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帆張船夜入溫歌港 (上)
今晚的夜色非常通透,在繁星的掩映下,一條雙桅帆船慢慢駛入了燈火闌珊的港口。
哪怕僅僅是短時間的航海,“歸港”這種行為依然會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踏實感。相比於空曠孤獨、時而帶着深淵一般吞噬一切特徵的大海來說,港口那明亮的燈火、往來的行人、鼎沸的人聲所展示的生活氣息,足以沖淡航海帶來的虛無感。
等船隻快要靠近碼頭的時候,一條小舢板從內港駛出,它徑直迎了上來。隨後,蘇梅在舢板上引水員的燈火信號指示下,將這條船停靠在了碼頭側邊的某個泊位上。
如傳言一般,這座港口城市相當繁榮,城市裏連城一片的明亮燈光是一例實證,塞滿了大大小小帆船的泊位又是另一例實證。
蘇梅剛剛將船停穩,就有兩個身穿制服的港務人員攀上了舷梯,來到了甲板上,他們在看到了蘇梅之後,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這兩人一老一少,老的那個只是搭眼一看,便報出了精準的數據:“卡拉維爾雙桅帆船一條,長31米,寬7.5米,吃水3米,預估噸位270,屬中等帆船,需繳納5金鎊入港費,可在此地停留3天,若從第4日起仍因事滯留,每日需繳10便士泊位費。”
這老港務左手托着一個公事簿,右手握筆在上面不停寫寫畫畫。蘇梅稍作打量,發現這人腰間左側挎槍、右側挎刀,大抵是一種可以講各種道理的樣子。
“中等帆船?”他發出疑問。
老港務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解釋道:“長度超過25米,桅杆數大於等於2,風帆面積超過200……沒錯,是中等帆船。”
蘇梅心說管理港口這一行果然比干海賊有前途多了,雖說大家都是明搶,但區別是後者你沒法反抗。在沒有摸清楚這裏的情況之前,他也不好做什麼過激舉動,只能老老實實的掏錢。
然而他卻不知道,這種還算講道理的港務人員已是難得的良善之輩了。
蘇梅從口袋裏摸出錢袋,他又取出三枚金燦燦的錢幣,用掌心扣在老港務那打開的公事薄上,接着他食指中指並在一起,將捏成一摞的金幣推向前。不過在給出了三枚錢幣之後,他並未抬手,而是雙指曲到拱起的掌心,接着復又伸直,於是又有兩枚銀幣被他壓在指肚下、被推了出來。
“兩位,晚上辛苦,我請兩位喝茶。”
這兩個港務左右看了一眼,老港務合上公事薄,銀幣金幣從縫中溜到了他掌心,一入公賬一入私兜,也算公私分明。
拿到了賄賂之後,老港務態度立刻變好了不少,可謂是人情世故。
“小哥,晚間行船同是辛苦,我們還需知道你是因何入港?”一邊發問,他再次提起筆來。
“販些私貨,如有必要的話,亦是要把這條船出手。”
“販貨?這需查驗是否有違禁之物。”
“當然,請隨我來,貨在艙底……所謂活物,只是些任勞任怨、不要工錢的優質勞工罷了,並無違禁之物。”蘇梅笑着的說道。
老港務腳步立刻頓住,然後他不太自然的扯了扯嘴角:“明白,明白,奴隸是吧?”
他再次觀察了一下蘇梅,而這次就顯得小心翼翼多了,此人小小年紀就敢參與販奴,絕不是什麼好人……多虧了幹這一行的多年經驗,剛剛他並沒有得罪對方。
蘇梅帶着兩人來到艙底,他打開艙門,一股餿臭味隨之散出。
這船艙里塞滿了捆的很結實的人,個個都是有出氣沒進氣的樣子。
“這……船家小哥,你這奴隸掉膘掉肉、半死不活,大概賣不上價。”
“多謝提醒,不過這些奴隸都是慣於跑海的健壯之輩,眼下一時虛弱,蓋因我這航海數日忘了投喂他們,算算時間他們斷水斷糧已有五天了。”
五天不吃不喝,港務信了蘇梅的話,這要是不健壯的話早就被折騰死了。
“捕奴船需繳納雙倍入港費……”年輕港務如此開口,然而沒等他說完,便被老港務瞪眼打斷。
老港務轉過身來,這次他笑着說道:“船家小哥,如是與這港口中的商人達成交易,需得等額納稅。”
“稅?喔,納稅,我明白,放心,我是守規矩的商人。”
蘇梅有些奇怪這人居然毫不過問奴隸的來歷,也不擔心這些奴隸是本地國民。
總之老港務叮囑完了這些事情之後,他拉着身後的年輕人匆匆下船,等他們回到舢板、上到了干岸上之後,老港務這才鬆了口氣。
那年輕人有些莫名其妙,他開口問道,“老師傅,方才為何打斷我。”
“住嘴,休要多管閑事,須知道禍從口出……多看少說,你當那些奴隸是什麼人?”
“什麼人。”
“海賊。”
“啊?”
“那小哥不是一般人,你沒發現嗎,船上只有他一個人。”
“這……”
一個人如何操持那麼個帆船,莫非……
年輕人似乎想到了些什麼,他打了個冷顫,果然不再問這船上之事。
蘇梅辦完了入港手續,他也不擔心船隻失竊,直接下了船上岸……船上不用擔心失竊,值錢的只有一些渾身無力的奴隸而已,想要把他們帶走可不是簡單的事情。
這碼頭的港口周圍便是繁華的街市,人來人往,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夜色影響,其中靠港的旅人、往來的行商、歸港的漁夫、下職的海員,等等各色人等應有盡有。
蘇梅有些餓了,再加上航海時他吃的都是乾糧,沒什麼滋味,這時候他已經有些懷念陸地上的美食,於是他直接找了個餐館。
進入餐廳之後,他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撿起菜單之後,他迅速點了幾個看起來可口的菜品。
只過了一小會,蘇梅面前的桌面上已經是飯菜俱全。
這時間似乎是這店裏最忙碌的時候,客滿不說,這中間還有個人似乎扮演着“說書人”的角色,他正繪聲繪色的講着故事以供客人娛樂。
蘇梅正想着在這座島上該怎麼開展自己的事業,毋庸置疑,第一步肯定是把貨和船賣掉,獲得一筆啟動資金,可接下來呢?
這時候他隨便聽了一耳朵,馬上就被正在講述的故事給吸引住了,因為對方不只是在講故事,而是在“政鍵”。
“卻說這東海之上,此時節並不太平。除了那大小海賊無數,晴天雨日的到處席捲肆孽,攪得各地不得安寧之外,更大的戰爭也醞釀在浪濤之間。”
“東海上有大小國家六十餘處,其中大多力量有限,但有兩個國家卻不一樣。如今東海上實是兩強相爭的局面,這兩國皆為世界政府的加盟國,但彼此矛盾實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世界政府只管收取生辰綱,哪管各國細務?”
“要問那個兩強?”
“一是這西北大國布萊塔尼亞帝國,此國幅員遼闊、武德充沛,喬氏為其軍民共主,現任君上名曰‘不治’,號‘聖皇帝喬不治三世’。”
“一是這東南大國弗高克斯帝國,此國與我隔海相望,沃野千里、國祚綿長,路氏為帝,現任君主諱‘大易’,號‘仁皇帝路大易十六世’。”
“這兩國蒙沖鬥艦無數,個個厲兵秣馬,來日必有一戰,斗個生死存亡……”
蘇梅一開始還聽的津津有味,緊接着他眼光一瞥就看到這“說書人”胳膊底下壓着一份報紙,這才知道這人哪裏是在政鍵,分明只是在念報紙。
他頓時失去了興趣。
“來人,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