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株連?
繼7月15日,祈順遠洋公司蘇氏闔家老少被民調處抓捕后,7月16日,東方聯合銀行最大持股人董氏兄弟三人被長安民調處抓捕,銀行總部大樓遭查封。
7月17日,礦業巨頭郢州煤業大東家唐正昌父子五人被當地民調處抓捕,唐氏府邸及數家煤礦遭查封。同日,被譽為“罐頭大王”的高元平父子四人在大興(今澳洲布里斯班市)郊外莊園被民調處抓捕,旗下十餘家工廠被查封。
7月20日,漢洲糖業巨頭范崇德於廣陵(今澳洲湯斯維爾市)被抓捕,府邸及數家糖廠被查封。
7月21日,經營南洋及印度的“華泰行”貿易商社大東家殷振奇及其長子被民調處抓捕,位於建業的府邸和商社總部遭查封。
……
8月11日,清晨九時,當工商事務部尚書祁永德來到總理府長興閣參加內閣會議時,發現自己還是來的稍顯遲了一點,裝飾考究的議會大廳內已經聚集了二十餘各部尚書。
所有人皆正襟危坐,神情嚴肅。隨着他進入議會廳,立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相熟的閣臣並未熱情地與他招呼,只是朝他微微點頭示意。
“今日是何議題?”祁永德向眾人告個罪,拱了拱手,便輕手輕腳地坐在了工業科技部尚書傅朝相的旁邊。
“看見左廂的大理寺卿了嗎?”傅朝相朝左側努了努嘴。
“嗯?”祁永德聞言,立時朝對面看去。
只見大理寺卿楊德儉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捧着一堆卷宗,正在與身後的一名助手小聲地說著話,手中握着一直炭筆,在卷宗上不斷勾勾畫畫做着標記。
“……明德太子刺殺案?”祁永德頓時醒悟過來。
“不錯,此次內閣集會就是討論明德太子刺殺案。”
“不是相關人犯都已被抓獲,大理寺據實審結,按律宣判就是。這……何至於要將此案交內閣會議上討論?”
“我猜測,此案牽連甚廣,涉及的人員也是極為眾多。”傅朝相低聲說道:“若是案件審理過程中在皇室的壓力下加以擴大化,必然會造成我大齊建國以來最大一場刑訴,震動整個朝野上下。”
“是因為涉及到……東山會?”祁永德神情也不由凝重起來。
“是呀,涉及到東山會。”傅朝相說著,眉頭也是緊鎖起來。
東山會二十四名成員悉數被民調處抓捕,府邸和商社(工廠)總部遭到查封和搜檢,他們旗下的諸多產業要麼陷入停頓,要麼人心躁動,不可避免地處於癱瘓狀態。
要知道,這些被民調處抓捕的東山會成員,無不是帝國境內大型重要企業或者在行業中具有相當影響力的商社公司所有人或者負責人,旗下涉及的產業數十個門類,僱員更是超過四萬餘人,對整個社會的震動還是極大的。
更不要說,這些東山會成員所屬的工廠、礦山、貿易商社以及大型種植園,還要面對帝國境內諸多上下游的產業鏈實體,受到波及的範圍更廣。
若是以工業科技部的角度來說,民調處抓捕東山會成員,對帝國部分工商業實體的發展具有相當力度的破壞性,極大地影響了民生經濟,屬實粗暴無狀,應予以嚴厲地制止。
但整個內閣政府卻保持了罕見的沉默,甚至在抓捕過程中,內閣所屬的內衛事務部還積極配合,調動大量的警察予以民調處探子有力的支持和幫助。
無他,這起案子太大了,涉及大齊皇室,更關係到已故的明德太子,委實震驚了朝野。
誰也沒想到,九年前,明德太子墜馬身亡,竟然不是一場意外,而是一起赤果果的謀逆暗殺!
東山會成員祈順遠洋公司少東家蘇宗釗買通皇家御馬司的草料供應商,將一種能致使馬兒受驚發癲的草藥混入飼料之中,餵食御馬司所圈養的馬兒。這直接導致了明德太子在騎馬射獵中,馬兒突然受驚將太子摔下馬來,腦袋正好碰到地上一塊堅石,最終傷重不治,薨逝於皇家醫學院。
從不同渠道傳出來的消息,說是昔日年輕氣盛的蘇宗釗不忿太子主持推動的全國稅務稽查,嚴重侵害了他們蘇氏所屬的船運公司利益,所以才喪心病狂地做出此等謀逆之事。
為了防止此次案件有漏網之魚,民調處命令出動各地的探子,將東山會所有成員盡數抓捕,以待仔細審問和甄別。
因為,誰也不相信,這麼大的事情,僅僅是祈順船行少東家蘇宗釗一個人所為,深挖之下,說不定就能掘出一個驚天陰謀。
到時候,民調處上下必然能得到皇帝陛下的大加褒獎,陞官受賞自然不在話下。
為此,民調處已經開始將抓捕的對象擴大至與東山會所屬成員有關聯或業務往來的企業,牽連的人員近六百餘,搞得國內工商屆人人自危。
瞧這架勢,民調處是準備搞株連,興大獄,弄成一場我大齊建國以來牽涉甚廣的大案!
對此,內閣政府立時就生出許多反對意見,紛紛建言總理大臣曾世學出面阻止事態的進一步擴大和深入。
尼瑪的,民調處就知道打打殺殺,胡亂抓人,就沒想過對社會輿論的影響,就沒考慮過經濟民生?
目前,齊法戰爭尚在進行,需要海量的軍資用品以供戰事所用。這民調處肆意擴大打擊面,以至於牽連更多的商社、工廠以及礦場,已經開始影響軍方訂單的交付了。
以東山會擁有的巨大能量,跟他們牽扯的公司和人員必然眾多,要是民調處不分青紅皂白,都一股腦地抓起來,那還讓不讓社會生產正常進行了?
而且,隨着大理寺介入這起案件,發現整個事態並沒有民調處所宣揚的那般誇張。主要行兇者似乎就是那個祈順船行少東家蘇宗釗,甚至他的父親也未必知情。
至於東山會中的其他成員,壓根就沒參與到明德太子墜馬案中來。
其實,腦子稍微正常一點都能理出個頭緒。大齊皇室,自太祖以降,歷代君王都是積極鼓勵工商業發展,皇室基金會甚至還投資入股了國內數百家大中型商社和工廠,主動參與到國內的工商業發展和建設。
也就是說,在利益上,皇室跟國內工商業是一致的。
那麼,在這種情勢下,帝國境內的工商業大佬們根本沒有理由反對皇室,更不會生出集體謀害皇室的念頭。
更不消說,皇室可是掌控着槍杆子,哪個會不要命地去主動向皇室發起挑戰?
九年前,明德太子為了釐清財稅,增加政府收入,便以監國的名義發佈全國稅務稽查的命令,以打擊國內商社、工廠、礦山以及其他類型的企業偷稅漏稅行為。
儘管,此舉一度引發了國內工商屆的沸騰,或明或暗地進行各種抵制和抗拒,但還真不至於要聯合起來反對皇室。
要知道,這個時期,我大齊國勢蒸蒸日上,霸權威服海洋,國內民眾安居樂業,一切都是那般欣欣向榮,使得皇室在民間威望甚高。
治民有器,為兵有數,勝敵國有理,正天下有分,此不世之霸業矣!
何人會如此頭鐵,要行謀逆暗害皇室?
大理寺在民調處遞交的審問記錄基礎上,曾對蘇宗釗又進行多次複審。該犯也承認,給太子騎乘馬兒下藥,非為謀害性命,只是想讓太子墜馬,摔斷一隻胳膊,或者折上一條腿,使得太子不能視事,從而延緩全國稅務稽查的進度。
因為,他從提供草藥的人口中獲知,馬兒在吃了這種草藥后,受驚發癲的時間很短。即使將人摔落馬下,也多半不會致人死命。
但萬萬沒想到,太子墜馬處正好會有一塊堅石,撞上了腦袋,意外要了他的命。
以此來看,此案牽涉面應該不大,涉及的人員也並未想像中那麼多。
退一步來說,就算皇室真的要對明德太子謀害案予以徹查,進行株連的話,但最多牽扯到蘇氏一家以及相關聯的親屬、友人。
至於東山會其他成員,怕是被無辜累及而已。
當年,太祖皇帝在位期間,可是發佈過敕令,禁止罪案株連,以彰顯“罪不及家人”的寬仁法令原則。
此番,總理大臣曾世學召集內閣集會,怕是要先在政府層面統一意見,然後便要聯名上書陛下,請求對明德太子墜馬案“公正”處理,勿要株連太廣,以免動搖社會穩定。
也不知道,在父親遭人無端謀害的情況下,陛下會不會應內閣之請,暫且壓下雷霆之怒。
——
8月22日,建業(今澳洲達爾文市)。
八月的建業城,在季節上,算是已經步入了冬季的尾聲。
當然,這裏的冬季沒有皚皚積雪,也沒有凜冽刺骨的寒風,唯有明媚的陽光,清爽的氣候,算是最為適宜行戶外活動和踏青賞景時節。
但在這座巨大的城市裏,不論是貪婪的商人和工廠主,還是忙於奔命的工人和商社夥計,似乎都無暇享受這難得的美好季節,仍舊行色匆匆地投入到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經營和生產當中。
雖然,永隆元年的人口普查數據顯示,建業城的人口規模已達九十萬,但若加上數量龐大的流動人口和大量未取得入籍身份的非國民,它實際上很可能超過了一百萬人,成為這個世界上人口最多的超大型城市。
建業是齊國最大的工業城市,北方最為重要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這裏也是齊國工業革命的發源地,諸多前沿科學技術的搖籃。
這座城市每年所創造的財富幾與整個英格蘭王國相當,為帝國貢獻的賦稅收入更是佔了全國的百分之二十五。
在神州大陸,前明時期,有“三吳賦稅甲天下、蘇松賦稅半天下”之說,而齊國也曾有“舉國之富,建業有半”的說法。
由此可見,建業府在帝國之內所具有的重要地位。
不過,近些日子來,建業城中卻傳來一些不和諧的聲音,讓諸多商人和工廠主憂心忡忡,甚至還有點惶恐不安。
“我大齊自太祖時期,便以工商立國為基本之要,方有今日之蒸蒸國勢,繼而制霸海洋,威震天下。”
位於東城區的慶賓樓里,來自建業府數十家主要機械製造企業的工廠主以及高級學者專家正匯聚一堂,就近期從長安傳來的有關皇室和政府欲打壓國內工商業群體的傳聞,召開一場協調分析會,討論如何應對這種極度危險的局面。
眾人稍事寒暄問好,各自落座后,建業府工業聯合會執事莫元貞雙手虛按兩下,待大廳內逐漸安靜下來后,遂開門見山地說道:“倘若,陛下和內閣政府要改弦易張,轉而對國內工商業實體行打壓之舉,怕是要毀了我大齊的立國之基,壞了我大齊發展的強勁勢頭。”
“是呀,是呀!”華通精工機械廠的東家江廷冠點頭說道:“莫老所言極是,一句話便道出了我大齊立國之要,發展之基。諸位且想一想,若我齊國欲效古人那般重農抑商,打壓限制工業發展,咱們還能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制霸海洋,經略全球嗎?別的且不去說它,就拿神州大陸上的秦國來比較。秦國佔據着這個世界上地理條件最為優越的大陸,擁民億萬之眾,還有延續數千年的華夏文明,論發展潛力和崛起條件,比咱們漢州大陸強多了。”
“但現實情況卻是,我大齊國力十餘倍秦國,民眾富裕程度更是將秦國遠遠地甩在後面,以至於每年偷渡投奔我齊國的大陸百姓數以十萬計,皆將我大齊視為理想之國、逐夢之地。何也?此為工商之利呀!倘若,我大齊無有目前工業基礎,無有現今商業繁盛,如何與秦國相較?若是沒有工商之大興,如何吸引無數華夏子民來投我齊國,如何聚全球英才為我所用?打壓工商,廢棄太祖立國之根本,那絕對是在逆歷史之潮流,違經濟發展之規律。”
“江兄之言,真乃持重之論,世間真理,讓人震耳發聵。”廣盛機械製造廠的東家丁孝嚴大聲附和道:“倘若,皇家和內閣真的要對我工業實體企業打壓限制,那沒說的,我廣盛廠八十年的歷史或將就此終結,直接關門算了,免得觸了官家的霉頭,攤上一場莫名的官司。”
“丁兄是不是有些過慮了?”百工機械廠的東家謝元儀笑着說道:“東山會成員被盡數緝拿入獄,相關聯的商社和工廠也不在少數。但此案涉及皇家,牽扯到明德太子,也算是他們攤上了無端之禍。要知道,歷朝歷代,哪一起皇室謀逆大案不是牽扯到成千上萬的人?前明洪武皇帝幾次興獄,動輒數以十萬計的官員和百姓遭無妄之災。我大齊皇室此番,算是收斂了許多。”
“太祖皇帝曾有言,禍不及家人,罪不及親屬,不興株連。”有人聽了,頗為不滿地說道:“東山會二十多位成員,數百親屬,難道都要被株連定罪?”
此言一出,廳內眾人頓時紛紛點頭附和。
是呀,這要是像大陸那般搞株連,說不定禍事就落到自己頭上了。
一時間,大廳里開始激烈地爭吵辯論起來,聲震於耳。
“諸位,諸位……“
正鬧騰着,突然從大廳外闖進來一人,面帶喜色,大聲喊道:“……華泰行東家殷振奇被民調處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