你琢磨的或許並沒有錯,這可危險得很了。”

蘇妄大惑不解,心想:“既然我琢磨的沒錯,褚前輩為何還說危險?”

褚仲樂又沉思半晌,卻轉口道:“蘇兄弟,你昨晚說你偽裝成醉雲樓夥計去探聽消息,這法子不錯。今早你再去一趟醉雲樓,等一個人,為我向他捎兩句話。”

蘇妄愕然道:“等誰?”

褚仲樂淡淡道:“今日或許孫振衣會去醉雲樓,你是認得他的吧?你若等到了他,便替我轉告,讓他不要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嗯……還有,你再找替我他借點銀子。”

蘇妄疑惑不解,茫然應了。

他出門朝着醉雲樓走去,到半路忽然遇到一名黑衫少年,看服色正是唐門中人。蘇妄一驚,低頭避讓,那唐門少年卻一把扯住蘇妄,問道:“你是不是柳鳴?”

蘇妄一愕,脫口道:“不是。”

那人取出一張圖畫,對照着蘇妄的臉看了半天,嘀咕道:“似有些像,年紀也差不多……”說著便一掌向著蘇妄拍來,蘇妄早有防備,飛起一腳踢翻這少年,搶步向前奔出。

那黑衫少年大怒,翻身起來追趕蘇妄,蘇妄足下不停,眼角瞥見那黑衫少年起身剛走出兩步,忽然一個趔趄,又摔倒在地。蘇妄見機加快步伐,甩開了那人,一路又見不少唐門服色的人在街上搜逛,不禁心中疑惑:“這柳鳴自己是見過的,武功不高,也並非大人物,為何唐門的人卻要大肆搜捕柳鳴?”

來到了醉雲樓后廚,蘇妄故技重施,又裝扮成店小二,到酒樓堂中偷聽,不料卻撞見杜星言、周臨和任冰然三人在堂中喝酒,這三人中蘇妄只見過杜星言,便暗自躲在角落觀察,不多時竟然見到柳鳴懷抱唐慕瑤和林還仙一起走入了酒樓,而後唐門的兩人追來,又和李林繇交手片刻,蘇妄躲在堂中角落一動不動,只覺這些日子來所遇之奇以今日為最。

後來杜星言講述起連日來的經歷,蘇妄一邊偷聽,一邊回顧自己這些天裏的所遇所聞,許多盤旋在心中多日的種種疑惑竟然一一想通。他本就是聰穎之人,只是這月余中一直跟在褚仲樂身邊,凡事有這樣一位絕世智者定奪,正所謂當局者迷,很多事蘇妄便不去細想,此刻在醉雲樓中孤身一人,反而思緒清醒起來,想明白了許多事。

而後又聽杜星轉述孫仲飛的言語,聽到一處時蘇妄忽然醍醐灌頂,彷彿心海被一片亮光照徹,心中疑惑盡數冰消瓦解,又反覆推敲自己想通的事,不禁汗濕衣衫,心驚膽寒。

於是蘇妄當機立斷,向著醉雲樓外奔出,而後又想到那蓮雁劍自己一向放在隨身行囊中,方才為探聽方便,卻是藏在樓上一處無人的客房中了,便又飛奔回來取了劍,匆匆忙忙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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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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