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論鬼畜的鬼可怕之處
“走了!”
再多的疑問,現在歐葉妮也不打算獲得解答,她果斷地抓起堂弟,轉身就走——剛剛那個人貌似抬眼看了一下自己,雖然場面混亂,燈光也很昏暗,但她不打算冒這個險。
開玩笑,剛剛才在人家的手上戳了一刀,自己上去找抽嗎?!而且看擅長於在男人之間周旋的安奈特夫人那副小綿羊的樣子,想來這個男人也不是什麼善茬。
三十六計,走為上!!
可是,上帝卻像是在考驗她一般,少女才轉過身,就聽見身後“吱呀”一聲,雕刻着小天使圖案的精緻木門重新打開。
“晚上好,美麗的小姐。”只要聽過一次,就永遠不會忘記的輕柔嗓音在背後響起,歐葉妮頓時就頭皮一麻,不過她還是當做沒聽到,拽着夏爾,步履不停。
“堂姐,那是克利翁伯爵……”少年反手拉住自家堂姐,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少女忽然這麼急着離開,但是,毫無緣由地無視一位貴族的示好,這絕不是一件明智的事,特別是當他還是一位位高權重的伯爵的時候。
豬隊友哇!!
歐葉妮在心裏哀嘆一聲,回過頭來。
她擠出一抹微笑,而對面的男人臉上浮起一絲興味,他走到少女跟前站定,拉起她的手,放在嘴邊吻了一下。
電光火石間,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目光,男人重新戴上了絲質手套,被包裹在暗灰色手套中的手依舊修長優美,看不出任何受傷的痕迹,而歐葉妮,也在千鈞一髮的時候機敏地交出了自己那隻沒有血痕的手。
“親愛的歐葉妮小姐,人生最難開口的事就是:最初的問好,以及最後的道別。”他深深地注視着少女的灰色眼睛,彷彿在對一見鍾情的對象低低絮語,“今晚,我最懊悔的事就是沒能在您心中留下第一次見面的美好印象,難道事到如今,您連好好道別的機會都不留給我嗎?”
“呵……呵呵呵呵……”歐葉妮乾笑着,身邊的夏爾朝她投來疑惑的目光,他不知道自己的堂姐什麼時候認識了一位這樣的權貴。
男人揚了揚眉毛,白皙的面容非常乾淨,他像是沒看到她的尷尬一般:“請容許我介紹自己,我是這座酒店的主人,蘭昆特雷斯·克利翁,您也可以叫我蘭斯,在您蒞臨的時候,居然發生了如此可怕的事情,請您務必不要生氣。”
周圍傳來一片抽氣聲,特別是跟在克利翁伯爵身後走過來的安奈特夫人,她的神色明顯和先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臉色蒼白,心事重重,看向少女的眼神愈發複雜起來,而歐葉妮卻沒心情去關注這些,她向來對這種口蜜腹劍的男人不感冒,更何況,這裏發生的罪行明明就是自己戳破的,他卻像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騙誰呢!!
“謝謝您的關心,先生。”歐葉妮生硬地曲了曲膝蓋,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隨便寒暄了一句,轉頭就拉着自家堂弟上了馬車,克利翁伯爵笑了笑,殷勤地將他們送上車。
“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你的,”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用力關上車門,“忘了說,您的眼睛很美。”
少女冷冷地盯着他,心中十分不耐煩。
既然他不說,自己也不會去討嫌,她知道今天在這兒發生的事雖然聳人聽聞,但到了明天大概就會消弭得無影無蹤,貴族們之間的那些小秘密,少女一點兒也不想知道。
“不許問,也不要再說。”剛剛一離開克利翁伯爵的視野範圍,歐葉妮就大聲說,果然,躍躍欲試準備湊上來的夏爾聽到堂姐冷冰冰的話語之後,整張漂亮的小臉都垮了下來,一個人鬱鬱不樂地貼着車廂門去畫圈去了,少女一邊揉着綳得緊緊的頭皮,一邊呼吸着夜晚清涼的空氣,朝敞篷馬車外邊望去。
初夏的巴黎還十分涼爽,一隊姍姍來遲的警察擦着形形□的馬車經過,他們的馬車暫時被堵在了路口,歐葉妮嗤笑一聲,眼角不經意間瞥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黑色頭髮的英俊青年站在路邊,他孤身一人,英俊的臉上帶着焦灼的表情,正朝所有從克利翁酒店駛出來的馬車上張望,而在他身後的馬車上則坐着一男一女,俊朗的青年把美麗的姑娘抱在懷中,似乎正在輕聲安慰着什麼。
“搞什麼,原來不是情侶啊。”歐葉妮支起下顎,無聊地感嘆,正在這個時候,站在路邊的青年也正好朝這邊看了過來,就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間,他的眼睛裏迸發出異樣的光彩。
難道埃德蒙是在等着自己?
這個念頭只不過在少女心中湧現了一瞬,她就被忽然重新跑起來的馬車吸引了注意力,拋到了腦後。
葛朗台家的馬車走後,年輕的伯爵大人眯起眼睛,凝視了一會兒,直到馬車完完全全消失在夜幕中,這才回到酒店的大廳中——作為主人,他必須要出現,應對警察,安撫賓客。
而安奈特夫人的臉上掛着不自然的微笑,站在宴會廳的正中,勉強壓抑住心中的恐懼,和對面的男人聊着天。
她怎麼也想不到,僅僅只不過是過了短暫的幾刻鐘,整個宴會廳會變成這個樣子——擺滿了精緻點心的長桌被掀到一邊,蛋糕和紅酒傾倒在地毯上,弄得一片狼藉,舞池裏糾纏的男女們也根本沒有了跳舞的心思,只顧着互相拉扯,而警察的人手也根本不夠,面對這些柔柔弱弱的女人們,他們顯然束手束腳,不是對手。
“先生!請您救救我!”
“我是被綁架過來的!上帝啊!這些邪惡的人!!”
激烈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女人們尖利的嗓音每響起一聲,就像是在安奈特夫人的心上重重割了一刀,她低着頭,捲曲的黑髮垂在雪白的臉頰兩側,看上去楚楚動人,活脫脫像個膽怯的少女,哪有一點兒風華絕代的貴婦風範。
她咽了咽口水,乾澀地開口:“主人……”
“叫我克利翁,”安奈特的話才剛剛開了個頭,就被無情地打斷,站在她面前的年輕男人眉目清秀乾淨,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卻渾身上下都透着和方才的誠摯完全相反的邪氣,他親切地注視着面前的女人,就像注視着一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之前的事已經過去啦,我現在只關心,今天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安奈特夫人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越發緊張,她囁嚅着嘴唇:“克……克利翁先生,我,我也不知道……”
沒錯,這所大酒店的現任主人克利翁先生是位伯爵,先前歐葉妮頭疼得厲害,根本不打算聽別人關於他的描述,然而,這一切卻無法抹殺這位先生高大英俊,財富敵國的事實。自從他繼承了祖父傳下來的伯爵爵位后,已經成為了整個巴黎最為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之一,這位伯爵先前還有幾個哥哥,但不知道為什麼,在父親去世之前全都染上了黑死病,接二連三地病逝,而他繼承所有的家產和爵位之後,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母親送到了修道院。
因此,也有一些人曾經質疑:這位伯爵是使用了某種見不得人的手段,才取得了現在的成果,但是,比起沒有證據的指控,人們最為津津樂道的,當然還是他那充滿傳奇色彩的發家史。
克利翁伯爵在外人眼中非常神秘,他的父親是不折不扣的反皇派,在拿破崙手中吃了不少虧,但這位年輕人卻更為圓滑,他襲爵后,迅速籠絡住了皇室貴族們的心,為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提供各種用來消遣的奢侈小玩意兒,深得上流社會貴族們的喜愛,可是關於他的私事,卻沒有任何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告訴我,你先前在做什麼?為什麼這麼不小心,讓咱們的生意被別人發現了?”年輕男人微微撇過頭,柔聲問,被他那雙溫柔的黑眸注視着,相信所有的女人都會沉溺其中,
不過,安奈特夫人除外。
她恐懼地垂着頭,任憑絕望充斥着心靈的每一個角落,這位聲名赫赫的美人兒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絕望,以至於她顫抖地攥着裙擺,連辯解都發不出聲音。
她難道要說,自己剛才忙着在庭院中寬衣解帶,使出渾身解數在勾引巴黎最為美麗的貴族少年?
她原本只是大不列顛的一個小孤女,被親戚們嫌棄,在洗衣店和裁縫店工作以謀生,但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安奈特夫人變得越來越漂亮,很快,她就得到了一個享受奢侈生活的機會——成為某位有錢人的玩物,在權衡了一番令人聲名狼藉的舒適生活和備受尊崇的艱苦生活之後,安奈特選擇了舒適的生活。由此,一個嬌柔的情婦誕生了。
從她十五歲以來,安奈特一直輾轉於各個男人的懷抱,然而,在她二十歲那年,她遇到了今生最大的恩客,也是她命運最大的轉折——蘭昆特雷斯·克利翁先生,一個令人敬畏的公爵家庭的後代。他是一個真真正正的貴族,對她似乎並沒有別的什麼企圖,除了給自己買華麗服飾、珠寶和馬匹,他還為她安排了每日的學習,法語,繪畫,音樂和舞蹈,曾經一度,安奈特在他的寵溺和訓練下,覺得自己幾乎可以與公主媲美,這些訓練讓這個她這個曾經來自諾曼第的窮困潦倒的流浪兒慢慢變得不俗且精緻,成為了獨一無二的一個人。
也正因為如此,安奈特感激他,敬仰他,甚至……愛他。
可也正是克利翁伯爵大人,令自己嘗到了愛情的苦果,也明白了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是不可信的。
“我……”她哆嗦着嘴唇,絕望地閉上眼睛,“我真的不知道,先生。”
對於這個答案,男人彷彿一點兒也不吃驚,他那雙流轉着暗金色光彩的眼睛憐憫地看了看她,忽然笑了:
“既然這樣,那麼就由你來代替吧,代替那個幸運的迦太羅尼西亞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