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震蕩將至 第十九章：謠言
深夜的聖瑪麗森林公園安靜異常，廣闊的草坪上，佈滿星河般的地燈，蒙克下車后先到了金吉爾暈倒的地方，血跡已經被清掃乾淨，被子彈破壞的地面也已經修復完整。
不遠處的垃圾桶，有明顯翻動的痕迹。蒙克走近一看，地面上還留下了一串淺淺的血爪印，混合著棕色與白色的動物毛髮。
“貝恩！”蒙克心中一緊，順着殘留的痕迹，一路跑到教堂邊的小山坡旁。
貝恩趴在山坡邊上，它的身旁，多了一個新挖的土坑，泰迪的屍體就躺在裏面。蒙克跑過去，貝恩尾巴有氣無力地搖着，身體癱軟在蒙克懷裏。純白的毛髮被染成黃黑色，兩隻前爪因長時間挖掘，指甲外翻，紅腫不堪。
原來貝恩一直守在泰迪身邊，等着警察和金吉爾離開后，將它的屍體從垃圾桶里叼了出來，一直拖到教堂邊，準備將死去的泰迪埋葬。
夜幕下，貝恩從蒙克懷中掙扎着起來，用頭不停向坑內拱土，蒙克也在一旁默默地幫忙。
金吉爾的眼淚只為泰迪流了幾滴，其中還夾雜着槍聲帶來的恐懼感，然後便隨意地將屍體扔進了垃圾桶。她不會在意，很快又將獲得一隻活蹦亂跳的寵物，或許還是泰迪，又或許是其他品種。
只有貝恩，與泰迪有過一面之緣的貝恩，願意不辭辛苦地讓它入土為安。
只有同類才會悲歡相通，從某種意義上說，不同階級早已經不是同類了。不遠處巨大的寄生塔，正向四周安靜地散發著紫色的能量漣漪，彷彿這世界的一切，都與它無關。
……
第二天清晨，布里奇·佩頓的辦公室里。
城市安全局的圖案依舊光亮如新，房間中央懸浮着的虛擬球體，平穩地旋轉着。每個部門的信息在球體上，不斷交匯，閃着微光。卡爾文端坐在流線型的辦公桌前，神情嚴肅。
自從昨晚，布里奇從審訊室將卡爾文接走，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個小時，這期間他一直被安排在布里奇專屬的休息室里。不知道案件的進展，更不知道蒙克的審訊情況，他一直覺得自己提供的彈殼，將是案件調查的突破口。直到引導機械人將他帶進辦公室，布里奇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終於，掛着徽章的牆體，左右分開，一陣濃郁的煙味飄散而出，布里奇雙眼佈滿血絲，從裏面走了出來。
“到底怎麼回事？佩頓叔叔。”卡爾文看到熟悉的身影，心中瞬間湧起一股想哭的衝動。
布里奇右手擒着復古煙斗，左手拍了拍卡爾文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坐下說話。
“案件到底怎麼樣？找到兇手的蹤跡了嗎？是不是城市安全局有內鬼？我一眼就認出那是正規的警用裝備，我們隊伍應該來一次徹底地清掃了，不要讓不法分子鑽了空子！”
沉寂了片刻，卡爾文重新恢復了話癆的本質，在布里奇面前一頓分析，不放過任何錶現的機會。
“昨晚，你提供的彈殼，數字編碼比對很快就有了結果。”布里奇將煙斗放入嘴中，深吸一口，煙氣從鼻子裏緩緩冒出。“子彈是屬於你父親，唐尼·楊的。”
“這……”卡爾文身體突然僵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不可能吧。你知道我父親已經……”
“是啊，我也不相信，可這是事實。”布里奇將鑒定結果投射到流線型的辦公桌上。“現場提取的彈頭與你提供的彈殼完全匹配，確認是同枚子彈。”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有人栽贓陷害！這麼明顯的手段，您還看不出來嗎？”
“我看不看得出來，不重要，關鍵要講證據。自從他失蹤后，他的所有相關物品，包括武器，都被我封存在保險箱中，沒有其他人可以接觸到。所以，這枚子彈，應該是唐尼最後一次出任務攜帶在身上的。況且……”
布里奇遲疑了一下，將煙斗重新放回嘴裏，表情複雜地望着卡爾文，說道：“況且，唐尼只是被認定失蹤，至今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已經犧牲了，換個角度想，或許這是件好事，說不定你的父親，還活着……”
“另外，鑒於案件的特殊情況，你父親的頭像將暫時從紀念方碑取下，城市英雄的稱號也將暫時被收回。等案件水落石出，再恢復他原本的榮譽。”
神情恍惚，卡爾文心中一座信仰的宮殿，就被布里奇幾句話，輕易地推倒了。他不在乎父親的榮譽稱號，他只在乎父親的清白。
“在事實未清的情況下，就將他從紀念方碑撤下，不就變相告訴人們他有罪了嗎？”卡爾文說這句話時，眼眶中的淚水幾乎要湧出。
布里奇沒有接這個話題，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說出了口：“最後，你也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等案件結束后，再回來工作，免得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卡爾文眼神先是驚訝，隨後失落。將身上的警徽放在了桌上，皺着眉，咬緊牙，沒有再說一句話，轉身離開了布里奇的辦公室。
布里奇看着桌上的警徽，又看了眼與唐尼的合照，呼叫了昨晚的那個號碼。
……
唐尼·楊的子彈射殺金吉爾懷中泰迪的傳言，在街頭巷尾不停發酵。每個物資發放點，都是謠言變異的加速器。
經歷幾小時的演變之後，版本就已經變成了“唐尼·楊的幽靈繼續化身城市英雄，專挑月圓之夜，在富人區出沒，槍殺心懷不軌的惡人，將搶得的物資偷偷放入原生糧食倉，通過物資發放的方式，散發給需要的民眾。”
一部分上了年紀的人，在領取到物資后，都會朝紀念方碑的方向，雙手合十，以示感恩。甚至有激進的年輕人，直接跪地，大聲呼喊唐尼·楊的名字。
此舉迅速引發了模仿的浪潮，以至於物資發放委員會，不得不緊急將唐尼·楊的名字列為物資發放點的官方違禁詞。
當然，有人喜歡聽劫富濟貧的故事，就有人喜歡看跌下神壇的熱鬧。在另外的版本裏，唐尼變成了可怕的食腦魔，專吃各種活物的大腦……
不管什麼樣的謠言，唐尼的頭像被撤下紀念方碑，成了既定的事實。在各種謠言組成的漩渦中，卡爾文就像一隻殘破的紙船，隨時會墜入無盡的深淵。
城市安全局新聞發佈大廳。
布里奇作為第一發言人，出席每月的例行發佈會。因為關於唐尼的傳言太多，本次列會不得不提前幾天舉行。
新聞發佈大廳位於城市安全局的地下一層，能容納三千人的正六邊形大廳內，坐無虛席，各大媒體全部嚴陣以待，將鏡頭對準了會場的發言台，生怕錯過任何頭條的機會。
布里奇整理好自己的衣領，在一陣令人眩暈的閃光中，走上了發言台。向現場的人員致意后，台下漸漸安靜了下來。
“首先，各位參會的人員辛苦了。今天不會佔用大家太長時間，主要說明三個問題。”布里奇目光掃視了一圈，停在正中間，用警用隔離帶保護起的機位上，他知道，鏡頭背後，薩米·安德森，正關注着新聞發佈會的一舉一動。
“一，關於唐尼·楊的所有傳言均為不實信息，一切請以官方報道為準。目前可以透露的信息是，現場確實發現了屬於唐尼的子彈，但子彈從何而來，以及涉嫌槍擊受害人的兇手是誰，目前仍在偵查中，為了配合調查，從今天起，全市範圍將禁止所有翼裝飛行活動。”
“有人說殺死的只是一隻狗，不需要浪費大量的公用資源去調查。您對這個問題怎麼看？”
“此案是否涉及標星人物的特權行為？”
“據說案發現場還有一個遛狗的年輕人，是否可以透露關於他的更多信息？”
……
第一個說明剛結束，台下的記者便開始躁動，向台上拋出各種難纏的問題。布里奇顯然對於處理這種場景，經驗豐富。他從枱面上，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口，微笑着對台下的記者說到：“由於時間關係，本次列會不再設置提問環節，如有更多細節需要了解，請跟城市安全局的相關部門聯繫。”
台下人群開始竊竊私語，布里奇深邃的眼睛如鷹般盯着台下的小白兔，幾秒鐘中，噪聲完全消失。
“二，本月又發生兩起男性青少年失蹤案。特徵與之前的連環失蹤案吻合，失蹤者均未做機體植入，年齡一名二十一，一名二十三。警方猜測案件與神秘宗教的祭祀活動有關，接下來一個月，城市安全局將配合宗教事物局，對全市範圍的宗教活動，進行嚴密地盤查。”
“三，關於貝弗利·安德魯的失蹤情況，補充一個重要信息。”布里奇放下手中的發言稿，眼睛對着正中間的機位，說出以下內容：
“對貝弗利·安德魯的全面調查中發現，他失蹤之前曾黑入一個私人伺服器，從中下載了一份數據。具體內容我們還不得而知，但據可靠消息稱，他下載的數據存在一個黑色的x-03型儲存卡中，經過我們的縝密調查，可以確定儲存卡意外遺失，若有尋得者，希望儘快聯繫城市安全局，我們有理由相信，卡內的數據，能幫我們解開連環失蹤案的謎團。”
鏡頭后的薩米面色凝重，關掉了直播畫面。他知道，布里奇即將脫離自己的掌控。先是昨天處理金吉爾案件時，違背他的意志將蒙克釋放，今天又未按照發言稿內容進行宣讀，將儲存卡這麼重要的信息，公之於眾。
這是赤裸裸地挑戰！
情緒翻湧，薩米胸口一陣劇痛，趕緊從衣服口袋中拿出兩粒膠囊吃下。他喘着氣，感受到了年齡的威力，更感受到了嚴重的威脅。他不會讓權力從自己手中滑走，他要反擊，掃平權力高台上的一切障礙。
薩米站在窗前，向外望去，寄生塔的頂端，一片充滿雷電的烏雲，正從四周不斷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