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晉江獨發
車開到半路的時候,半空裏開始飄下雨絲,很快,玻璃上的敲擊聲變得清晰，雨水密集。
棕發青年打開掃雨器,從後視鏡里看到那個坐在後座里的傢伙正靠着車窗，一臉昏昏欲睡。
沢田綱吉心情複雜。
視線略微下移……涼宮奈兩隻袖子都捲起來了，露出下面纖細的小臂，手腕那裏空無一物。
應該是隱藏起來了,既然連瞬間移動和性別轉換這種事情都可以做到,藏起一個小小的手環當然也不在話下。
涼宮奈一直靠着車窗，身子歪斜着，手軟軟地搭在額角。
從上車后就一直顯得很疲倦,下午似乎也在宿舍里睡了很久的樣子……或許瞬移是件非常耗費能量的事，尤其像橫跨大洲這樣的長距離瞬移。
當然也可能只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所以索性裝睡而已……沢田綱吉面無表情地想。
司機不專心看路的結果就是車輪突然陷進了水坑裏，突兀的顛簸讓貼着車窗的某人身子一歪“砰”的一聲撞上窗玻璃。
“……怎麼回事？”輕吸一口氣，涼宮奈捂着額頭睜開眼，一眼就看到那個正若無其事地研究着擋風玻璃上的雨跡的某兔子。
“左前輪好像掉進坑裏了，”沢田綱吉的口氣很鎮定，如果眼神沒有地閃爍就更完美了，“抱歉把你弄醒了……額頭沒事吧？”
“嗯。”涼宮奈放下手，望了一眼窗外，外頭黑乎乎的，距他們最近的一盞路燈目測在五里開外，“這是哪裏？好像是郊外。”
發動機的轟鳴聲已經停了，四周只有嘩啦啦的雨聲，還有水滴落在金屬上、玻璃上的敲擊聲，隔着車身悶悶地傳進涼宮奈的耳里。
短暫沉默后，彭格列十代目的聲音在車裏響起：“我本來想抄近路……”
“……然後？”
“但是，這一帶我不太熟悉……”司機先生大概有點心虛，嗓音越來越低，“似乎是迷路了……”
“……”涼宮奈忍下吐槽的**，語調儘可能地放得自然，“還能找到回去的路嗎？”
沢田綱吉立刻道：“當然！”
“哦那就好。”涼宮奈配合地露出一個安心的笑，“所以現在只要把車從坑裏弄出來就可以了，對吧？”
得到肯定的答覆，於是涼宮奈靠回座位里，等着彭格列十代目把車輪從泥坑裏弄出來，然後將車子開回正軌。
然而，五分鐘過去了……
“……好像已經很久沒聽到發動機的聲音了。”語調平平的，涼宮奈道出某個事實。
“……我下車看一下。”坐在駕駛位上、滿頭大汗的某人閉了閉眼，認命地推開車門……
涼宮奈坐在後座，耳中不斷傳進車外某隻兔子的低聲嘀咕，聲音又鬱悶又糾結……
黑髮少年垂着眼，抽了抽嘴角。
車門悄無聲息地打開，涼宮奈走出來。
忽然感覺身後多了一個人，沢田綱吉微微一驚，然後發現那個人已經來到了他身旁，俯下腰……
“怎麼出來了？”沢田綱吉眉心緊蹙，“快回車裏去。”
涼宮奈沒理他，打量着大半個輪胎都掉進坑裏的左前輪：“把這個弄出來，車子就可以動了嗎？”
沢田綱吉一怔，視線也隨着她的望過去，“應該不……”
話還未說完，沢田綱吉就看到那個嬌小的身影蹲下來，雙手托住車身，往上一抬……
就這麼拔出來了，那車輪……
沢田綱吉唇角抽搐，看着涼宮奈拍拍手，站起來，望向他：“這樣就可以了吧。”
“……不，”沢田綱吉真不想打擊那雙亮晶晶的眼，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實話實說，“車輪只是一方面，真正的問題大概還是出在發動機上……”
涼宮奈沉默下來，沢田綱吉不忍心地移開眼……很快又轉回來，小小聲問：“那個……你有能讓發動機恢復功能的辦法么？”
涼宮奈直直地盯着他：“……沒有。”
……雖然涼宮奈臉上幾乎沒有表情，但沢田綱吉還是從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裏看出了一絲無形的陰鬱……
沢田綱吉不忍地再次別開臉……
涼宮奈突然出聲：“車子丟在這裏可以么？”
沢田綱吉一愣，驚訝地望過來，“‘丟在這裏’的意思是？”
“可以的吧，”涼宮奈沒看他，自顧自捏着手指，“反正也開不了，丟這兒也不用擔心被人開走。”
“話是這樣沒錯……”沢田綱吉喃喃，卻隱約覺得哪裏不對，正琢磨着，忽然手被人一把捉住了，然後聽到那個握着他的手的人自言自語似的說：“走吧，回家。”
……於是白光中，視野中的一切都改變了。
怔愣中，右手忽然被放開，少年系的嗓音口吻輕鬆地響起：“ok，到了。”
沢田綱吉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四周熟悉的傢具，直到涼宮奈往他身上丟了一條毛巾，沢田綱吉下意識接住，一抬眼，黑髮少年正抱臂站在對面瞅着他，那微微上挑的唇角彷彿在等着什麼好戲似的。
“……”沢田綱吉攥着毛巾，盡量讓自己顯得泰然自若，慢慢開口，“……挺節能的運輸方式。”
可惜口氣里的几絲僵硬出賣了他……對面的傢伙完全不給面子地笑起來。
棕發青年懊惱地瞪着她，涼宮奈邊笑邊走過來，走到他身後，抬手把他往某個方向推，沢田綱吉回過神時自己已經被推進了浴室。
“快洗澡吧。”
她說著就要關上門，沢田綱吉趕緊擋住門板，“你先洗。”他蹙着眉看着濕漉漉的她，忽然目光微微一變。
——那真是……完全就是一個少年人的軀體，淺藍襯衫因為被雨水濕透了，因此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衣服下的肌肉曲線……平坦得令人髮指的胸膛……再往上是雖然不明顯但也絕對不會錯認的喉結。
想到過去自己因為這一幕栽了多少次，沢田綱吉眼神頓時就有些微妙了，被注視的人恍然不覺，搖着頭說：“我晚上沒吃飯，現在看東西眼睛都是花的，直接洗熱水澡的話等下會洗着洗着一頭栽倒在浴缸里。你先洗，我去吃點東西。”
浴室門被乾脆利落地關上。
此後就是獨自一人的清潔時間，沢田綱吉一直處於微妙的低壓中，連中途涼宮奈敲門送過來一套換洗衣服，他都反應了好一陣才想起要開門。
等他穿戴整齊走出浴室，一眼看到窩在沙發里的那個黑髮身影，又是一陣恍惚。
“洗好了？”涼宮奈已經換上了乾衣服，此時頭也不回，盯着手裏的漫畫，隨手指了指桌上，“我翻遍了冰箱，結果只有泡麵能熱着吃，其他都是冷食。我泡了兩碗豚骨味的。”
沢田綱吉沉默着走過去，坐在她對面。涼宮奈沒理他，盯着漫畫一陣傻笑，笑完了伸手去端泡麵碗，邊看書邊仰脖子，結果半天沒等到一口湯……低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不覺碗已經空了。
沢田綱吉默默將自己那份推過去，涼宮奈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咬咬牙忍住了：“你吃吧，我等下再去泡一份。”
“我不餓。”
涼宮奈仔細地瞅着他，三秒后她認為對方說的是真話，於是歡天喜地地接了過來。
這一次，當她吃光碗裏的泡麵的時候，那篇最新連載的漫畫恰好也翻到了最後一頁。看完最後一行字，涼宮奈滿足地嘆口氣，將漫畫放到一邊。
沢田綱吉還坐在她對面，用一種……相當複雜的眼神看着她，涼宮奈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意會錯了，她好像在裏面看到了怨念……
想了想，涼宮奈試探地問：“我幫你叫外賣？這個點麥當勞里應該還有漢堡。”
怨念好像更深了……涼宮奈納悶地看着沢田綱吉，覺得自己就像面對一隻正眼巴巴地盯着她手裏的骨頭的雪橇犬……雪橇犬快餓死了，拿骨頭的人卻還任性地一上一下地拋着骨頭就是不肯丟出來……
被自己的想像寒了一下，涼宮奈往沙發里靠了靠，望着沢田綱吉，咧咧嘴角，“……親，有什麼不滿你可以提出來，我們協商解決嘛。”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淘寶體是怎麼回事……算了不管它。對面的人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涼宮奈欣慰地等着他的回答。
但沢田綱吉卻並未開口，相反，他垂下眼，悶不做聲，臉色怏怏地戳着桌上一包沒開封的酸奶……一下，又一下……
涼宮奈略帶黑線地看着他的動作，“……喂，你是小孩子嗎？”
人家不理她，繼續悶頭戳戳戳……
如果現在給沢田綱吉放一個內心os，那一定是這樣的——“我有話想說但我知道說了你也不會答應我所以我傷心了我什麼話不想說”……
涼宮奈看着他，半晌，嘆口氣，“太過分的要求我不會答應的。”
戳着酸奶的手指一頓，沢田綱吉沒抬頭，只有聲音低低地從青年的唇中滑落：“太狡猾了。”
涼宮奈一怔，“……什麼？”
抬起眼，沢田綱吉瞅着面前的人：“我說你太狡猾了。”微微蹙眉，語氣里有鬱悶，有不滿，還有一絲彷彿掩飾不了的委屈，“明明不是我的錯，為什麼現在低聲下氣小心翼翼的人是我？”
涼宮奈微張着嘴，忽然閉上，別開眼。
過了幾秒，廳里才響起女孩依稀有些心虛的回答：“……因為，阿綱是個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