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中伏(二)
第329章中伏(二)
“嗖!”
伴隨着一聲悶響,又一根重型箭矢急射而來,平射的箭矢快若黑線,白隊急忙一閃,那箭擦着樹木射過,樹皮破碎開來,帶起大股木屑與雪花飛舞。
又是一根套檔子箭,這種箭的箭鏃呈紡錘梭型,箭體流線,用後世的話來說,非常符合空氣動力學,飛行快又穩,一個不小心被射中便是中箭死亡的下場。
不過白隊這麼多年的夜不收也不是白當的,趁着對方剛射出箭矢的功夫,他舉起手中的長弓,拉開弓弦,滿月的弓弦被拉得發出嘎吱的響聲,隨後手指一松,一根狼牙箭如同飛射出去,正中那名剛剛朝他射箭的韃子的胸口,只是在發出咔嚓一聲悶響后,那名韃子身子晃了一下后若無其事的閃開了。
原來那支箭正好射中了韃子的護心鏡,只是韃子穿的是兩層重甲,想要射穿這種鎧甲狼牙箭的威力很顯然是不夠的。
白隊沒有時間懊惱,掏出箭矢又飛快的朝韃子的頭部和喉嚨射出了幾箭,但都被他躲開了。
這些女真韃子常年跟遼東軍作戰,作戰經驗極其豐富,對於躲避箭矢很有一手。
旁邊的精瘦漢子也躲在一旁的大樹後面沉着的還擊,其他的夜不收們也紛紛分散開,一個個抽冷子的反擊。
一時間樹林裏箭矢呼嘯往來,各如死神的鐮刀般來回飛掠,但對面射來的箭矢越來越密集,也不知他們人數有多少。
雖然這些夜不收都是從全軍挑選出來的好手,無論是個人武藝還是騎射功夫都極為出眾,但對面的韃子身上的護甲卻更出色,尤其是每個人都是雙層重甲。
白隊他們也不是沒射中過他們,但他們用的強弓和狼牙箭威力還是不夠,即便是中箭,對這些韃子也沒有太大影響,很顯然他們的箭矢對韃子構不成太大威脅。
而反過來,夜不收們若是中箭,便是倒地傷亡的局面,這種你打他沒事,他打你立刻便是倒地不起的局面,着實是令人絕望。
而且對面的韃子箭法確實更精準狠辣,箭矢的威力也更強,時機把握更是比他們強了不止一籌,一眾夜不收們雖然彪悍,卻現在看來卻遠不如對面的韃子精銳。
隨着繼續對射,慘叫聲不斷傳來。
白隊扭頭一看,周圍又有兩名夜不收中箭,距離他最近的那名夜不收被射穿了肺部,長長的箭矢從身後透了出來,猩紅的血液不停的順着箭桿流出。
這名夜不收雖然強撐着沒有倒地,但斜靠在樹上的他只能不停的咳嗽,每咳出一口子都是血液沫子,短短一小會,他的腳下便全都變紅不說,就連他胸前的斗篷也被鮮血染紅,血液浸到了地上,又很快結成了冰,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氣里瀰漫著。
他死死的看着白隊,用嘶啞的聲音喊了起來:“白隊……咱們中伏了,趕緊走啊……我來擋住……擋住……啊……”
他的話還沒說完,有一支套檔子箭射中了他的面門,這名夜不收一聲不吭的倒在了地上。
“大夥快走……邊打邊撤……”
白隊大聲喝了起來,就在他高聲呼喊的時候,幾支箭矢循聲射了過來,深深的插入到了大樹上,箭羽顫巍巍的抖動着。
但他仍然躲在大樹後面朝着對面不斷的射箭,因為以往的經驗告訴他,如果就這樣不管不顧的逃走,恐怕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只有且戰且退,對面的韃子才不敢這麼肆無忌憚。
突然,又是一聲慘叫傳來,原來是一名夜不收剛想轉頭逃跑,就被一根月牙披箭射中,其形如鑿的披箭從他頭腦側面射入,從頭盔的另一面貫出,血水與腦花就如豆腐花一樣濺出。
而這名夜不收一時還不死,倒在雪地上身體痛苦的打滾,嘴裏發出凄厲的哀嚎。
看着這名倒地哀嚎的夜不收,白隊的心涼了大半,自己總共十二個人,留下三個在後面看守馬匹,連他在內九個人上山,現在就剩下他和精瘦的漢子以及藍進京等四人。
而對面的韃子很顯然也發現這裏就剩下他們幾個人,也不躲藏了,紛紛從掩藏的樹後面現出了身形。
出現在他正前方的韃子距離他三十多米左右,一身甲胄鼓鼓囊囊,盔上是黑纓,身後插着一桿方二尺的紅色小旗,原來是一名撥什庫級別,身着三重甲的他防護力比起一般的馬甲更加精良。
這名韃子手持着一把大梢弓,長得虎背熊腰,一張大餅臉上傷疤縱橫,望着白隊幾人的神情間充滿暴虐嗜殺的味道。
白隊的心沉到了谷底,就見這個身影旁邊,又出現一個相同打扮的韃子。
這名韃子唇下留着兩撇鼠須,滿面油光,雙目間透着殘忍,手中拿着一把寬大的強弓,弓弦已經被他拉到耳邊,弓箭上搭着的凜然一根粗長的套檔子箭。
只見他手指一松,弓弦震蕩中,粗大的套檔子箭一松,如同閃電般射出,疾射而出的箭矢帶起雪花氣流射向了一名夜不收,這名夜不收見狀趕緊舉起手中的盾牌擋住在自己面門前。
一般來說,那個套在手上的圓盾足以擋住大部分的箭矢,但套檔子箭卻不在其中。
威力奇大的套檔子箭很輕易便射穿了這面木盾,隨後又射中了他套着旁牌的手臂。
手臂被射中的他發出一聲慘叫,原本護住正面的圓盾垂了下來,胸前門戶大開。
隨後又一根月牙披箭疾射而來,就從他的臉上射入,一直透到腦後,這夜不收一聲不吭的轟然倒地,滾在雪坡上只是抽搐不已。
白隊看得目眥欲裂,這兩名韃子在戰場上的相互配合,時機掌握得妙到巔毫,足以證明韃子的戰陣經驗是何等的豐富,而這些能夠充當探哨的韃子,其箭術和戰術水平更是遠超同伴,同時對戰局的把握也有着敏銳的嗅覺。
白隊回頭看了看,發現全隊人馬如今就剩下他和精瘦漢子以及藍進京三人。
他凄然一笑,高聲喊道:“老趙……藍哥兒……估計咱們今兒是走不了了,老哥我對不起你們啊!”
精瘦漢子怒喝道:“白隊……你說什麼胡話,咱們兄弟相交十多年,什麼時候說過這般生份的話。要生便一起生,要死咱們一起死,何必多言!”
藍進京拉開強弓射了一箭,將一名逼近的韃子躲在了樹后,隨即高聲道:“白隊……趙老哥,你們先走,我來斷後!”
白隊眼睛一瞪,“屁話……老子從軍十多年,從來不曾拋棄過兄弟!趕緊交替後撤,只要下了山和周魯他們會合,咱們還有機會!”
只是他的話音剛落,身後忽然傳來好幾聲慘叫,伴隨而來的還有戰馬的嘶鳴聲。
他們回頭一看,只見山腳下閃動着幾個人影,原來竟然有幾名韃子兵悄悄摸到了山腳下對看守馬匹的弟兄發起了偷襲,看看樣子,那三名看守馬匹的三名夜不收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好韃子,居然如此卑鄙歹毒!”
眼看着最後的退路也被韃子斷了,三人全都陷入了絕望。
藍進京躲在在一顆大樹之後,嚇得面如土色,今日之事對他的刺激實在太大了。
早就聽說韃子兇殘彪悍,沒想到見面后比傳聞更甚,難怪十多年來能打得遼東軍節節敗退,只能龜縮在城堡里被動防守。
就在藍進京感到身心俱疲的時候,耳邊傳來白隊的吼聲:“快走……殺出去!”
不愧是在宣大當了十多年夜不收的精銳,即便是到了如此陷阱,白隊還是沒有放棄,依然盡最後的力氣逃走。
三個人相互靠攏后,開始相互掩護後退。
也幸虧這裏叢林茂密,樹木高大,能有效的阻擋箭矢,倘若在開闊地帶的話,他們三人早就被射成刺蝟了。
而且白隊和精瘦漢子雖然箭術不如韃子精銳,但再怎麼說也當了十多年夜不收,箭術也頗為精準,專門朝着韃子的面門和喉嚨射擊,使得韃子不敢太過肆無忌憚的追上來。
山林間雙方的箭矢呼嘯往來,山上的鑲紅旗探哨們則是不緊不慢追着。
經驗豐富的他們配合默契,猶如最狡猾的餓狼般不緊不慢的吊著眼前的獵物,只等着獵物筋疲力盡,然後再一擁而上。
追在最前面的韃子藉著樹木與盾牌相互掩護射箭,後方一些人則是掏出了諸如,短斧,鐵鞭,鐵鎚等冷兵器,在那兩名低級軍官分得撥什庫的指揮下,等待着前面的幾名夜不收露出破綻后一舉結束戰鬥。
而在逃命中,白隊、精瘦漢子和藍進京三人也看清了,伏擊他們的韃子竟然有十七八人之多。
三人拚命奔逃,慌不擇路的他們逃到了一處山坳處。
“趙老哥,藍哥兒,咱們這次怕是要折在這啦!”
一顆柏樹后,白隊喘着氣對身旁的精瘦漢子與藍進京道,“十二哥出來的兄弟,如今只剩下咱們三個,是我將兄弟們帶入險境,白某有愧啊。”
此時的他們位於一處山坳,身後便是一個足有二十多米高的陡峭山坡,根本沒有下坡的道路,感情逃了半天居然是一處死地。
在逃跑中,三人都不可避免的受了些傷。
白隊的左胳膊被一把短斧掠過,雖然沒有被砍斷,但已經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無法用力。
精瘦漢子則是肩膀中了一箭,此刻依舊血流如注,藍進京要好些,只是身上也有大小不一的傷口,剛才激烈搏鬥的時候尚不覺得,此刻一停下來便覺得全身火辣辣的疼。
最要命的是經過劇烈的戰鬥,加上嚴寒的天氣,三人的體力都下降得格外厲害。
聽到白隊自責的話,藍進京含淚道:“不怪白隊,想來咱們剛進山的時候便被韃子發現了,這才設下了陷阱引誘咱們去追。”
精瘦漢子也一邊喘氣一邊道:“白隊,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最要緊的是得讓一個人衝出去,將今日的事情稟報伍大人,然後告知賈侯爺,讓他老人家多加小心。”
說完,他看向了藍進京:“藍哥兒,我和白隊都受了傷,今兒個是走不了啦,你還年輕,待會我和白隊掩護你,你就從這個山坡跳下去,只要沒摔死,就不要回頭,拚命逃回去,是死是活就看伱的造化了!”
“趙爺……我不走,咱們是一塊出來的,要死就一起死!”藍進京哭道,“那個懸崖那麼高,與其跳下去摔死,倒不如和韃子拼了!”
精瘦漢子無奈的搖搖頭,“罷了……既然你不想逃,那今日咱們就死在一起吧。”
說話間,後方隱隱又現出追兵那紅色盔甲的身影,他低聲喃喃道:“逃不了就不逃了,老子就算死,也要拉幾個韃子墊背。”
白隊也哈哈一笑,“說得對,咱們就算死也咱們拉幾個墊背的。”
不過說完后,藍進京突然有些怯生生道:“白隊,趙老哥,倘若真要逃的話,咱們一起跳下這個山坡如何?”
白隊:“……”
精瘦漢子:“???”
看着倆人不解的目光,藍進京訕訕笑道:“我是覺得,與其留在這裏十死無生,還不如從這裏滾下去,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
“滾下去?”
白隊眼中光芒閃動,似乎想到了什麼……
短短几分鐘后,十多名韃子從三面緩緩圍住了三人。
而此時三人則是並肩站在了距離他們不到十米處。
不過讓韃子們感到奇怪的是,這幾名漢人的夜不收居然將身上的鎧甲全都脫了下來,只穿着棉衣和風衣,而且最令他們感到感到不解的是,三人胸前全都綁滿了樹枝。
看着逼近的韃子,白隊三人心臟跳得如同擂鼓一般,他們知道這些韃子之所以不射箭,是要抓個活口。
只聽見沉重的腳步響起,一名盔上插着黑纓,背後有小旗,甲胄鼓鼓囊囊的韃子從林中出來,他的靰鞡鞋踏在厚厚的積雪上,腳步沉重。
這名韃子便是一名分得撥什庫,他走到三人面前,慢條斯理的打量着面前的幾名脫下了鎧甲的大夏軍夜不收,猶如打量三隻獵物。
藍進京看着他那兩撇老鼠須,臉上厚厚的羊油,雙目狡詐兇殘,就象一條毒蛇般盯着自己,心跳得更加劇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