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日記里的秘密
不過半個小時,水位就上漲了好多,並且還在不斷地上漲着。一旦洪水佔據了車廂里的空間,就意味着空氣越來越少。如此下去,大家有可能窒息或者溺亡。
當生命真的遇到威脅時,那種害怕是深入骨髓的。周圍人的情緒波動很大,已經有人開始低聲哭了。夏殊急忙掏出手機,快速地編輯好短訊,囑咐媽媽和爸爸好好照顧自己。又想到林昊,之前兩人之間的種種在心頭腦海間飛速地重現着,那一刻,夏殊突然好想聽到林昊的聲音,抱着僥倖心理,夏殊將電話撥了出去。
“夏殊,你到家了嗎?”電話里,聽得出林昊還沒下班。
“快了,我、我想告訴你,我原諒你了……”說完這些,夏殊未定林昊回話,便倉促地掛斷了電話。
如果今天真的出不去了,那就這樣結束吧。夏殊緊緊捏着自己的手機,沒有怨恨,也沒有念想。夏殊打完電話不過幾秒鐘,大家突然發現電話已經沒有信號了。此時,即便站在地鐵的座位上,水也已經快漫到人的胸部了。
因為一整天沒吃飯,夏殊體力透支,已經氣息不穩,旁邊一個體格壯實的中年男人正幫夏殊固定住腦袋,讓她盡量多喘息些氧氣。在昏過去之前,夏殊隱約看見,窗外一個急流突然捲來……
等夏殊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朱綺正趴在自己的床邊上休息,夏殊抬了抬手,輕輕推了推朱綺。朱綺立時醒了過來。
“你想啦~”朱綺興奮地緊緊握住夏殊的手,眼裏蒙上了一層晶瑩剔透,讓夏殊越發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確實死裏逃生了一次。夏殊不由得鼻頭一酸,上前緊緊抱住朱綺,無聲地哽咽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沒事兒了,沒事兒了!”朱綺輕輕抽泣了一聲,伸手輕拂上夏殊的後背安慰道,“就當做了一場噩夢,現在夢醒了,沒事兒!”
確實像一場夢,只是這場夢太恐怖了,恐怖到昏迷前,夏殊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醒過來了。一想到那種恐懼,夏殊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想再坐地鐵了!
“餓了吧,我給你拿點吃的!”將夏殊安撫好后,朱綺將保溫盒裏的粥拿出來,讓夏殊吃了點。昏迷了一天一夜,夏殊確實餓了。等夏殊吃完飯,朱綺將碗筷收拾好,又重新坐到夏殊床前。
“你不用去上班嗎?”
“我今天請了一天假。放心好了!”朱綺安慰道。
“謝謝你!”
“咱倆之間說什麼謝謝。”
“對了,這件事兒你沒告訴我媽吧?”夏殊突然想起千萬不能讓舒幼蘭和夏治平知道,要不然他們又要擔心了。
“沒有。我們知道消息的時候,急忙趕了過來。醫生說你情況穩定,沒什麼大事兒。大晚上的,就沒敢驚動他們。”朱綺說完,猶豫了一會兒又說道,“林昊也在這家醫院裏,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夏殊聽了有點意外,林昊怎麼會在醫院!沒等夏殊開口問,朱綺解釋道,“昨天你被困在地鐵里,林昊知道后,不顧工作人員的阻擾,非要下去救你,所以胳膊受了點傷。”
林昊昨天去救自己了!聽到這個消息,夏殊一時心潮澎湃,想到昨天昏迷前自己打的那個電話,夏殊不願承認,也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她根本沒放下林昊。即便知道了林家對母親的所作所為,即便知道了林昊爺爺的行為令人髮指,可是她就是做不到痛恨他、疏遠他。她愛他!
“他在哪間病房?我想去看看他。”夏殊情不自禁地問道。
醫院裏,夏殊在朱綺的攙扶下,靜靜地站在林昊病房的門口。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林昊正閉着眼睡覺,右胳膊打着笨重的石膏。夏殊正猶豫要不要回去,正對着病房門口的楊凱已經發現了兩人。
“夏殊姐、朱綺姐,趕緊進來呀!”楊凱上前打招呼道,聽到楊凱的聲音,林昊慢慢睜開了眼,看到夏殊的那刻,目光一時怔怔地定住了一般,捨不得挪開半毫。
‘那個沒熱水了,我去打壺熱水!夏殊姐,你到這邊坐~”楊凱說著裝模作樣地拿着水瓶走了出去。朱綺見狀,也說道,“你在這兒坐會兒,有事給我打電話。”說著,丟下夏殊一個人回去了。
“你~沒事吧?”想到林昊竟然會闖進地鐵里救自己,夏殊只覺得心裏有個地方滾燙,明明已經努力控制自己的語氣和音調了,可話出口還是深情得讓夏殊的臉如同落了雲霞般的紅。
“這點傷不算什麼……”林昊寵溺地說道,熾熱的目光一絲不拉地落在夏殊身上。
“你怎麼知道我被困在地鐵里。”夏殊不自在地問道。
“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聽到裏面嘈雜的聲音了。”林昊說到這兒,假裝生氣道,“當時那麼危險,為什麼不提前給我打電話。”
“我——”夏殊從未想過,自己有這個資格。
“還是你從沒想過,我可以保護你。”下一秒,林昊便明白了問題的所在,一時神情無比沮喪落寞。
“我、我給你倒杯水……”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和無措,夏殊慌忙找了個借口,又想起水壺被楊凱拿了出去。看着夏殊的窘態,林昊無奈地搖了搖頭,用完好的左手一把將夏殊拽到自己跟前,深情地注視着夏殊,問道,“現在呢,你相信了吧!”
被林昊這樣告白,夏殊只得紅着臉點了點頭。看着如此嬌美可人的夏殊,林昊一時情不自禁地湊了上去,就在唇瓣即將碰觸到內心的渴望時,夏殊清醒過來,一下子躲了過去。
“你——好好休息!”夏殊紅着臉命令道。
“……遵命!”偷吃不成,林昊只得老老實實躺了回去。
“我先回病房了!下午再來看你。”為了避免被楊凱看到自己緋紅一片的臉頰,夏殊丟下一句話,便逃了出去。
下午的時候,夏殊覺得自己已無大礙。朱綺便幫夏殊辦了出院手續。夏殊沒有直接出院,而是來到了林昊的病房。楊凱因為公司有事兒,先回去了。此刻,病房裏只剩下林昊一人。夏殊輕輕推門走進去,便看見林昊輕闔眼瞼,已經睡著了。
夏殊悄悄走到病床旁,瞅了一眼輸液瓶,還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便安靜地坐在床前替他看着輸液。
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林昊,這幾天的事情反覆浮現在眼前,想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這麼複雜,曾經的決絕像塊寒冰,傷人入骨,現在卻又熱烈的引人想要什麼都不管不顧地向他奔赴。有時候,夏殊覺得自己很了解林昊,有時候又覺得,自己根本不了解他。看着眼前沉睡的林昊,夏殊突然發現,五年的時光在他憔悴的眉眼間增加了一股子沉穩決斷,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索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此刻,骨折的那隻手臂上包着厚厚的紗布,高高地吊著。另一隻手背光滑細緻,手指勻稱修長,不像別的男生骨掌寬厚,指甲也修剪地乾淨利索,只是關節處有厚厚一層繭,全然不像他這個年齡段該有的手。
想起短短不到兩個月,他竟然因為自己接連兩次住院,夏殊心疼地輕輕摩挲着林昊手上那些厚厚的粗糙的繭,也不知道這些繭是怎麼弄出來的……
手背上痒痒的,像不安分的小螞蟻在手背上跑來跑去,‘別動!’林昊皺着眉頭喃喃自語道,夏殊應聲停住。誰知,下一秒,林昊突然翻手將她的小手握在手裏,夏殊心裏驚了一下,抬眼望去,林昊依舊雙眼微闔,夏殊往外抽了抽,結果換來林昊迷迷糊糊地一句“疼!”
明知道傷的不是這隻手,夏殊還是心中不忍,只得老老實實任由林昊握着。
林昊在醫院裏一共待了三天。自那天下午,楊凱以公司有事為由離開后,便一去不復返,夏殊便照顧了林昊三天。第四天上午,夏殊幫林昊辦完出院手續,在林昊的要求下,陪着他一起回了林昊的家。
夏殊先將林昊的東西放到他的房間,一看時間已經快中午了,想到之前都是林昊下廚,自己的手藝實在拿不出手,便問道,“你想吃什麼,我出去買。”
“別出去買了,這幾天天天吃外賣,有點吃夠了。”林昊無奈地看了眼自己受傷的手臂,眼中竟然有些自責,問道,“你平時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吃什麼?”
“泡麵或者煮點麵條!”夏殊老實交代。
“那就吃麵條吧~”
夏殊知道林昊在遷就自己,可是他現在大小是個病人,吃麵條未免太沒營養了,想了想,道,“我熬點皮蛋廋肉粥吧~”
林昊聽了,滿是期待的點了點頭。
皮蛋瘦肉粥夏殊以前沒做過,但搜一下百度照葫蘆畫瓢,夏殊還是會的。等夏殊在廚房裏一頓忙活,終於大功造成,端着粥出來時,林昊正眯着眼休息。聽到動靜,林昊睜開眼,期待地蹙了蹙鼻子,稱讚道,“聞着味道不錯!”
“那你嘗嘗~”第一次做就被林昊誇讚,夏殊心裏止不住的高興。
“嗯!”林昊嘴角上揚,伸手接過碗,目光便看到了夏殊看似不經意間藏起的右手食指,上面拇指大的一塊紅了一塊兒。
“手怎麼回事?”
“沒事!”
“我看看~”林昊徑直將夏殊的手拉到跟前,輕輕吹了吹,“我去給你拿燙傷膏!”林昊說著就起身去拿藥膏,夏殊想攔都沒攔住。林昊將燙傷膏拿過來后,輕輕地用食指挑了點,然後均勻地塗抹在夏殊被燙紅的地方。看着林昊如此細心地給自己塗藥膏,夏殊的心裏甜甜的。
吐完藥膏,粥也正好涼了一點。夏殊將粥遞過去,沒伸手,而是張了張嘴。林昊素來用右手,這次受了傷,前幾天吃飯都是夏殊喂。夏殊本來暗暗打算出院了就讓林昊自己吃飯,便故意板著臉說道,“以後你自己吃飯,另一隻手又沒受傷~”
“我習慣了用右手,左手不會拿。”林昊不吃這一套,擺出不喂就不吃的姿態。
夏殊無奈地瞪了林昊一眼,只得上前用勺子輕輕舀了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才送到林昊嘴裏。
“好喝嗎?”
“恩。好喝!”
某人聽了,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
林昊喝完粥,氣色恢復了不少,身上也有了力氣,時間尚早,想看會書。夏殊看不得他在地上走來走去,將他安置到床上乖乖看書。
五年了,這還是五年後夏殊第一次來林昊家。可能是前一陣兒林昊在自己公寓住的緣故,房間裏落了一層灰。夏殊一邊打掃才發現,林昊房間裏的一切和五年前一點沒變,甚至用來喝水的杯子,還是五年前的那個。這裏的一切熟悉的就好像兩人分開的那五年時光不存在一樣。
坐在林昊的書房,從前總是上鎖的抽屜,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一條縫。五年前,夏殊就對這個抽屜里的秘密覬覦已久,瞟了一眼安靜的卧室,伸手將抽屜打了開來。
表面上放着一些資料文件,夏殊隨手翻了翻,忽然在資料下發現了一個特別的地方,抽出來一看,原來是一本封皮都已泛黃的日記本。光看封皮上的圖片,就知道是很久以前的時光。夏殊不由得伸手翻開,裏面竟然是林昊日記,記得是林昊去清河鎮時發生的點點滴滴,以及少時的林昊,就對夏殊產生了不一樣的感情。
裏面有許多兩人玩鬧的細節,夏殊都已經記不清了。
翻了不過短短几頁,少時的日記突然戛然而止。夏殊知道,那時因為那年暑假林昊離開后,兩人再無交集。
再往後,便是兩人再次相遇的大學時光了。夏殊隨便翻了幾頁,發現林昊也不是每天都記。只是隔三差五,用幾句話簡單記下當天發生的趣事,偶爾做一點評。只是記下的每件事,都和自己有關。
原來,那些她忘不了的事情,他也都曾在意。夏殊不禁心潮波動。經過這次林昊的冒死相救,夏殊對林昊多少心存愧疚。以前,面對他的坦誠和“咄咄相逼”,夏殊疑心是因為他性格里的偏執,現在看來,他對自己的感情,要比總是瞻前顧後的自己純粹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