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偷襲者
又吐血了。
林奇以前聽說過，有個人最大的夢想就是在青藤古樹的院子裏，靠在俏丫鬟又暖又軟的懷中，然後小半口，小半口的朝青瓷碗裏吐血。
那時林奇還覺得這種生活雖然有點自虐，但還有些意境，但真正有過兩次口吐鮮血的經歷以後，他再也不抱幻想了。
林奇背靠着樹榦，眼睛如鷹隼一樣注視着前方。
順着林奇目光的方向，一個淡淡的身影由虛幻變得真實，最後化為人形。
“布蘭德……”
林奇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開口問道：“為什麼要偷襲我？”
“為什麼？”布蘭德眉毛輕挑，將那種與生俱來的傲慢展現得淋漓盡致，“當然是為了安托家族的榮譽與威嚴。你以為冒犯了我的家族，還能夠輕易脫身嗎？”
“就因為我教訓了那個出言不遜的老傢伙，你就要殺人泄憤？”林奇輕撫胸口，想要讓那種被重擊造成的不適感儘快消失。
對方那虛實相結合的偷襲確實了得，自己的身體挨了一擊，就算有着納米甲的保護，也受了不輕的傷。
“你這種賤民，殺了又如何？雖然那個老傢伙也是個賤民，但他，是安托家族的賤民。斧錘橄欖紋章的光輝，怎麼能沾染上你這種灰塵。”
布蘭德英俊得如同大理石雕塑的臉龐露出一抹猙獰，他舉起劍柄上紋刻着家徽的雙手長劍，劍尖鋒芒直指林奇的咽喉。
“不過你這傢伙倒是有點名堂，沒想到身體瘦弱的魔法師，也能硬抗我的全力一擊而不死。”
“原來又是個道貌岸然的貴族。你為了偷襲我，故意避開蘇菲，甚至拋下正在和蛇群戰鬥的部下，還真是捨得下本錢。”林奇譏諷道。
他表面上是在和布蘭德鬥嘴，其實是在努力拖延時間，能夠盡量從剛才的偷襲中恢復一點體力。
他覺得很幸運，這個布蘭德就和那些小說中的反派一樣，很喜歡犯一個致命錯誤——在和敵人交手，並且佔據優勢的情況下，卻不速戰速決，而是說了一大通廢話，讓敵人有了反擊的機會。
布蘭德換了一個起手式，毒蛇一樣的雙眼依然鎖定林奇：“我將要親自出手殺掉你，你應該感恩才對。在我的敵人當中，有這個待遇的可不多。”
他其實早就想出手了。不過仔細觀察半天，卻沒有發現對方的明顯破綻，這讓布蘭德很詫異。
一個魔法師，居然還有着不下於，或者更強於自己的武技水品，這讓布蘭德不得不謹慎起見。
哼，經驗不足的小子。
林奇唇角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心理已經從最初被偷襲的慌亂中回過神來。
林奇從最初一見面的時候，就看出這個叫布蘭德的傢伙，擁有着十級戰士的水準。雖然一身豪華的魔法裝備讓他至少有着十二級的水準，但因為實戰經驗不多，要打個折扣。
小小年紀，貴族漠視生命的態度，以及陰險虛偽倒是學了個十足十，但是缺少了殺戮與困難的磨練，依然成不了大氣候。甚至比起那些心性依然單純的同齡人，更容易栽跟頭。
雖然沒有了鬥氣，但是常年錘鍊而出的那種武者的氣度與風範，還沒有從林奇身上消失，不出手的時候，只有經驗最豐富的戰士才能看出林奇的底細。
深深呼吸一口，林奇發現傷勢已經沒有大礙，他看着布蘭德，原本眼中掩藏的光芒，也彷彿揭開了幔布一樣，直直射向對方。
既然你選擇這個沒有人的地方，那就別怪自己運氣不好了。
林奇右手伸進懷裏，握住了光劍劍柄。
終於，布蘭德按奈不住，揮舞着手上的雙手長劍，沖向了林奇。
他覺得自己不再是那隻俯瞰大地的雄鷹，而是在地上驚惶逃竄，隨時會被鷹爪撕裂的野兔。
從小就高高在上，彷彿擁有整個世界的他，是不會允許這種角色倒錯的情況發生。
“哈！”
布蘭德爆喝一聲，手中的雙手長劍在地上拖曳出一道深深的划痕，然後至下而上，朝天空斜斬向林奇。
“嗡……”高能粒子相互碰撞，振動而發出的響聲雖然細微，但卻不容忽視。
布蘭德瞳孔緊縮。他從小就千錘百鍊的一擊，被劍術老師評價為威勢難當的一擊，用萊昂帝國四大名劍之一的神光發出的一擊，居然就被對方這麼容易就擋下來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挫敗感充斥心底。
林奇也有些驚訝。因為對方的雙手劍，居然能夠架住自己的光劍。這可是真正意義上，能夠削鐵如泥的能量武器啊！
略微僵持一下，林奇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立即格開對方的長劍，側身翻滾躲開。
那柄長劍劍尖劃過的地方，殘留着星星點點的亮光，然後突然釋放出巨大的能量，將剛才的立足之地炸得粉碎。
爆炸掀起的巨大氣流將大大小小的土坷垃砸在林奇的黑色斗篷上，噼啪亂響。
這種招式，絕對和剛才與亡靈作戰時，布蘭德所使用的光明力量截然不同。
林奇覺得有些棘手。不僅僅是自己保留了實力，原來對方，也留有一手。
他眯着雙眼，看着布蘭德手裏那柄鑲嵌着水晶的長劍，一圈一圈肉眼可見的魔力波動蕩漾向四周，即便是敵人，沐浴在這種神聖氣息中的林奇，也覺得很舒服。
那麼就可以確定，光明力量屬於這把長劍，而那種爆炸，肯定是布蘭德本身的能力。
“你的這把劍很不錯，”布蘭德死死的盯着光劍，眼中放出狂熱的光芒，就像政客渴望權利，酒鬼垂涎瓊漿。
“想要？那就用命來換吧。”林奇雙腳半分，擺出一個攻防合一的姿勢。
布蘭德再次皺了皺眉頭。
明明眼前的敵人舉手投足間流露的素質，絕不是普通戰士能夠擁有的，但是在剛才的試探性攻擊中，卻沒有發現對方使用任何鬥氣。
而且，為什麼擁有這樣的身手，卻要依靠那些低級魔法來戰鬥？
當然，林奇是絕對不會告訴對方，自己其實根本就沒有鬥氣。
戰鬥有很多風格。如果兩個性格魯直的戰士碰面，肯定能爆發一場鋼鐵對鋼鐵，肌肉對肌肉的豪快戰鬥。但是兩個同樣謹慎，同樣摸不清對方底細的人，打起來就有些節奏緩慢了。
林奇忌憚對方那種能夠附加在劍上，讓人防不勝防的爆炸性鬥氣。而布蘭德，對神秘兮兮的林奇也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因為就算沒有鬥氣，但就是那柄與眾不同的劍，也讓他心存忌憚。
戰鬥就這麼一直僵持着。如果沒有事情來打破均衡，兩個人恐怕會打上許久，才分出勝負。
林奇其實還有着惡魔之力這個底牌。但是面對那柄散發著神聖力量的長劍，他卻不敢輕易使用變身。
“怎麼辦？”林奇思索着能夠獲取勝利的方法。
林奇其實也信奉絕對力量壓倒一切的理論。但是力量還不夠的時候，就必須用大腦來彌補差距。
“啊！呃！……”
遠處，小木屋的方向突然傳來幾聲慘叫。
兩個人俱是心中一跳，但依然像兩隻爭搶唯一獵物的惡狼，全神灌注的盯着對方。
“你不回去嗎？看來那面的情況有點不妙哦。”林奇說道。
“一群下人而已，死了就死了。”布蘭德面無表情的盯着林奇，對方的打算他一清二楚，“你不是更應該擔心那位那位女騎士嗎？”
“蘇菲的實力，至少比你要強得多。不過你視那些戰士為螻蟻，難道也能夠不顧兩位貴族小姐的性命？”
布蘭德呼吸一滯。
林奇確實說到點子上了。布蘭德這次不遠千里來到迷霧沼澤，除了要靠消滅亡靈為自己博取虔誠，英勇的口碑，在萊昂帝國和教廷賺取政治資本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藉機將隊伍里的安薇弄到手。
憑藉自己英俊的外表和在同齡人中超凡的實力，再刻意在這危急四伏的沼澤地帶製造一些小事端，布蘭德覺得自己想要俘獲少女的芳心，簡直是易如反掌。
只要娶了那個女人，未來的萊昂帝國，就將屬於安托家族！
但是，如果安薇有任何閃失，那自己可就前功盡棄，甚至會因此而被家族處罰，失去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身份。
布蘭德心中紛繁的想法其實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短到稍微平庸一點的武者，根本就不會察覺那雙眼中轉瞬即逝的迷茫。
但是雖然失去的鬥氣，依然擁有超一流直覺的林奇卻發現了。
機會！
林奇光劍平舉變為直刺，防禦姿態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往無前的進攻姿勢，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遲滯，顯示了其超一流的武技基礎。
近了，近了。
林奇突然發現，看到自己衝上來的布蘭德，突然從迷茫狀態恢復過來，一雙讓無數少女瘋狂的嘴唇，掛起了一抹計謀得逞的笑意。
中計了？
不過現在這種狀態，林奇已經退無可退。
布蘭德從容的擺出一個高位防守姿勢，十字長劍舉過頭頂。他將要用自己最得意的高位順勢斬解決這個難纏的敵人。
這種誘騙敵人出擊，然後用自己的拿手招式防守反擊，一擊斃敵的計謀，他已經使用過很多次。那些魯莽的，狡猾的，謹慎的青年才俊，不知有多少都折在這一手上。
今天，我的長劍又將享受勝利的喜悅。
布蘭德彷彿已經看見林奇的頭顱高高飛起，鮮血噴涌如柱的景象。
咦，他怎麼閉上了眼睛？難道他已經預計到自己註定失敗的結局了？
布蘭德突然看到林奇的異狀，不由得心生疑竇。
林奇的動作很快回答了他的疑問。
“照明術！照明術！照明術！”
林奇一口氣將儲存在戒指里剩下的三個法術使出來。三個比魔法燈還要明亮數倍的光球突然出現在了距離布蘭德額前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原本適應了沼澤陰暗光線的眼睛突然受到強光侵襲，瞬間喪失了機能。布蘭德只覺得眼前一片白茫茫，完全無法捕捉林奇的身影。
他心中大驚，一股從未有過的危機感傳遍全身。布蘭德立即變招，將高位順勢斬變成一道攻擊面覆蓋身前270度的弧面斬。
這是一個純防禦的招式。布蘭德相信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對方不可能變招，只能選擇從正面攻來。雖然看不到，但憑藉預判方位，他有信心擋住對方的攻擊。
等到眼睛恢復正常，就能再戰！
當！
布蘭德感覺劍身傳來一股巨震。他心中大喜：看來，已經擋住了對方的攻擊。
但是這恐怕是世間最短暫的喜悅了，因為劍身傳來的振動還沒消失的同時，他就感覺胸口突然失去了知覺。
然後，一股劇痛傳來，並且同時飛速的抽走了身上的力量。
為什麼？
布蘭德雙膝跪地，然後撲倒在了泥濘骯髒的地面。一頭耀眼的金髮就像曾經不可一世的主人一樣，失去了往日的光芒。
布蘭德的眼睛恢復了視力。他最後看到的景象，是一個背後舒展着巨大黑色翅膀，擁有着殺戮機器一樣左臂的男人，像一個王者，俯視着爛泥一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