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路上

這一通實在是不怎麼樣的生日聚會就在大家都醉得七零八落的時候結束了，杜浩然喝得最多，可是他卻始終沒有醉，這大概和他從小就跟父親在酒局上混有關。

顏燁子半抱着王哲浩，拿餐巾紙給他擦乾淨嘴角，就跟照顧個小孩子似的。

杜浩然點了支煙，他看着顏燁子，冷冷地說了句，“你還什麼都沒告訴他？”

“告訴什麼？”顏燁子的聲音也有點冷。

“我說，你不是已經打算出國了么，為什麼還是告訴哲浩你要考研。”

顏燁子垂下了眼瞼，“是的，我騙了他。”

“那你要等到什麼時候告訴他真相？是不是打算等護照都下來了才告訴他。”杜浩然忍不住有點激動，他覺得自己看不清了顏燁子，以前那個單純柔弱的顏燁子似乎漸漸消失在記憶里了，不論是她告訴自己要分手和王哲浩在一起，還是現在她又騙了王哲浩準備自己一個人出國，他都覺得她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變得殘忍。

顏燁子眼睫一顫，一顆眼淚滾落了下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燁子，你總是這樣，像個被寵壞的小孩，”杜浩然看着她哭，心終究還是有些軟了，他嘆息道，“記不記得當初你和我分手的理由是什麼，你說你喜歡哲浩那種什麼事都只靠自己的性格，雖然我一早就知道你們並不適合，但我還是縱容了你的任性。但是，為什麼到現在你還是沒有一點學着長大呢？和哲浩在一起，學會什麼事都靠自己，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嗎？為什麼現在受到一點挫折你就想着逃避呢？”

顏燁子別過了頭，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卻還是重複着那一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你什麼都知道，”杜浩然嘆了口氣，“你太清楚你自己要走的路了，哲浩對你來說，不過是你不熟悉的路上的一道風景，你只打算停留下來觀看，卻從沒有打算和他一起走下去。”

顏燁子嘆了口氣，“浩然，你知道我就不喜歡你哪裏嗎？我們太像了，這種就好像照鏡子一樣能看穿彼此的感覺，讓我害怕。”

“也讓你沒有激情。”杜浩然把煙蒂丟在桌子上，深深地看了顏燁子一眼，嘴角卻綻開了很冷漠的一絲笑，“可是你別忘了，我們可是三歲上就認識的，你永遠無法逃開我的眼睛。”

顏燁子不說話了。

杜浩然也沒有說話，他看着兩個醉鬼，嘆氣道：“看來又該我開車把他們送回去了。”

“還是打車吧，你今晚也喝了不少，萬一被警察看到，可是要扣分的。”

杜浩然聳聳肩，“他愛扣多少扣多少，反正我不在乎。”

顏燁子還想再說什麼，但是杜浩然已經背起趙宇航往他車的方向走去了，她嘆口氣，只好扶起王哲浩，跟在他身後走了過去。

杜浩然先把趙宇航丟在了後座，回頭看顏燁子扶着王哲浩實在吃力，於是幫了把手，把他也扶到後座。

顏燁子想坐在王哲浩的身邊，但是那兩個醉鬼卻匍匐着佔據了後座的大半空間，讓她找不着坐的地方。

“坐前排吧。”杜浩然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替她拉開了門，“會有這麼不習慣么？”

顏燁子有些尷尬，看着後座的確是擠得不像話，於是就坐到前排。

杜浩然自己繞到另外一圈，坐到駕駛座上。

“又換女朋友了？”顏燁子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

杜浩然正在系安全帶，聞言楞了一下，目光隨即掃到自己放在車前的香水瓶，他笑道：“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什麼嗎？就是你也太了解我了。”

他看着顏燁子也系好安全帶，莞爾笑道：“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可一直放着你最喜歡的蘭蔻的夢魅。”

顏燁子有點尷尬，“我很早就不用那款香水了。”

“我知道，一年前你習慣用魅影的夏之夢香水，現在你喜歡用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杜浩然放好了手桿，邊開動車子邊說道，他說得十分自然，就好像那些事都生在他自己身上一樣。

“你，你都留意到了？”顏燁子有些尷尬，她不禁回頭看了看躺在後座的王哲浩。

杜浩然注意到她的目光，立刻洞悉了她的心思，他淡淡一笑道：“這不能怪哲浩，也不是他不夠關心你，而是他根本不可能去區分這些香水的味道有什麼不同。”

顏燁子嘆了口氣，“浩然，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指什麼？”杜浩然吹了聲口哨，微笑着說道，“是指你要去留學還是指你當初和我分手和哲浩在一起？”

顏燁子別過頭，看着窗外的流光溢彩，半晌才道：“如果我說都有呢？”

杜浩然沒有想到她會回答得這麼直接，他愣了一下之後說道：“關於後面一件事我沒辦法表意見，就前面那件事而言，我勸你還是早點和哲浩說，我不希望你們之間到不可挽回的局面。”

“浩然，”顏燁子回過頭，看着車前進的方向，“其實有個問題我想問很久了，我和哲浩在一起，你真的不介意嗎？”

“介意，當然介意，”杜浩然的神情卻很平靜，“不過至少那個時候你們都很坦白，所以我雖然難受，卻也不是無法接受。何況，燁子，你不覺得我們以前的認識、戀愛都太順理成章了嗎？你和我的父親是生意上的世交，所以我們早早就認識了，我們讀同一所小學，同一家私立中學，現在又考到了同一所大學，好像不交往都對不起自己似的。不過燁子，你和我一樣，骨子裏都是不安分的人，或說，我們家庭太優越，讓我們有時間、有條件去做那些讓我們悸動的事情。不過哲浩卻沒有，對他來說，太多的時間都要去思考生存的問題，但是他很努力、很踏實地去做了，我從不見他抱怨，也沒看到他輕賤自己。我想，只因為你選擇的是他我才會那麼平靜，否則我一定會把那個男的打得明天讓他老媽不認識他自己。”

顏燁子本來一直若有所思地聽着他的話，聽到最後一句卻忍不住笑了，“你啊，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

杜浩然看到她的笑靨，不禁微微有些怔，連帶着差點把方向盤打偏了。

“你啊，小心點啊！別讓我們四個全癱在你的豪華轎車裏啊！”顏燁子嬌笑着說道。

杜浩然側過頭，看着前方。不可否認，顏燁子還是那樣美，他還是會情不自禁地被她的美麗所吸引。

這大概是男人的本能。

他這麼想着，就輕輕地笑了起來。

“浩然，我經常在想，我們是不是真的走在上一輩的人的老話里了。”顏燁子嘆口氣道。

杜浩然大致知道她要說些什麼，但他沒有回答，他不想在王哲浩面前說這些話，不管他是醉着還是醒着。

他覺得那是傷害。

但是顏燁子並沒有意識到她對王哲浩的傷害，正如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對杜浩然的傷害一樣。

杜浩然有時候在想，那是不是女性的一種特權，她們可以對男人撒嬌，對男人任性，對男人傷害，而卻又讓人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

杜浩然先把趙宇航送到了家，他們家在浦東一帶，一般屬於上海本地居民現在都居住在這一區。

趙宇航的父母看到又是杜浩然把兒子送回來了，於是友好地跟他打招呼，他們是一對非常和善的中年人。

杜浩然覺得正是因為這樣的父母，所以才培養出趙宇航這麼善良平和的脾氣，雖然有時候會讓人覺得不上進，不過杜浩然卻覺得這種知足常樂的性格沒什麼不好，畢竟在六七十億的人口裏，那麼有出息的能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的也不過寥寥幾人，既然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為什麼又要活得那麼讓自己累呢？

“接下來我就是送哲浩了，你今天晚上住他那兒還是回家去？”

顏燁子紅了臉，雖然她和王哲浩在一起不是什麼秘密，但被杜浩然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她還是覺得有些赧然。

杜浩然見她不回答，於是先動了引擎，他想她遲早會說的，所以也不急着追問。

“我今天還是回家去吧。”半晌，顏燁子回答道。

杜浩然點點頭，這正和他想的一樣，他太了解顏燁子，對她的心思也了如指掌，他知道經過今晚的交談，她是需要時間和空間去思索的，所以她不會就和王哲浩一起。

“對了，哲浩還打算租在那裏嗎？”

“恩，”顏燁子輕輕點了點頭，“剛簽了三個月續租的合同。”

杜浩然瞥了她一眼，在那一瞬他覺得她的確是很狠心，連帶着相貌上的吸引力也變得小了。

“以哲浩現在的情況，他要負擔自己的學費，還要租房……”杜浩然看到紅燈，停下車來，這一帶警察少，他就抽空點了支煙，“燁子，你知道他本來完全還可以住在學校宿舍的，或住更差一點的地方，但是他知道你不住沒有浴室、髒亂的地兒，現在這個房間，每月也要一千多吧。燁子，我有時覺得你為哲浩想得真的很少。”

“租房的錢我想替他付的，但他不讓……”顏燁子低下了頭。

“你還是不了解他。”杜浩然嘆口氣。

“我知道。”顏燁子低下了頭。

杜浩然抽完煙，把煙蒂丟出窗外。

顏燁子看到他有些猖獗的舉止，不禁搖頭，“酒後駕車，還吸煙，亂扔垃圾，你還真是亂來。”

“管他呢！”杜浩然聳聳肩，樣子很囂張，可是又讓人生氣不起來。他身上就是有這樣的特質，優良的家庭讓他有了渾然天成的優越感，而他又絲毫不會掩飾這種優越性，這導致很多人覺得他難以接近。但是他又的確是個真誠的人，一旦認定對方是個值得相交的人，他會毫無保留。

顏燁子無可奈何地笑了一笑，她知道杜浩然的脾氣，也就沒有多說話。

王哲浩住的地方離趙宇航的並不遠，所以杜浩然很快就到了他租的房子前，天空微微有些下雨，杜浩然讓顏燁子撐起一把傘，自己扶着王哲浩出車裏。

杜浩然對他們的情況了如指掌，所以他直接扶着王哲浩進電梯，到了他們所住的那個房間。

王哲浩還是醉得一塌糊塗，倒在床上還在呼呼大睡。

“你真的不留下來照顧他？”

顏燁子看着王哲浩，眸子裏流露出一絲不忍，神色間也有幾分躊躇，但她還是搖了搖了頭。

“那好，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