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密謀
因為傷勢嚴重,隆美爾暫時沒有返回德國療養,而是一直呆在法國。而他受傷的消息無疑是給盟軍注入了一支興奮劑。
蒙哥馬利在得知這個消息后,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發表態度。
8月初的一天夜裏,醫院的燈光雖然整晚亮着,但醫生和護士們都已經休息。一位身穿黑衣的高個子男人突然出現在醫院門口,他頭上的那頂大帽子遮住了他的眼睛和大半張臉,而在這個本該入睡的時間,沒人會注意到他。
塞西在病房裏打蒼蠅,這裏的環境真是不怎麼樣。一直固執而閑不住的隆美爾則昏睡在病床上。
“咚咚咚。”
病房的門被敲響,塞西以為是值夜班的護士來換藥,卻沒想到房門後面站着的是一個不可能出現在在這裏的人。
高個子男人摘下帽子,低聲道,“我們又見面了,隆美爾夫人。”
“你……你怎麼會來這兒?”塞西低聲驚呼,他回頭看了一眼,確定隆美爾沒有醒來后,趕緊走出病房,並順手關上了門,“你不該來的,如果被發現了,你會很危險!”
“相信我,我有把握不會被人發現。”蒙哥馬利面色沉着,“請讓我看一看他,好嗎?”
塞西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沉思了片刻,用比他更嚴肅的表情,說,“在那之前,我要和你單獨聊一聊,”頓了頓,在男人懷疑的眼神中,接著說,“是關於埃爾溫的。”說完,就率先走出了醫院的大門。
蒙哥馬利沒有拒絕的餘地,只能跟上去。
醫院旁邊有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餐館,兩人走進去,服務生還以為他們是兩口子,因為塞西此時穿的是長裙。
找了個偏偏的位置坐下,只在二十年親匆匆見過一面的兩個人相互打量着對方。塞西沒有太多改變的容貌讓蒙哥馬利暗暗吃驚。
塞西無視他審視的目光,開門見山道,“我想你幫個忙,而這個忙估計也有你能幫我。”
蒙哥馬利皺眉,“我是英國人。”
“就因為你是英國人,才能幫助埃爾溫逃過一劫。”服務生端來兩杯咖啡,塞西停頓了一下,等服務生走了之後,繼續說道,“這關係到埃爾溫的生死,並且機會只有一次,你願不願意出手幫忙?”
蒙哥馬利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面色嚴峻,“什麼意思?”
塞西卻笑着搖搖頭,“如果你肯幫我,那我很樂意把這個計劃告訴你;如果你拒絕,我就沒那個必要說給你聽了,蒙哥馬利先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但我要提醒你,這對你來說很危險。”
蒙哥馬利沉默不語。
“聽說你原本打算一生不娶的,而我也看到你的決心。可是為什麼忽然又對一個寡婦動了心?你說你們志是趣相投,”塞西輕輕攪拌着杯中的咖啡,一點也沒有喝的意思,“我見過你夫人的照片,所以請允許我冒味的說一句,我覺得你夫人的容貌和埃爾溫有着六七分的相似,而我不相信這只是一個偶然。”
塞西輕聲笑起來,卻沒有再說什麼,因為他們彼此心照不宣。
蒙哥馬利注視着他,臉上雖然有一絲被戳穿的尷尬,但表情還算是鎮定,“你怎麼會認定我一定會幫助你呢?”
“在你沒來之前,我還真沒什麼把握,可當你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就知道,我的把握從三分漲到了九分。”塞西勾起嘴角輕笑的樣子很美,但蒙哥馬利卻沒有心思欣賞這份美,他只想知道自己是如何暴露出心思給他知道的。
塞西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拇指緩緩劃過那塊看起來很舊的手錶,“當年,我和埃爾溫一起去買的這塊表,他是個很節儉的人,只要東西不壞,他就不換新的,我經常為了這個譏笑他。可是有一天,我發現他帶了幾年都沒捨得扔手錶忽然不見了,後來他告訴我,他給了一個朋友,還說這個朋友非要塞錢給他,為此我還罵了他一頓。”
“沒想到你這麼專情,二十年來一直帶着它,而我就是認出了這塊手錶,才確定你對埃爾溫的心思。”塞西放開手,又拿起小勺攪拌着咖啡,“在非洲的時候,你明明有機會可以殺了他。”
蒙哥馬利一言未發,小小空間裏瀰漫著微妙的氣氛,只有勺子輕碰杯子的清脆聲音。
“你想怎麼做?”漫長的沉默后,蒙哥馬利低聲問道。
塞西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我知道你在瑞士有一處莊園,那是你和你夫人相識的地方。”
蒙哥馬利猛地抬頭看她,眼神里滿是震驚。
“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蒙哥馬利點點頭。但久經戰場的他也不是任人擺弄的玩偶,在塞西提出這個要求時,他腦子蹦出了一個想法,一個非要讓塞西答應不可的交換條件。
只要塞西同意他的條件,他就幫助答應他的要求。
直到深夜,兩人才從小餐館裏出來,蒙哥馬利執意要去看一眼隆美爾,他一直很擔心他的傷勢。回到病房裏,隆美爾還在睡着,他吃的葯里有一些安眠的成份,所以通常會睡上一整晚。
蒙哥馬利來到病床前,兩隻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
“怎麼?看到他現在這副樣子,多年來的幻想是不是終於被打破了?”塞西在他身後輕聲道。
“沒什麼好破滅的,我們都不再年輕,但在我看來,他比年輕時更招人喜歡。”蒙哥馬利為沉睡中的隆美爾蓋好被子,這是他想了很久卻一直沒有機會做的事。
塞西只能在心裏嘆氣,這死心眼的男人還真是純情啊……
蒙哥馬利連夜趕回了前線,他終究沒能和隆美爾說上一句話。
在醫院抓了半個月後,隆美爾回到了赫林根的家中養傷。娜娜哭腫了眼睛,曼弗雷徳向部隊請假,要求照顧病中的父親。
卡爾從斯特加特趕了回來,在看到父親身受重傷的樣子時,又想起了死在戰場上的吉羅,心情格外糟糕。
“戰場就是個地獄,我永遠都不想再聽到這兩個字。”吉羅在塞西懷裏崩潰道。
塞西撫摸著兒子的頭髮,無聲地安慰着他。
娜娜一刻都不要離開隆美爾的身邊,她驚慌失措地抱着老爸,啞着嗓子說道,“我愛您,爸爸,我真的很愛您,求求您不要離開我,不要再去打仗了!”
隆美爾摟住寶貝女兒顫抖地身體,輕吻着她的額頭,“親愛的,爸爸不會有事的。”
可是,該來的總要來。
斯派達爾將軍曾來家中看望隆美爾,和他說起“女武神計劃”失敗后希特拉瘋狂的反撲。
“他已經瘋了,”隆美爾痛苦道,“他正在用鮮血來滿足他的虐待狂。”
這養病期間,隆美爾日漸醒悟。這位坦率,單純的軍人明白,如果成功刺殺了希特拉,那將會使希特拉成為英雄,所以他從來都是反對刺殺計劃,更不會在反對組織里擔任過任何角色。
沒過不久,斯派達爾便被黨衛軍抓了起來。隆美爾知道后還為他辯護過。可萬萬沒想到,他和另一個反對組織成員,禍法克中校,抵抗不住酷刑的折磨,招供出了隆美爾曾參與政變計劃,並還說他正是反對組織的中心人物。
這份證詞在當天就被送到了希特拉的手中,可想而知,希特拉會有多震怒!他最寵愛最信任的元帥竟然在背後蓄謀叛變!這絕對是第三帝國最大的醜聞!
曾經被隆美爾羞辱過的馬丁鮑曼終於等來了報仇的機會,他是希特拉的秘書,趁這個機會極力地煽風點火,並在證詞中加進了“隆美爾說過如果政變成功,他將領導新政府。”這句話,希特拉當即下令要處死隆美爾,而此時,隆美爾的傷勢正在恢復,他正一心等待前往蘇聯戰場的命令。
那隻被用來做實驗的小白鼠在籠子裏活蹦亂跳,精神十足,看來凱蒂這次是成功了。
今天是1o月14號,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過早餐,娜娜打算陪隆美爾出去散步,比爾和曼弗雷徳聊着天跟在後面,一起看起來都和往常一樣,只有塞西,他的臉色從昨天開始就是蒼白的,精神極度緊張。
中午,布格道夫將軍和邁賽爾將軍乘坐者印有國防軍標誌的汽車來到了赫林根莊園,他們是來拜訪隆美爾元帥的。
隆美爾正在客廳和兒子們看報紙,娜娜挽着爸爸的手臂,聽他說著對當下時事的見解。
“元帥閣下,您的身體看起來恢復得很不錯。”邁賽爾客氣向塞西問好,“您好,美麗的夫人,很榮幸能見到您。”
塞西微微點了點頭,臉色僵硬。
“隆美爾元帥,我們能去書房談了談一嗎?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對您說。”布格道夫說道,他實在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閑聊上。
娜娜下意識地握住隆美爾的手,漂亮的眼睛裏滿是不安。察覺到女兒的擔心,隆美爾擁抱住了她,“寶貝兒,沒事的,等我一起吃午餐。”說完,深深地看了塞西一眼,轉身帶着兩位將軍走進了書房。
十五分鐘,隆美爾臉色蒼白的出現在家人面前,家裏的氣氛非常沉重,大家好像都已經預感到即將到來的悲劇。隆美爾有些不能直視娜娜的眼睛,只能低垂着眼,對塞西說,“親愛的,跟我來一趟。”
來到二樓卧室,隆美爾穿好軍裝,佩戴上所有的勳章,並拿起那根鑲着鑽石的元帥權杖,卻背對着塞西,緩緩說道,“我將在十五分鐘內死去,不過元首已經答應我,會讓你和孩子領取到全部的元帥撫恤金……”
“不!我不要你死!”塞西一直緊繃地精神徹底崩潰,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當親耳聽到愛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承受不了!心臟像是在一瞬間被撕成碎片,痛苦得令人窒息。塞西發瘋似地抱住他,年輕美麗的臉龐被淚痕割裂,“如果你死了,那我還活着幹什麼?!我寧願和你一起去死!”
在兩人相識的三十多年裏,隆美爾從不忍心讓塞西流一滴眼淚,可是今天,他無視他的悲傷和絕望,自顧自得繼續說道,“否則就要上軍事法庭接受審判,無論是哪個選擇,都將是死路一條。”
“不……”塞西抓着他的衣襟痛哭。
“如果我服毒自盡,那你和孩子們都會安然無恙,不用為下半輩子的生活發愁,也不用擔心蓋世太保來找你們的麻煩。可如果我上了軍事法庭,那你們也逃脫不了干係,會被關進集中營的!”隆美爾抱住他哭泣的松鼠先生,“親愛的,雖然這句話我說過無數次,可在這最後的時刻,我依然要告訴你,這輩子我最大幸運就是娶了你。親愛的,別哭,你再這樣哭下去,我怎能放心的走呢?”
從沒想過這麼快就要離他而去,沒有了自己,他今後的日子該如何過……隆美爾緊緊抱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塞西,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因為他知道,說多了,只會讓他更痛苦。
“如果你決定自殺,那我也不會苟活,在接到你的死亡通知后,我就從廣場的鐘樓上跳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隆美爾震驚地看向懷中的人,此時塞西已經止住了眼淚,臉上雖然佈滿淚痕,但神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和淡然。
“你知道我從來都是說到做到,下定決心的事從來不會改變,”塞西吐了一口氣,胡亂擦了把臉,“只要你敢吃下那顆毒藥,那我也活不成了。或許會從鐘樓上跳下,或許服毒自盡,或許……”
或許什麼?隆美爾還在想這個恐怖的問題時,塞西就已經從抽屜里掏出一把小型手槍,抵在了自己脖子的動脈處。
“或許,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每一字每一句都敲打着隆美爾的神經,在這一剎那,他茫然不知所錯,他想把槍奪下來,可塞西固執地後退,威脅他再上前一步就扣動扳機。
隆美爾扔掉手裏的權杖,“親愛的,你冷靜點好嗎?這可是真槍,一不小心走了火那就是要人命的!”
塞西死死地盯着他,“答應我的要求,我就放下槍。”
隆美爾忙不迭地點頭,“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只要我能辦到的就一定去辦!”
“好,把這個吃了。”塞西從衣兜里拿出一顆透明膠囊,“只要你在服毒時掉個包,吃下這個膠囊,我就一定會有辦法救你,如果不吃,那我現在就開槍打死我自己!”
“可,可是……元首的命令我不能不服從。”隆美爾擔心道,“如果讓他們知道我沒死,那你和孩子們就會陷入危險!”
塞西的眼神忽然變得哀怨,“這你不用擔心,我會安排好一切,保證我們一家可以全勝而退。埃爾溫,這個家如果沒了你,那還是家嗎?孩子們會崩潰的,我也不會獨自活下去!所以求求你,就算是為了我和孩子們,你相信我一次,吃下這顆膠囊,給自己一條生路吧!”
隆美爾面色複雜地接過膠囊,但沒有說吃,也沒有說不吃,塞西還想再勸他,可時間不等人,那兩位將軍已經在樓下催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