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師尊的劍
師尊右手虛握,似乎是想擺出持劍肅立的姿勢,只不過劍遲遲不來。
她穿着一身青綠色的漢服,外罩素凈紗衣,頭上依舊插着白玉簪子,閃着鴉羽光澤的烏髮一直撒在了肩上,歪着頭笑起來像個孩子,滿是俏皮可愛。林擇樹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眼,這笑容太純粹了,甜美如同清冽甘泉,直透心底,似乎連初夏太陽的暴躁熱量都能驅散掉。
劍沒來,師尊歪了歪頭,換了個姿勢,左手抬起,右腿微微前伸——青綠袍服開叉不高,其下露出的纖細小腿如同在燥熱沙漠中看見一根雪白濕嫩的雪糕,望之生津。
正當林擇樹考慮怎麼給師尊的小腳下墊個台階,讓她好下台時,“劍”,姍姍來遲。
淅淅索索,一隻黑白相間的小貓咪爬到師尊的肩上,蹲好,肩膀抖了好幾下,才滿不情願的出現在師尊的手掌上喵喵喵叫了幾聲。
“鈴兒,她叫鈴兒。”師尊介紹道,並把貓咪放在他手上。
貓咪很乖,打着哈欠趴在林擇樹手心裏,像個毛茸茸的小球。
“很乖,對吧?從來不鬧,不亂叫。”師尊笑眯眯的,眼睛眯成兩條細縫,背着手,十分自豪的樣子。
林擇樹一怔,差點忘記今天師尊過來是為了給自己看貓,而不是其他別的什麼原因。
“對了!”
師尊把貓包轉到身前,從前面的口袋裏掏出一個瘦長的扁紙包,包裝別緻,很是精美。
她把紙包掛在林擇樹空閑的手指上,沉甸甸的,有些分量。
“這什麼?”林擇樹好奇地問道。
“枸杞。”
“枸杞?”
“枸杞呀,送你的。”李田蕊眨巴眨巴眼睛,好像都是問了什麼很奇怪的問題。
“你送我枸杞?我又……”
“補肝明目、滋腎、潤肺……”師尊如數家珍,就差沒把本草綱目背下來,“樹兒你伏案久坐,盯着屏幕太長時間,多喝點枸杞水對眼睛有好處。”
“啊……這樣啊,謝謝師尊,您這樣送我東西我拿什麼報答您才好?”
林擇樹不太適應,上回吃飯師尊掏錢,這回見面就送枸杞,他長到十八歲,還沒見過這種架勢。
師尊小手一揮,滿不在乎道:“說什麼報答,傻話,師傅疼徒兒不是世間理所應當的事嗎?”
“別,我還是送您點什麼,不然心不安,鍵帽怎麼樣?最近顧冊出了款側刻漢代紋飾的漸變鍵帽,我出門前看了眼還不錯。”
“免了免了,凡俗之物對修行無益,再多要他何用?”
她說這話時兩手背在身後,挺胸抬頭,大抵是想做出一派風輕雲淡,高山仰止之類的樣子,不過剛聽到介紹鍵帽的時候臉上流露出的小興奮還是讓他看在眼裏。
林擇樹記在心上,嘴上沒有堅持,看了看天上巨碩無比的太陽,引她往家走去。
路過海城海城最大的新華書店時,門口正在舉行江北的簽售會,望着人潮李淺蕊忽然沒前沒后的問了一句:“樹兒,你是為了什麼才開始寫書?”
這個問題太大,大到難以回答。
林擇樹回想起初動筆的原因,想來想去已經模糊,大概是某種衝動,某種慾望難以言說。
想不清楚,不明白,乾脆一點更好:“現在是為了錢,具體開始的原因早都忘了,敲鍵盤噼里啪啦的挺快樂也算一個原因。”
“是嗎?”師尊眺望橫幅下人潮的臉上無喜無悲,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半晌后臉上漸漸浮現笑容,一字一句道:“為師想寫最好的小說。”
“最好?十萬訂閱?世界大獎?諾貝爾文學獎?雨果獎?星雲獎?”林擇樹打趣道,越說越不着調。
師尊搖了搖頭,轉過頭來莞爾道:“古人云知我罪者,其惟春秋,小說大抵也需春秋檢驗。”
綠色瞳孔中反射着午後的陽光,燦爛到刺眼。林擇樹有種感覺,好像自己早已見過她這幅神色,同時有這輩子恐怕忘不掉這番話的預感。
走過書店沒多遠,便進了小區,經過涼亭時,幾十年如一日的路邊座談會成員們像是片場攝像機一般,高矮胖瘦皆有,齊刷刷轉向他們兩個。
陶大媽遠遠笑道:“大樹,你這領的是誰家小姑娘?這麼漂亮。”
林擇樹向來佩服大爺大媽們對八卦的敏感程度,轉臉觀察李淺蕊的側臉,有些圓乎乎小臉的骨相不顯,肉感明顯,的確招人喜歡。
“哦,大學同學,這不是快開學了嗎,領她到這附近轉轉。”
他沒有把真正的原因說出來,比如李淺蕊是他師傅之類的。因為一旦開了這個話頭,大爺大媽們的問題就會源源不絕,為什麼是師傅呀什麼方面的師傅呀,小姑娘哪裏人?家住哪裏?到哪一步啦?
大爺大媽們的生活實在過於平淡,幾十年如一日,總想起點波瀾。
“哦呦!”另一打過無數次招呼卻不知道姓什麼的大媽故作驚訝,“轉轉好,轉轉就轉到家裏去嘍~”
林擇樹不跟他們糾纏,嘴上應付“你們聊你們聊”點點頭帶着師傅走遠。
上樓的電梯裏,林擇樹想想帶見過第二次的女孩子回家好像確實有點快……
透過正面玻璃,師尊精緻的小臉古井無波,好像在做一件非常平常的事,目光在水銀上交匯后,回了他一個笑臉。
叮!十六樓,到了。
“師傅,我妹妹在家,寫書的事情等下注意不要暴露,我沒跟家裏人說,一直保密來着。”
“嗯,叫師尊才對吧。”
師尊一派輕鬆,全然沒有去男人家裏的自覺。
擰開門,妹妹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榻上,很沒形象,穿着熱褲的大白腿分開,胸前抱着自己找了很久也沒找到的白色衛衣,睡得正香。
口水,滴在自己的衛衣上。
桌面上放着吃到一半的牛肉夾饃,大概是吃太多,血糖過高沖暈過去了。
林擇樹搖搖頭,給她蓋上空調被,妹妹的潤澤嘴巴嘟嘟噥噥說著些夢話。
仔細聽,才能聽清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