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番外一:若有來生
萬明二年二月,反叛軍全軍覆滅,首領謝磐在雁城被主將祁野就地格殺。
三月初,謝磐之子謝恆帶殘軍六千圍攻皇城,在護國公府夫人紀舒、三團營總兵官趙海成及兵部尚書等人極力抵抗下,終於撐到援軍回京。
四月,祁野因功封王,封號成,封地就在他曾鎮守的威海關。
塵埃落定后,萬明帝開始一一清算反叛軍的黨羽,首當其衝的就是謝家苟延殘喘的親眷們。
謝任飛被判凌遲之刑,祁瑤瑤舉報有功,但因她與謝任飛是夫妻,也難逃一死,被判了斬首。
謝溶月的身份被祁承序捅了出來,他希望能戴罪立功,可萬明帝恨透了謝家人,一個都不想放過。
謝溶月懷着孕,萬明帝恩准她生下孩子以後再赴死,而祁承序和被廢爵位的祁昌,被定於跟祁瑤瑤同日斬首。
唯一逃過一死的就是年紀尚小的祁謹行兄妹,二人被沒為官奴,流放千里。
聖旨送到詔獄后,謝溶月放聲痛哭,祁瑤瑤抓着欄杆對謝任飛破口大罵。
“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嫁給你!我全家都被你害了!你們就是害人精!沒本事還想造反,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早點死啊!”
“來人啊!我不知道他們要造反,我也不知道他賣阿芙蓉,我是無辜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祁瑤瑤癱坐在地,嚎啕大哭,她努力了這麼久,結果病是假的,和離也不可能,她還是被謝任飛給拖死了。
難道這就是她對兄長母親見死不救的報應?
是她對祁承序坑害紀舒,選擇漠視不說還落井下石的報應?!
祁承序也瘋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就快要死了,他明明什麼也沒做,命就這麼丟了?!
“賤人——”
他忽然暴起,隔着鐵欄杆抓住了謝溶月的頭髮,“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你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都是因為你我才走到這個地步!賤人!賤人!!”
祁承序隔着欄杆死命把謝溶月的腦袋往欄杆上撞,謝溶月驚聲尖叫,不甘的和他對罵:
“放開我!明明是你自己主動貼上來娶我!干我何事!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死上兩次!是你害了我!”
“呸!要是當初我沒去找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是我讓你來找我的嗎!”
“你還不承認?!我都被你毀了!我這一輩子都被你給毀了!!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來人啊——”
錦衣衛及時出現制止了祁承序的暴行,謝溶月的頭髮被抓掉半邊,露出血淋淋森然的頭皮。
她看着祁承序,忽然開始大笑起來:“你活該!你現在知道後悔了?你再後悔也不可能再重來了!再也不可能回到十二年前了!你走了就是走了,你當年選擇去找我,就註定你要和我一起死!”
“哦,不對,我還能比你再多活些日子!我會去給你收屍的!你死也別想離開我身邊!等我下去以後我還要去找你,等你投胎的時候我還要跟着你!我生生世世都會跟着你!你甩不掉我!”
“啊啊啊!!”
祁承序抱頭長嘯,混合著謝溶月尖銳的笑聲,整個詔獄裏的氣氛詭異至極。
祁昌和祁謹行兄妹倆都沒吭聲。
祁謹行把頭埋在膝間,被關了這麼久,他開始無比懷念當初的日子,如果沒有聽江芙的話,跟母親作對該多好?如果聽母親的話,和祁潛淵一起好好讀書該多好。
他不會淪落至此,不會即將變成乞兒流民。
祁謹行滿臉是淚,嗚咽道:“母親,行兒知道錯了,行兒知道錯了……”
祁寶心數着地上的螞蟻,還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不過不知為何她滿臉是淚。
翌日,祁承序抓着欄杆哭嚎:“爹!爹!爹你看看我啊爹!來人啊!來人啊!”
錦衣衛飛快趕來,全都驚了,祁昌身後,一大面牆上都是血淋淋的大字:悔!
一整面牆,用血寫成的字,有大有小,每個字都能窺探出他寫的時候有多絕望和痛苦。
他光裸着身子,用囚衣做成簡易的白綾,系在高出透氣窗上的鐵柵欄上,把自己懸了起來,他眼仁暴突,舌頭伸到了頸間,身子就懸在那面悔字牆前,正對着祁承序的牢房。
錦衣衛衝進牢房內將人放了下來,其實都不必驗屍,祁昌的身子已經涼了,估計死了半夜了。
他們找來一塊布把屍身蓋了起來,拖了出去。
祁承序泣不成聲,衝著老父親重重磕了幾個響頭,磕的頭破血流,眼淚和鮮血混在了一起。
謝溶月在牢房裏笑:“活該,可惜了賭坊的人了,剩下的幾十萬兩沒有人還了,哈哈哈哈!”
祁承序雙手緊攥成拳。
又過了兩日,離行刑的日子越來越近,謝溶月也笑不出來了,她肚子已經很大,其實可以足月生產了。
她很害怕,她巴不得孩子晚點生,她就還能再苟延殘喘些日子。
祁承序不知何時睡醒了,看着謝溶月的臉出神,忽然他問道:“你的臉為何變得不一樣了?”
謝溶月哂笑,“表哥找來的江湖術士,在我臉上貼了人皮面具。不過那人皮早幾個月前就不能用了,你還認不出我,是因為你早就把我給忘了。”
“芙兒,我們為何會走到今日?”
聽到這聲呼喊,謝溶月竟有些失神,祁承序靠在牆上,緩緩笑了,“死期將至,我反而看透了。正如你所言,是我自己的選擇,淪落至此,也不能全怪你。芙兒,我昨晚夢到過去了。”
“夢到我們在威海關的日子,那時你和行哥兒,寶姐兒,我們一起泛舟,一起用膳……”
謝溶月閉上眼睛,竟鼻尖泛酸。
祁承序邊說邊靠近她,隔着欄杆沖她伸出手,“芙兒,我沒有幾日了。我不想再計較其他,我們好好的告別,來生再相遇好嗎?”
謝溶月猶豫片刻,牽住了他的手。
祁承序喊來了錦衣衛,深情款款的說想要和謝溶月關在一起,在最後幾日裏慢慢告別。
錦衣衛實在不懂,這兩人前兩天還互罵互掐,恨不得殺了對方的樣子,怎麼今天就又情比金堅了。
不過他還是打開了牢門,“只能一晚上。”
祁承序來到謝溶月的牢房,將她緊緊抱在懷裏,謝溶月太久沒感受到溫暖,一時間淚流滿面。
二人一直抱到月色高懸,整個牢房裏的人都睡了。
祁承序放輕了聲音,在謝溶月耳畔道:“我昨晚做了一個夢,你知道是什麼嗎?”
謝溶月面露懷念,理所當然的以為是過去他們的愛情,可這時,她卻覺得環着她脖子的手臂在慢慢收緊。
祁承序壓在她耳畔道:“我夢到我沒有遇見你。我娶了紀舒,我和她恩愛圓滿,她給我生了好幾個孩子,我爹娘,他們都好好的活着,沒有你,沒有祁野,沒有祁謹行祁寶心,我過得很好。”
“江芙,都怪你。我為你失去了那麼多,你竟然和謝任飛搞在一起,還想殺了我?你真以為我會和你和好?你做夢。”
“你別想死在我後面,你要先下去,幫我探路。”
謝溶月眼前越來越黑,喉中尖細的喘息也漸漸停了,她已經沒了動靜,祁承序還在用力,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他依然沒有鬆手。
翌日,祁瑤瑤的尖嘯驚動了錦衣衛,眾人前來一看,祁承序懷抱着謝溶月,而謝溶月雙眼暴突,已經暴斃了。
將屍體拖出來的時候,她的脖子有如沒骨頭一般,軟塌塌的垂下來,嚇得錦衣衛都後背生涼。
短短几日,兩條人命,萬明帝下旨將刑期提前。
行刑那日,無數百姓來觀禮,祁承序在人群中搜尋着熟悉的身影,可直到監斬官扔下籌子,他也沒看到紀舒。
她竟不肯親自來看他赴死,她不是很恨他嗎?
祁承序懂了,不論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壞,紀舒早已經把他和過去那些人生,全都丟掉了。
他的笑容定格在自嘲上,隨着長刀落下,祁承序最後的意識,是在那晚美麗的幻夢之中。
若有來生……若有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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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小孩還有後續,流放不是結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