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定約
賀儉看周圍一眾鑲藍旗貝勒討論的樣子，再看看兩人現在的態度，也知道事情成了一大半，於是起身行了一禮，說道：“在下方才說了，這對二貝勒，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二貝勒不用出賣你們的大汗，我家勛衛，也不必親自與您接觸，整件事，只有我們這些人知道，這是雙贏的局面，我家勛衛不是菩薩，他派我來，是有所圖。”
聽到有所圖，阿敏顯然是鬆了口氣，但面色依舊冷淡，看不出任何的波動。
“繼續說。”
賀儉坐了回去，深呼口氣，極力抑制住略微顫抖的聲線。
“我家勛衛所圖有二。”
“第一，鑲藍旗在永平搜掠的物資，牛羊、糧草等物，你們盡可以帶走，但是全部的人丁，男女老幼，必須留下，包括那些賣國求榮的漢奸！”
阿敏聽到前半句，整個人頓時緊繃起來，聽完以後發現李順祖要的竟然只是那些屁用沒有的明國難民，也是冷笑一聲，沒有任何猶豫。
“准了。”
“那些明國人，帶着只會拖累我行軍的速度，你願意留着就留着吧，還有呢？”
那些人，本來也是阿敏要利用他們威脅薩哈廉的籌碼，現在薩哈廉已經走了，這些籌碼失去作用，阿敏全帶走也麻煩，直接送了自然不會有心理負擔。
見狀，賀儉深呼口氣，繼續說道：
“第二，我家勛衛欲再立功勛，即擊潰薩哈廉之功！薩哈廉可以放走，但他攜帶的物資糧草、難民鄉紳，必須歸遼軍戰後所有，而且，需要二貝勒提供確切的位置。”
言罷，堂內頓時寂靜下去。
這也是最重要的一環，阿敏，會不會為了自己活命而出賣正紅旗，也就是他所謂的建州女真兄弟。
在李順祖看來，如果是多爾袞、多鐸，這一定行不通，但歷史上的阿敏攻打朝鮮，還打算在朝鮮自立為王，阿敏未必有這個大局觀。
再加上現在這種境地，如此豐厚的條件，幾乎等同於讓阿敏和其本部鑲藍旗毫無傷亡的撤出關內，熟知歷史的李順祖，不信阿敏不會心動。
實際上，阿敏現在已經怦然心動了。
李順祖的提議，完全說到他心窩子裏去了，就彷彿是知道他心裏怎麼想的一樣。
阿敏現在沒有多餘的選擇，不是他鑲藍旗的人死，就是薩哈廉正紅旗的人死，兩方必須留下一批人。
遼軍打仗，每一日所需甚巨，若沒有回饋，李順祖也難說服何可綱和那些遼軍將帥。
場面一時僵住，在這種時候，雙方都沒有畫蛇添足的繼續多說一句。
這道選擇題其實很簡單，一邊是自己的人死，一邊是別人死。
唯一有問題的，是內心的不安在作祟。
阿敏沉默半晌，將心一橫，沉聲說道：“罷了！皇太極、薩哈廉、代善，都是我的建州兄弟，卻都在算計我，他們不顧及兄弟之情，也休怪我無義了！”
“你回去告訴你的李勛衛，這些條件可以成交！”
“但薩哈廉你們不能殺，必須要把他安然放走，如果薩哈廉死在戰場上，這場交易也就沒有意義了，本貝勒會親率我鑲藍旗的鐵蹄，再殺回去。”
“沒有一場血戰，你們遼軍拿不下永平！”
賀儉直到這時才是徹底放鬆下來，沒想到這場交易竟然真的能成。
他站起身，笑着說道：“二貝勒放心，這場戰爭曠日持久，我遼軍為的也只是收復永平而已，不想大打出手，你我雙方徒增傷亡，高興的是那些京軍，高興的是皇太極。”
阿敏也站起身，與賀儉握手在一起。
“如今我們各有所圖，就放下成見，合作一次。”
“你們的李勛衛，絕非常人，如果有機會，本貝勒還真想見見。”
賀儉笑道：“會有機會的，還請二貝勒，將薩哈廉返程的路線告知於我。”
阿敏一招手，屯布祿隨即將一份行軍圖取來，他俯身指着圖上標註的位置，道：“薩哈廉的正紅旗一共有一千多馬甲和步甲，人數不多，但帶走的難民和鄉紳足有數萬。”
“他們會從永平趕往撫寧，但不進城，直接從撫寧北至界嶺，從界嶺出關。”
明軍的人和后金軍貝勒在一處商討軍機要事，直看得那永平知事官一愣一愣的，就連其餘的鑲藍旗諸貝勒大臣，也都是湊了過來。
雙方前些日，還在灤河以命搏命，如今卻因為皇太極的威逼奪權之計，迫使鑲藍旗暫時與遼軍站到了一起。
賀儉聞言一愣，下意識道：“從界嶺出關，難道已經失守了？”
阿敏冷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們明國的軍隊，不是都和你們遼軍一樣，配做我大金勇士的對手，本貝勒的戰報上說，界嶺的明軍根本沒有抵抗，黃台吉是長驅直入出關的。”
“界嶺的守將棄城而逃，黃台吉的部隊沒有任何傷亡。”
賀儉攥緊拳頭，錘在案上。
“一群草包！”
屯布祿不在乎他的這些話，隨即抬起頭望向賀儉，冷冷道：“薩哈廉的行軍路線已經告訴你們了，你們為表誠意，要不要也告訴我們一些情報？”
賀儉收回心思，以大局為重。
他伸出手指，在地圖上指着，沉聲道：“明日一早，二貝勒可率鑲藍旗人馬，帶着永平的糧草物資，向北直奔喜峰口，那裏已經被馬督憲的本部收復，都是我們自己人。”
“見了二貝勒，他們自會放二貝勒從喜峰口出關，從蒙古返程。”
阿敏微微一愣，促狹道：“從你們的防區經過？你們不會在我鑲藍旗人馬經過喜峰口時忽然背棄協議，襲擊我們吧？”
賀儉哈哈大笑，說道：“二貝勒信不過其他人，難道還信不過我家勛衛嗎？我家勛衛目光長遠，看到的是將來，而不是眼下這一萬多鑲藍旗人馬的得失！”
“何況，二貝勒給的關於薩哈廉的情報是真是假，到時會不會有埋伏？我家勛衛，也是承擔著風險，若沒有信任，還談什麼合作？”
“二貝勒別忘了，我家勛衛就大可以什麼都不做，坐視二貝勒與皇太極的成敗，二貝勒，您應該知道自己的結局！”
阿敏與屯布祿對視一眼，雖然很生氣，但還真沒辦法反駁。
皇太極設計的局，已經把阿敏徹底圈死了，如果不順着李順祖的路走，阿敏深知他只有兩個結局。
要麼守城戰死，要麼回去被清算奪權。
已經到這種時候了，雙方其實都有信不過對方的地方，比如阿敏害怕在喜峰口遇到伏擊，李順祖同樣害怕在打薩哈廉的時候進入圈套。
但畢竟各有所圖，阿敏也只能硬着頭皮合作了。
至於最後結果如何，就要看雙方的信任態度，以及膽識勇略了。
阿敏沉吟半晌，伸出粗糙的大手，緊緊按住了賀儉的肩膀，目光異常凌厲。
“這次合作，你們的李勛衛會賺的盆滿缽滿，本貝勒也可以保住性命與權柄。”
“若能成事，日後合作，不在話下。”
“本貝勒只希望你的李勛衛，真能如你所說，是一個目光長遠之人！”
“言盡於此，屯布祿，送灤州商人賀先生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