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野鬼

羅殊當即不再遲疑，走到近前，對着棺槨叩頭行禮。

待到三跪九叩之後，霎時間這棺槨四腳處憑空燃起無數幽幽藍焰，滾滾黑霧轉瞬瀰漫四周，濃霧之中似有萬鬼嚎啕，森然可怖。

羅殊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他的全身驀然一緊，彷彿被無形的手掌緊緊抓住。

黑霧愈發濃重，滾滾黑煙中偶有幽光閃動，不斷傳來凄厲的哭聲，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心中恐懼莫名。

黑霧中透出陣陣陰冷的氣息，令人感到窒息。羅殊無法看清周圍的景象，只能看到一片朦朧的黑暗，耳邊似有萬鬼哀嚎，讓他的心頭一陣發慌。

他面色蒼白如紙，雙腿顫抖不已，這黑暗之中似有無數幽幽的目光，彷彿惡靈凝視，想要將他吞噬。

他的心跳聲在耳邊顯得嘈雜而沉重，死亡恐懼的氣息籠罩全身。

羅殊感覺到自己彷彿陷入了一個無法逃脫的噩夢之中。他無法呼吸，無法移動，彷彿被黑暗束縛住了身體。他的思維變得混亂，不知所措。

漸漸地，黑霧中一道身影浮現。

這身影似是一名女子，身材消瘦，一隻慘白的人手握着一柄黑色的紙傘，黑傘舉的很低，遮住了她的臉頰。

只能看到她穿着一身殘破的紅衣，鮮艷欲滴卻沾滿泥垢在這黑暗中顯得格外妖艷詭異。

另一隻手環抱一物，定睛看去，竟是一顆鮮血淋漓的頭顱！

頭顱上的鮮血正順着脖頸緩緩滴落，毫無血色的臉上雙眼緊閉。

殷紅的雙唇一張一合，口中呢喃不清，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如怨如泣。

雙足裸露在外，指甲漆黑如墨，此時正四肢僵硬，亦步亦趨的向他緩緩靠近。

忽然一陣陰風吹過，黑傘被吹的微微上揚。

羅殊這才看清，這紅衣女子竟然脖子之上空無一物，脖頸處正有汩汩的鮮血往外流淌。

紅衣女子每走一步，便有一攤血液滴落在地。

這手中抱着的頭顱竟是她自己的！

一念至此，羅殊登時肝膽俱裂，驚駭欲絕。

他雖然少年老成，但畢竟只是十歲上下半大的孩子，哪見過這般駭人場景，此時想要起身逃走，雙腳卻不聽使喚，癱倒在地。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羅殊拚命地嘶吼着，“有人嗎！有人嗎！救命啊！！！”

他雙手撐地，雙腿用力的在地上爬行，拚命的往後逃，想要逃離這恐怖的一幕。

羅殊拚命的往後爬，卻被一片紫竹阻擋，沒了去路。他斜靠着紫竹，退無可退。

紅衣女鬼越走越近，感受着女鬼身上森寒的鬼氣撲面襲來，羅殊卻只能無力的靠着紫竹，心中絕望至極。

陡然間女鬼手上的頭顱睜開了眼睛，猩紅的雙眼充滿了怨毒，兩行血淚順着臉頰緩緩滴落，剛好落在羅殊的腿上。

女鬼俯身將自己的頭顱舉向羅殊，一點一點的靠近，那鼻尖的腐朽氣息已經撲在了羅殊的臉頰之上。

羅殊再也支撐不住，雙目圓睜，身體顫抖不已，“啊”的一聲大叫昏死了過去。

就在女鬼即將碰到羅殊的瞬間，石碑竟發生陣陣悲鳴，那紅衣女鬼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快速向後退去，漸漸消散不見。

石碑也寸寸龜裂，直到碎裂一地。

這石碑碎裂后，濃濃黑霧竟悄然散去。只余紫竹搖曳，清風吹過沙沙作響，一切回歸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羅殊悠悠醒來，他看着四周，大口喘着粗氣，臉上血色盡褪，努力擦拭額頭汗珠，眼神四處觀望卻不見女鬼的身影。

過了許久，羅殊收斂心神，這才看到面前的石碑竟碎裂在地，亂石中有着兩卷竹簡。

羅殊鼓足勇氣起身上前將竹簡拿於手中，翻開一卷竹簡，一行草書映入眼帘：“後生晚輩，有無驚嚇。久居深山，略施小技，以解苦悶，勿驚勿怪。”

看到這，羅殊只覺七竅生煙，惱怒至極。心中又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好心叩拜，沒想到這竹林野鬼竟用這般駭人的法術嚇唬自己，登時有種想要毀棺焚屍的衝動。

他繼續往下看去：“後生小子，既來到此處，便是有緣。吾這一生困於情字，至死未能堪破，本想寄情山水忘卻凡俗，卻難了塵緣，鬱鬱而終。

在此幽居百年，與竹為伴，卻無人談笑，寂寞難耐，只得出此下策，逗汝一樂。

某平生有二大本事甚為得意，一是攝神御鬼，二是詞曲音律。汝既三跪九叩，行此大禮，便是吾之傳人。

吾欲將一身本領皆傳於汝，要領心得全在這竹簡之上，你若有心可自行修習。

攝神御鬼之法是我道法之精要，剛才一幕，便是吾隨手佈置的幻境鬼陣。驅鬼御屍，噬魂奪魄自不在話下。

若你是正道仙門弟子，嘿嘿，不學也罷，不學也罷。

但吾這音律曲譜，當真是仙音妙極。小子若有此志向，可去竹屋，取吾紫蕭，勤加練習，望汝好生珍惜...”

羅殊心中疑惑：“驅鬼御屍，噬魂奪魄，怎有如此害人邪法？”

羅殊拿起竹簡，只覺書中記載法術當真聞所未聞，大呼詭異。

摒棄陰陽相合至理不說，卻還要修道之人廢除道基，去陽存陰，僅練陰邪之氣，甚至需要吞噬生靈精血，從而強化肉身。

書卷記載畫符佈陣，招魂煉屍之法，實乃匪夷所思令人膽寒，是仙道正統所不容。

羅殊看完心中多少有些不屑，暗自憤慨：“天地浩然有正氣，這等歪門邪道，不學也罷。

竹林野鬼清雅自比玉竹，卻修習這等害人邪法終究是落了下乘。

況且剛剛幽森鬼陣着實嚇人，我若習此功法，還未等將敵人被惡鬼消滅，自己便先被這惡鬼嚇死了，決計是修不得。”

想到此處，羅殊當即就想將這竹簡就地焚燒銷毀。

但轉念一想：“此乃竹林野鬼前輩的傳承之物，自己雖不願修鍊卻怎可隨意毀他人心血。

況且此地幽閉難尋，若不是這玉佩我定難發現。也罷，就讓這竹簡與前輩毗鄰而伴，長眠於此吧。”

心下既定，便將這卷竹簡放於棺前不復再看。羅殊又翻開另一竹簡，上書：“日升月落，萬籟俱寂，竹海迷蹤，仙音裊裊。”

此竹簡所記乃為竹林野鬼生平的樂理精要，以及自創的樂譜。

仔細研讀，心中不由得升起蒼茫孤寂之意，繼續觀之，不覺痴心沉醉，忘乎所以。

羅殊心中喜悅，他自小酷愛曲樂，小時便在山中自削竹笛學人吹奏。

何曾想到無意中闖入這裏，竟得此際遇。心中感念竹林野鬼傳道授業之恩，羅殊再次伏地叩拜。之後折返回竹屋，躬身取下紫蕭，別於腰間。

羅殊按照竹簡記載找到此地禁制出口，提起真氣縱身一躍，藍光閃爍，羅殊便離開了這一方小天地。

此時天色已晚，夕陽西下。羅殊背上砍好的靈竹，返回仙鶴門。

仙鶴門內事房大堂，吳長老仰面躺在搖椅上手捧仙茗，左右兩名童子侍候，愜意悠閑。

羅殊匆匆趕來，將背上靈竹置於地上，上前行禮道：“吳長老，弟子幸不辱命，已按要求，將這靈竹盡數取來，請吳長老查驗。”

吳長老睜開雙眸，看到這一地靈竹，碧玉盎然，靈氣十足，心中一喜。

臉上卻不動神色道：“不錯，你且退下將這靈竹送到丹堂便可休息了，明日繼續砍些靈竹回來。”

略微停頓，微笑說道：“羅殊，你來我內事房也有些時日了，除卻每日工作可有勤加修鍊練氣決？”

羅殊一愣，這是入門以來吳長老第一次關心自己修鍊。

他不敢怠慢，朗聲說到：“回稟長老，羅殊一日未曾耽誤修行，只是羅殊駑鈍，方到近日才習得真元入體踏入練氣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