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家太浩
鮮卑斥候在山谷間的小路上疾馳,轉眼便將兩人圍住。
清河拔劍護住雲程,剛才路上交流時他心中已有了計較。
身邊的這個少年讀過不少書,但無論是從身形還是動作習慣上看,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必不可能是鮮卑探子。
既是漢人,自己當然要護住他。
雲程以前除了小磕小碰的皮外傷以外,這輩子還沒見過汩汩流下的血液。
眼見着清河受傷,他整個人被驚的動彈不得。
直到被鮮卑輕騎包圍他才回過神來,已是晚了。
清河此來是替北地邊軍偵查鮮卑南侵動向的,不曾想在醫巫閭山北側一處河谷中與迎面而來的偵騎撞了個正着。
鮮卑斥候明顯是想抓活口,騎馬繞着二人嘰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們離無慮大營已經不遠了,這裏有巡邏的哨兵,我們撐一會兒就可以。”
雲程背靠着清河,這還是他第一次見騎兵。
與書中、影視中看到騎兵的體會不同,雲程身高已有一米八多,光馬的高度就與自己身量相仿,更別提上面還坐着一個人。
四個輕騎在眼前狂奔,與一輛皮卡撞向自己的壓迫感沒什麼區別。
雲程深吸了一口氣,壓住要蹦出來的心臟,接過清河遞給他的劍鞘。
畢竟沒有武器,拿來當短棒使。
鮮卑斥候看兩人沒有投降的意思,揮着槊便刺了下來。
清河揮劍格擋,擋下了刺向他的攻勢,劍勢未停又側過身來幫雲程擋下了一槊。
“噗”
畢竟帶着個沒有武藝的雲程,還是沒能完全守下來。
馬槊扎入清河的大腿,痛的他渾身發抖。
雲程用劍鞘去砸眼前的騎兵,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去搶眼前尚未收回的槊。
平時自己沒少看劇,劇里的高手奪對面的武器不就是這麼做的嗎?有樣學樣,自己使出吃奶的力氣也許能搶下矛來。
可騎兵的慣性怎麼可能是雲程能抗衡的?
清河心裏一驚,伸手拉住雲程,大聲喝道:“快鬆手!”
雲程感受到手上傳來的力量,自知不敵,連忙鬆手。但已經晚了,被騎兵去勢帶倒。
雙手在打顫,雲程沒想到自己什麼都還沒做,到了這個亂世第一件事情就是空手對騎兵。
清河單膝跪地,把雲程拉到身邊,心已在不停地往下沉。
要糟,援軍呢?
鮮卑騎兵呼嘯着打了個彎,又繞了一圈,奔了回來。
為首的騎兵向著二人舉起槊,再次刺下,雲程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眼中的精光。
狠厲,無情。
清河奮力格擋下一擊,卻沒擋下跟在後面的另一個騎兵,本已受傷的左肩又挨了一下。
鮮血狂飆,大量失血已經讓清河有些神志不清了。
雲程在地上打了個滾躲開一擊,卻見另一個鮮卑騎兵高高地舉起槊向清河的後頸處刺下。
嘆了口氣,眼睛一閉,雲程伸手摟住清河的肩膀準備替他格擋刺向他身後的那一擊。
畢竟救了自己一命,也不能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拼了自己受傷也得幫他擋下這擊。
“嗖嗖嗖”
一陣破空聲傳來,雲程只聽得弩箭扎入肉的聲音,抬眼一看,眼前的幾匹馬已受了傷,鮮卑騎兵也是。
兩名鮮卑騎兵落地,另外兩名騎兵見有援軍抵達,沒有任何猶豫,拍馬跑了。
“得救了……”雲程喃喃地說著。
看着已經暈在地上的清河和遠處疾馳而來的漢軍騎兵,繃緊的心驟然放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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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醒轉,已是數日之後了。
雲程這幾天,一直處於半昏睡半醒的狀態,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
恍惚中知道有人幫他包紮了身上的傷口並且給他喂水喂葯。
中間曾醒過一次,但帳中就他一個人。他打算起來看看情況,結果發現雙手撐床起身這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出來,疼的他齜牙咧嘴。
最後還是放棄了,先睡吧。
“子華先生,他怎麼樣了?”
清河的聲音傳來,雲程心想:他受傷比自己重,這麼快就好了?
“已無大礙,被戰馬拖行了一段距離,身上全是傷。不過恢復的還不錯,已經在癒合了。”
“那便好,這小兄弟是我在山中撿來的,沒成想最後還救了我一命,我想或許他可以跟着我們。”
“世事難料。你失血過多,還需修養一段時間。至於他,我沒什麼意見。他既救了你的命,我必定要多照拂於他。”
“嗯,好在情報及時地送給了江兵曹,鮮卑人已經被擊退了。此間事已了,等他醒了,我們就可以回莊子了。”
“有新人來自然是好事,我建議你這幾日還是在軍中休息,不着急回和龍城。”
雲程眼睛都沒睜開,又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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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州,和龍城,太浩庄
雲程再度清醒過來已經在太浩庄了,他花了幾天的時間終於弄清楚自己被誰帶走了。
清河本是山東大家族的子弟,十多年前鮮卑寇邊,他便從家中逃出來北境參軍保國。
鮮卑退軍以後,邊軍大都遣回原籍種田,他不願回家讀書便留了下來做了遊俠。
多年來他救了不少人,急公好義的名聲傳遍了幽燕地區。
家中父母雖不喜他在外面浪蕩,但也沒什麼好辦法。最終還是捏着鼻子認下了這件事,定期託人給他帶些財物來。
幾年前他與追隨他的幾個兄弟在和龍城中建了一座小院子,對外稱“太浩庄”。
平時除了任俠,幾個軍旅出身的人也頗得邊軍信任,緊急時便會做些刺探的工作。
庄中負責醫治傷病的是盧英,盧老先生。
他便是那天雲程迷迷糊糊中聽到與清河說話的那個人,這幾日也是他一直在照顧着雲程。
“小程,我來給你換藥。”
“多謝盧先生。”
“不必客氣,清河早上與我說,你既然可以下地了,該與庄中諸位正式見個面。清河已傳信出去,他們已在回庄的路上了。”
“全憑清河兄吩咐,沒有他,我在山間遇見鮮卑人必無幸理。嘶……”
“先別說話了,我要撕下敷在傷口上的布了。”
盧英動作麻利,很快便換好了葯。
盧英領着雲程來到庄中大廳,見尚未有人回來,就先安排雲程在東側的榻上躺下休息。
“聽說有人救了大哥的命?快讓我看看。”
剛躺下便聽得門外一個洪亮聲音傳了進來。
“大哥、盧老,我回來了!”
盧英對着雲程笑了笑:“昇陽回來了,我去迎迎他。”
剛說完,一精壯的漢子便大喇喇地闖了進來。
“你穩重點,今年既已加了冠,勿要再如此跳脫。”
“是是是,聽盧老的。讓我看看新來的兄弟。”
來者湊上前來,拱手高舉向雲程行了一禮。
“我名叫李朝,字昇陽。大哥傳信與我,說你救了他的命。當受我一禮。”
雲程趕緊直起身來:“不必如此,清河大哥也救了我一命。”
李朝哈哈一笑,伸手拍着雲程的肩膀:“你這小身板不行,隨我練武吧。”
“你輕一些,他身上還未完全好。”盧英看着齜牙咧嘴的雲程,皺了皺眉頭。
“我在後院就聽見你的聲音了,你這小子還是如此毛躁。”
清河穿着一身白衣,滿頭大汗。許是剛練完武,從後門走了進來。
“大哥。”李朝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又嬉笑道,“我還在無慮營中領着新兵操練,得你傳信便立刻請辭回來了,路上片刻未敢耽擱。怎麼一回來不是盧老念叨我,就是你念叨我。”
“你都是當團練副使的人了,有點威嚴才好治軍啊。”
“什麼副使,既無官身,也非吏胥。就是兵曹看我太閑,給我找了個事情做。”
“休要胡說,安知不是江兵曹對你的提拔。”
“我還是想跟着子涌大哥你,馬上要春耕了,操練之後團練還要遣散的。”
清河聞言搖了搖頭,嘆氣道:“你呀,就不能踏踏實實的在軍中謀個出路?”
“大哥你從屍堆中給我拉出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是副隊正了。離開就沒再想回去,我又不是當逃兵。”
盧英突然插了句嘴:“你就讓他跟着吧。”
清河盯着李朝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也罷,等春耕開始,你剛好幫我練練這小子。”
“不如讓他跟我回營?”李朝捏了捏雲程的肩膀,完全無視掉了雲程抽動的嘴角。
“他是讀過書的,就留在庄中吧,勿要沾染了營中的惡習。”
說完回過頭來看向雲程:“你在這裏的期間先跟阿朝習武吧,在邊地沒武藝傍身不行,等你我修養差不多了,再帶你去找家。”
雲程點了點頭,忽又搖了搖頭。
清河正欲開口,雲程先一步說了出來:“我家中僅剩我一人,如不嫌棄,可否收留我?”
清河聽完與盧英對視了一會兒,頷首說道:“無妨,地方足夠。”
幾人正說著,忽聽大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大哥,大嫂在城門口跟人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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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州府,古孤竹國,漢柳城縣地。鮮卑慕容氏以柳城之北,龍山之南,福德之地,乃築和龍城,構宮廟,改柳城為龍城縣,遂遷都,號曰和龍宮。建始初,太祖平鮮卑於和龍城。命丁澤光完葺柳城,置營州府,號營州破虜軍,節度。——《燕書·地理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