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誰是梟雄(八)

第二十八章 誰是梟雄(八)

西河郡,漢之名郡。西漢初由上郡析出,地處大河之畔。郡北有朔方、五原、雲中、定襄,西有北地、上郡,似不臨邊。

然兩漢史籍卻又記載,多顯西河為邊郡,乃漢與匈奴的過渡地帶。

離石,西河之治所,因東北有離石水而得名,境內多山川。故也因此,此地在戰國之時,乃秦之戰略要地,四大要塞之一,一度被魏國所佔,用以抗秦。

不過隨着秦統一六國,蕩平天下要塞。歲月變遷中,離石以不復當年之名。

可儘管不如當年之名,然比之大漢天下之郡,眼下離石生活之民,卻無不感到慶幸,甚至幸運。

着大漢至桓帝以來,是一年不如一年,不說國力,就是活命之本,都是大不如前。賦稅是一年比一年重,貪官酷吏是一年比一年多。

辛辛苦苦一年,除去盤剝,很少家庭夠嚼裹。要是遇到大災,易子相食,那是常事。

然就是全國哀鴻之時,離石、乃至西河、溯方百姓,都是幸運的,他們遇到了不貪財、不暴斂的官吏。

別的郡縣賦稅十收七八,可他們不過收二而已,要是遇到大災,官府還會放糧救濟。家中孤寡者,更是有優待。

年過七旬者,不但不再交稅,反而每月有糧領。要是孤兒,更是官府統一養育,直到成年。一晃五年,西河、溯方二地,再未傳出有餓死之人。

如此優厚之地,自然人人嚮往,短短三年,人口驟漲,不說流民湧入,就是附近之河東、上黨、太原也是紛紛來投。要不是官府設卡攔截,恐怕如今幾郡已是十室九空了。

金秋九月,又是收穫的季節,山頭火紅的柿子枝頭而掛,星星點點的枸杞點亮灌木矮叢。官道兩旁,已經收割完小麥之土地,開始翻整,新一季播種即將開始。只有晚熟之黍米,還在使喚着一家老小。

然雖忙碌着,可田間不時發出之笑聲,道盡農戶心中之歡喜。

只有當一大隊騎兵呼嘯而過,方才打破這份收穫中的喜悅。

“二伯聽說著要打仗了,着冬麥還能種嗎?都讓我爹別去縣衙領種子了,可他偏不聽。”田間,耕種間隙,看着托起長長煙塵,聲音漸遠的漢軍,一個半大小子埋怨般的說道。

“你着小子又聽誰胡說了,你堂哥就在藺縣服役,都沒聽他帶話,可別瞎想啊!聽你爹的好好乾活就是了。”侄兒所言之事,年長者自然聽說過,可年紀大了,經歷的事多了,一些流言蜚語,還不能亂其心,隨後教訓道。

“行了吧!二伯就我堂哥,不過在藺縣當個郡兵,就守個城,他能知道啥。我大哥可是去了溯方,正經的騎兵,本來明年就該退役了。可為何縣裏來通知要延期?還有我們村去年剛回來的陳家老三、王家老五,怎麼又突然被招回去了,再說里魁可給各家鄉勇都傳話了,隨時準備徵招……”現在莊上人人都在說打仗的事情,年輕人個個摩拳擦掌想建功立業,可老人們卻都避諱,眼下年輕人不服氣道。

“老三啊,看樣子你是想入伍了?算年紀,明年你就十八,夠鄉勇之格,參與每年的兩次訓練了。可伯父還是要勸勸你,你們家兄妹五人,老大當兵數年,老二身體有疾,兩個妹妹還小指望不上,全家就看你的了,要是走了,家裏幾十畝地,你爹娘如何能種完……”年輕人好高騖遠,一衝動什麼都敢幹,作為過來人,闡述厲害道。

“那有什麼,僱人就是了,如今流民那麼多,官府有規定,落戶不滿兩年不分地,只能給官家屯田,我哥在溯方的二十畝地,不都是讓流民給種着嗎?再說二伯家兩個堂哥,一個在藺縣做郡兵,一個雖然只是鄉勇,卻是什長,一但官府募兵肯定有他。難道二伯家裏的地,十歲的小弟和出嫁的姐姐能幫着種完?或者說二伯準備不讓二哥去從軍??”年輕人腦子反應快着,着剛聽完似乎有理的勸告,當即就有了反駁之言。

“阻止,那怎麼可能,聽說鄰村一個退役的士兵,剛娶親還沒有三天,招令就來了,爹娘是哭着求里魁去說情,弄了個免役。不用服役本來是好事,可卻成了貪生怕死之輩,被全村人指指點點。最後新娘受不了,來了個投河,還好被救起來了。聽說事情驚動了募兵的大將軍,親自下令從新錄用,這才了事……”聽到如今郡中大忌,長者當即言不可能。

“着不得了,你們常說,着西河沒有易陽侯,就沒有大家的好日子,只要易陽侯有需要,男丁可以戰絕。要是有需要,我怎可能不應徵……”似乎在談話中取得了勝利,年輕人笑道。

“好吧,好吧,二伯說服不了了,你們這些後生啊!一個個都崇拜易陽侯,盼望着有一天隨着轉戰四方。或許,年輕二十歲,伯父也會向你一般的……”看着朝氣蓬勃的侄兒,長者也終於笑了,只是有些生不逢時的感慨道。

“伯父放心,如若有這一天,孩兒不會給家裏丟臉的,就等着孩兒凱旋的消息吧!!”終於聽到鼓勵之言,少年胸中當即充滿力量般,揚言道。

“好了,好了,你個小子,有大志是好的,可有沒有聽說過,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着說明糧食才是打勝戰的根本。所以呀!小子!現在還是好好把地種好!哈哈哈哈……”

“得令伯父……”

民心可用,此為官最願意看到的,如若着叔侄倆之對話,被遠去之人所聞,定會停留下來,或許暢聊一番也說不一定。

而他自然不是別人,正是即袁紹之後,第二個被發出海捕文書之人,姜麒、姜伯孝。

說來也是可笑,堂堂之麒麟將軍,最後居然被自己曾經之部下,嚇的乘夜逃竄。

當然我們的姜大將軍自然會說,大丈夫能屈能伸,當年韓信都可以受胯下之辱,他不過避其鋒芒,有何不可。

就如那小平津外早已藏好渡船一般,他的離開並不是偶然。

那日一聽說袁紹跑了,他在搖首嘆息之後,便開始了準備。直到荀爽、陳紀先後被要求入朝,這才下定決心離開,哪怕不願,卻也無奈,不然或許就走不了了。

公元一八九年,十月下旬,離開西河郡四年余的姜麒,終於在一隊風塵僕僕的子弟兵護衛下,安全返回離石。

着一日天空無雲、秋風送爽,早得到鄰縣快馬來報的離石官吏,早早的就守候在城門之畔,哪怕不知道姜麒何時歸來,卻沒有一人有不耐煩之舉。

這些年無主在側,所有人都很迷茫,哪怕皆以漢官自居,然姜家軍之號,卻無人能忘。哪怕兩月之前所謂的少主已經歸來,可他無法代替姜麒,永遠沒這個可能。

還好,今天終於等到了,起初聽到平周縣尉廖化來報,說姜麒入境了,大家都還將信將疑,再當中陽縣尉晏明再報,大家終於放下了心。

實在不是大家不相信廖化,而是這份驚喜來的太突然了,根本沒有一點預示。早先姜麒接受了衛尉之官,又恢復了爵位,都以為其沒有同童飛一同返回留在洛陽,是會入朝為官。可沒想,着不到兩個月,卻又突然回來了。

可儘管如此,疑惑卻多餘興奮,無論是如今在西河統兵的趙雲,還是負責政務的田豐,都早早的守候在城門,希望早一些見到姜麒。

終於,當官道之上響起馬蹄聲,聞訊聚集的百姓躁動了,就如城中官吏的期待,在西河只存在於傳說中的麒麟將軍,誰不想見見真容。

“阿父,着就是離石嗎?怎麼看上去並不大的樣子,比洛陽差太多了,不過好像很是熱鬧的樣子……”放緩馬速,身騎踏雪的姜洛,雖然很年幼,然卻有當年父親之風,意氣風發,手提馬韁道。

“很多年沒有回來,着離石都變樣了,老典還記得嗎,當年我們打完匈奴回來之時,着城外還都是流民所建的窩棚,如今可都成集市、民居了……”從洛陽離開,一路走來殘垣斷壁、流民蹣跚皆刺激着姜麒神經。還好,當入得西河郡,流民、荒地變成農戶、良田,方才讓其好過一些。

特別是眼下看着城外繁華的街市,姜麒彷彿回到了十數年前,那時他走過的大漢城鎮,也如此一般,販夫走卒穿梭其間,沒有餓殍、沒有戰爭。

可惜那樣的時光一去不復返,就如同一陣叮嚀聲打斷他回憶一般,他們都還活在殘酷的現實里。

“主公,終於等到你回來了……”時光荏苒,又添白髮的田豐,於眾人之前邁步而來,並笑言道。

“元皓兄,未想當年一別,匆匆數載,生死幾度,還能再見,真如夢一場……”人還是同樣的人,但歲月的流逝,激起層層回憶,下馬中姜麒手握田豐感慨道。

“是呀!如主公風采依舊,然豐卻又添老態,還好幸不辱命,這些年並未辜負之託,如今將着西河再交與主公!”久別重逢,感慨良多,田豐也是有些激動的說著。

“元皓兄嚴重了,這些年麒不在,府中上下都多虧兄長照應,麒慚愧得很。無以表示,請兄長受麒一拜……”

“主公切莫如此,能為主公效命,乃是豐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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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漢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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