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514腌臢往事

第515章 514腌臢往事

呂德賢自從派出所回來,就一直唉聲嘆氣。

他對劉張氏很了解,當時隱約覺得她使詐,但沒當回事,覺得不是什麼大事,有自己的臉面在,無非是後面再慢慢還,哪成想還是出事了?

此刻,呂德賢有些自責,早知道這樣就該囑咐劉張氏一下,把糧票稍微押後幾天,等發了新糧本,平均到以後月份使用,這樣不起眼。

自己今天也是着急,說了劉家從黑市買糧票。

從黑市賣糧票是不允許的,屬於黑市交易罪,被抓住雖然大概率不會蹲局子,但得遣返原籍。

現在呂德賢也沒法子,只能擎等着,只盼着不要將楚春雪和劉家明強制返鄉,那就謝天謝地了。

劉誠志回來后陰沉着個臉,雖然在局裏子不敢炸毛,但在家好歹也是個一家之主,將窩裏橫發揮的淋漓盡致。

“小兔崽子!你在派出所怎麼說你奶奶?”劉誠志將劉家明摁在腿上,用胳膊夾住,揮起巴掌就往兒子屁股上招呼。

劉家明哭的那叫一個凄慘,整個大院裏沒有聽不到的。

也得虧了劉家明哭了,今晚沒有鄰居過來要賬。

家家戶戶定量都有限,前陣子真以為劉家丟了糧票過不下去,才從牙縫裏擠出一斤、兩斤的糧票借給劉家,結果人家是使詐!壓根就沒丟!

就好比某人說自個原生家庭差,求別人幫幫自己,捐錢捐物都行,結果被別人給扒出來老底,就差說有幾條底褲了。

幫助她的人發現人家日子比自己好太多,自己買個練習本都得反正面使用,結果人家從小就讀各種才藝班,換誰誰不生氣?

楚春雪站一旁看着,也不敢上前去勸,真勸說不定自己也挨上,以前有過先例。

好在楚春雪一聲乾嘔,成功引起了劉誠志的注意。

劉誠志將劉家明扔在地上,任其嚎啕大哭,問道自個老婆:“咋了?這是有了?”

“也許吧,確實晚了些日子。”楚春雪直起身子,擦擦嘴,手放在胸口,從上往下順,希望胃裏能舒服點。

“好事,好事啊。行了,收拾吃飯。”劉誠志樂開了花,壓根不管自己這點工資能不能養活一家四口,當即表態要將孩子留下。

“別嚎了,再嚎接着揍!”劉誠志剛才還在笑,看到蹲在地上乾嚎的劉家明,又莫名的心煩,這副做派跟他親媽一樣,裝腔作勢。

劉家明人不大,但知道趨利避凶,當即閉了嘴抽噎,不敢再出聲。

家裏還有些之前做好的乾糧,楚春雪雖然有身孕了,但待遇沒變,洗手做菜,燉了一小碗白菜。

白菜里放了不少鹽,一家就權當就着鹹菜吃了。

吃完飯,劉誠志琢摸着自個母親的事,聽呂大爺的意思,一時半會出不來了,而老婆又有了,沒有老太太在,好像也不算一件壞事,省的老婆被老太太指使來指使去,能清凈一段日子。

嗯,等出來后如果能遣返農村,那就更完美了……

凡事除了怕認真,還怕對比。

小王同學對劉張氏就沒有那麼多心思,下班回來聽聽唐植桐說了今兒的八卦以後,只是笑笑,說了聲“挺好”就完事了,絲毫沒有再踩一腳的意思。

12月25日,星期五,小王的生日,也是西方的聖誕節。

張桂芳起了個大早,和面、擀麵、切面,做了一份手擀麵,並給小王同學卧上了兩個雞蛋。

“文文,今天你生日,吃個面,平平安安,健康長壽,博個彩頭。”張桂芳將下好的麵條端給兒媳婦。

“謝謝媽!”小王同學端着面碗,很感動,沒想到婆婆記得這一茬,雖然大概率是自己丈夫轉告的。

“來,今兒給小壽星調個面。”唐植桐一手拿醬油瓶子,一手拿香油瓶子,過來湊熱鬧。

清湯麵沒啥滋味,要想好吃得加鹵子,全國各地的鹵子多種多樣,加醬油和香油是其中最簡單的一種。

雖然簡單,但味道卻不賴,只是顏色不太討喜,有點發黑。

今兒全家跟着小王同學享了福,都是吃的醬油香油麵,只是雞蛋沒有她多,每人只有一個。

也得虧了唐植桐偷偷用魚的內臟給家裏的母雞加餐,否則張桂芳還真不一定捨得多放雞蛋。

這邊打算吃完上學、上班,但後面的大院可就熱鬧了。

昨兒街坊們聽到劉家明的哭聲,暫時熄了去要賬的念頭,但昨晚有好事的,聽到了劉家傳來哼哼唧唧的動靜。

就那麼大點院子,放個屁大傢伙都能聞到,於是乎大家都覺得既然劉誠志沒把親媽當回事,那就去討債唄。

“我們家還沒拿到糧本和糧票呢,怎麼還?”劉誠志早飯都沒吃,就被債主給圍住了,雖然他很想說誰借的找誰,但忍住了,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再說糧食也不是自個親媽一個人吃的。

“一大早吵吵鬧鬧的,都不上班了?散了,散了。”呂德賢聽到動靜,從屋裏出來,一瞅這狀態就是討債,當即也不問緣由,想把這事先糊弄過去。

“他呂大爺,當初劉張氏說飯票丟了,我們才順着你借給他家糧票過難關。這下好了,她家糧票不僅沒丟,劉張氏還被抓了,這不光是報假警糊弄公安同志,也是對我們的詐騙。不行,得還糧票!”

呂德賢那叫一個氣哦,自己治安員的位置還沒被撤呢,這就有人敢這麼跟自己說話了,儘管如此,他還是得壓着脾氣:“放心吧,有我在,少不了大家的糧票。請大傢伙再寬限劉家兩天,等劉家拿回糧票就還。”

“哎,呂大爺,這字據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你可是擔保人,劉家不還或者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剩下的是不是你來還?”圍觀的街坊不願就這麼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既然已經到了這步田地,肯定要個準話,不想被呂德賢三言兩語糊弄過去。

“行,劉家不夠的,還有我,放心吧。大家做街坊這麼多年,我老呂這點信譽應該還有吧?”為了維護自己的臉面,呂德賢硬着頭皮應下。

“得嘞,有呂大爺這句話,我們就放心吧,後天一早再過來。大家散了吧。”有了呂德賢的保證,大傢伙給了他個薄面,也僅僅是個薄面。

這麼多年,呂德賢拉偏架拉的太多了,大傢伙心裏都有桿秤,要不是街道上任命他當治安員,當誰願意搭理他?

吃完早飯,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

雖然天氣冷了,但太陽出來后,一幫中老年婦女依舊跟往常一樣在水站旁邊洗衣服。

水龍頭出來的水冰手,但旁邊的井水沒那麼涼,搖上來甚至不用摻熱水就能用。

單純洗衣服有些無聊,這時免不了聊些張家長李家短來提神。

“劉家不光老的壞,小的也好不了哪去。去年夏天的時候,那孩子騙我家孫子說‘你碗漏了’,我孫子一聽,就把碗給翻過來了,麵條撒了一地。”A大媽想起了一樁往事。

“哈哈,你孫子也夠笨的。”不會說話的B大媽接茬。

“我孫子去年才四歲,那時候劉家那小子得七歲了吧?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等着吧,跟他奶奶一樣的貨,說不定也得蹲局子。”A大媽瞪了B大媽一眼,重點是我孫子嗎?重點是劉家那孩子不學好!

“可不是咋的,你家孫子一看就老實,劉家那孫子明擺着就是欺負人。哎,那碗面讓老劉家賠了嗎?要是放在今天,能好好吃一頓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C大媽說道。

“賠啥啊,有老呂在一旁拉偏架,別說賠,好懸沒給我孫子說成傻子。”A大媽不滿的嘟囔道。

“我進城晚,這老呂跟劉家怎麼回事?怎麼感覺老偏向他們家?”說話的是外來戶D大姐,解放后才跟隨自己男人進的城。

“嗐,這可就說來話長了。”A大媽轉頭瞅瞅四周,才壓低了聲音說道:“老呂和老劉家是前後腳搬過來的,剛搬過來那會,劉誠志才十來歲的模樣。”

“我聽說,那個劉張氏以前是給別人當小的,老呂也在給人家扛活。也不知怎麼著,這倆人一來二去就勾搭上了。

把那老爺給氣的哦,據說鬍子都吹了三丈高,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但怎麼著人家都是個體面人,要臉,就學着書里打發潘金蓮一樣,把劉張氏賣給了一個瘸子當媳婦,把老呂也賣了,囑咐人牙子將人賣到有苦吃的地方去。

這人牙子也是,才不管哪苦多,只管賺不賺錢,這三倒兩到的,就把老呂送到了一個小廠抵債了。

嘿,要說老呂也走運,就跟那個祥子似的,和那廠長的閨女好上了,結果你猜怎麼著?”A大媽賣起了關子。

“怎麼著?”一眾婦女正吃着瓜呢,結果人家不說了,胃口被吊的那叫一個難受,紛紛瞪大了眼睛等着下文。

“她呀,不能生。”A大媽指指老呂家的位置,微微一笑。

“這麼說那個小劉是老呂的孩子?”一聽這個,這些婦女可就開始了腦補。

“哎,我可沒說。

反正他們剛搬過來那會,老呂隔三差五的過去,不是送錢就是送好吃的,要不劉張氏怎麼能養的白白胖胖的?

你們是沒見她剛到這的時候,不光乾乾巴巴,還黑瘦黑瘦的,養了兩三年才養過來,也算是享福了。”A大媽說完,還不忘撇嘴,一副沒眼瞧的模樣。

“那她沒意見?”有人朝老呂家的方向呶呶嘴,問道。

“剛來那一會也鬧過幾天彆扭,不過後來估計也想開了,眼不見心不煩唄,所以她倆素來不打照面。

這麼多年,就一直這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日子總得過不是?”

“哎,那老呂哪來的錢?”

“老丈人給的唄。

她是跟老呂私奔的,在外面過了好些年,本來想着生個一兒半女,生米煮成熟飯再回來,哪成想一直沒下蛋。

老呂也算有良心,沒把她給半路踢嘍,就這麼湊合著過。

等倆人再回來的時候,他老丈人也算想開了,閨女不能生,去哪找不嫌棄的婆家?就認下了這門親。”A大媽早就看不慣老呂和劉家了,憑什麼自己孫子被坑了,還被說傻?於是這會兒趁機將自己多年來聽到的消息添油加醋講了出來。

“這麼說還是個大小姐?”

“也算不上吧,比作坊稍微大一點。老呂在那任勞任怨幹了好些年,什麼技術都沒落下,所以才能有今天。

倒是他老丈人,沒熬到解放,人就沒了,廠子也沒能保住。

倒是老呂兩口子因禍得福,解放后還當上了工人。”A大媽揭了呂德賢的老底。

“嘖嘖,這麼複雜,還能當工人?”

“多新鮮吶,解放前的臭腳巡,多遭人恨啊?不是同樣有在解放後進派出所的?

那些被戳脊梁骨的掮客,解放后也沒少往房管局進。

還有郵電上,也留任了不少解放前的老人。”A大媽指指唐家的方向,拿唐植桐曾經當過投遞員舉例子。

“哎,不對啊,劉張氏劉張氏,那老劉呢?”

“搬來的時候就沒見過他,劉張氏對外說早就死了,要不她也不會每次撒潑都提他家老劉。”

“劉張氏剛開的時候乾乾瘦瘦的,怎麼解放后劃分成份就成了富農呢?”旁邊的小少婦好奇的問道。

“解放前的時候,老呂用老丈人給的錢給劉張氏置辦的唄,也得虧買得不多,要是買的多,早就成地主了。”A大媽說道。

“看着劉誠志長得也不大像老呂啊。”雖然A大媽如此解釋,但依舊有人覺得匪夷所思,雖然老呂拉偏架,但從表面來看,一點都不像生活不檢點的人。

“劉誠志長得像劉張氏,娘倆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你沒發現劉家明長得有點像老呂嗎?隔輩像呢。

再說了,你仔細想想,老呂這麼多年,幫過其他人嗎?為什麼可着劉家幫?

咱不說街道,就說咱院裏,有多少沒工作的小青年?老呂誰都沒帶,就幫着劉誠志辦了手續,收了他為徒弟。

新社會了,這種腌臢事見不得光,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被喊一聲師傅也算是全了父子情誼。

要說這裏面沒鬼,誰信呀!

還有,咱跟他們都做了這麼多年鄰居,你見過劉家在清明節、寒衣節去給老劉掃過墓嗎?

還有那個劉張氏,每次撒潑都坐在地上喊老劉,哭着喊着讓老劉出來看看,可劉張氏哪次落淚了?”A大媽信誓旦旦,自圓其說道。

旁邊不少人都跟着點頭,這一套下來,毫無破綻,都能說的過去。

“大媽,你這回用的什麼肥皂?衣服洗的真乾淨!”突然,剛才問問題的小少婦開口了,將話題硬生生扭了180度。

大媽們識趣,知道這是提示她們來人了,便七嘴八舌的將話題岔開了。

楚春雪端着個盆出來洗衣服,還往前湊了湊,跟她們聊起了天,一點都不清楚她們已經議論了自己家半天。

旁邊的獨眼老朱眯着僅剩的那顆眼看着這一切,雖然剛才婦女們的聲音不大,但這人吧,但凡有一樣器官不大管用,必定有其他器官變得更靈敏。

老朱的眼不好使,但聽覺異於常人,將剛才的議論聽了個八九不離十,所有的事情與他之前聽來的隻言片語完全能對的起來,甚至整個脈絡都清晰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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