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威遠島
隨着齊國持續不斷地移民和鼓勵生育,漢州本土暫且不論,周邊的數處海外領地,人口增長都是極快的。
截止到永隆元年(1730年),如開化島(今爪哇島)、金州島(今蘇門答臘島)等地,人口規模皆突破百萬,宣化島(今帝汶島)、靖平島(今蘇拉威西島)則達到六十餘萬,使漢人在南洋諸島開始佔據了絕對的種群優勢,假以時日,徹底消化吸收殘餘的土著人口,也是為時不遠的事。
不過,距離漢州本土最近的威遠島,人口增長速度卻遠遠落後於其他地區。上一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偌大的威遠島,人口數量僅一百三十餘萬(不含土著),而且大部分都位於沿海一帶。
要知道,威遠島開發時間僅次於宣化島,早在第二次漢荷戰爭期間,齊國就開始在該島設立若干移民定居點,迄今已有九十餘年。
整個領地內,人口的分佈也是極為不平衡的,而且相對較為稀疏,只有靠着漢州大陸的一片沿海地區,人口稍稍比較稠密,聚集了約五十多萬人,相繼建立起了威遠(今莫爾斯比港)、延津(今巴布亞新幾內亞南部達魯市)、義興(今巴布亞新幾內亞阿洛陶市)、平江(今印尼巴布亞地區馬老奇市)、新邵(今巴布亞新幾內亞凱里馬)、威南(今萊阿萊阿小鎮)等十餘座大小城鎮,並且還有一段長達四百多公里的沿海鐵路。
至於威遠島其他地區,則稀稀落落地分佈着若干定居點,也多位於沿海或者河谷之處。而廣闊的內陸高原地區,齊國並未太過深入,除了各種探險隊和考察隊曾進入過外,並未設置多少移民定居點。
其實,不難理解,移民定居點的分佈必然會強烈地受到健康和自給農業有利的那些環境條件所影響。人口最為集中的地區一般都是在那些排水良好、雨水豐潤和土壤肥沃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位於沿海地區的移民點更容易獲得便利的海上交通條件。
許多人第一次來到威遠島,都會不免大吃一驚。這是一個風光秀麗,但又荒蕪難以開發的島嶼。
對於許多漢州本土人來說,廣袤的森林地區和無數條水量充沛的河流,有的還那麼浩大,使得他們不免想起自己所居住的環境:各地大致劃一,未免單調,地區乾燥少雨,平原寬廣,無樹無木(指內陸荒漠地區),這樣對比起來,就可能得到最不能忘記的印象。
即使熟悉其他南洋地區情況的人們來說,也會有新的感覺:威遠島太過荒涼,沒有那麼多的城鎮和村莊,以及大片大片精耕細作的稻田。
而看慣了太平洋和加勒比海成群破碎小島的人,一見到此島的廣闊面積,更是印象深刻。
對非洲和美洲進行過一番探索的人則會對這裏地形變化多端為奇——在很短的距離內,既有高山,又有寬谷,還有崎嶇的高原,又是火山,又是沼澤,又有島嶼。
可以說,威遠島是這個世界上最崎嶇難行的地方之一,氣候和地勢結合起來,讓開拓者們無法深入其中。
“怪不得,威遠總督區至今也未對廣袤的內陸地區予以實際控制,任其保持既有的狀態,這路也太難走了。”
1737年6月18日,一行三十餘人的隊伍,牽着馬走在一條崎嶇的山路上,朝內陸山區蜿蜒而行。他們三日前從金華(今巴布亞新幾內亞萊城)出發,先是乘坐火車進抵板橋鎮(今古薩普小鎮),然後徵調了五十餘匹馱馬,沿着簡易的土路,進入茫茫山區,前往陽山(今戈羅卡市)。
他們行經的道路如果按齊國交通標準來看的話,並不能算是真正的公路。
這條路無非就是清除了沿途的樹木,炸開了部分擋道的岩石,填平了少許深溝,然後經過無數人馬踩踏才形成的一條勉強能走的小路,蜿蜒曲折,如同巨龍般纏繞在連綿起伏的山脈之間,每一道彎都帶着無盡的挑戰。
亂石嶙峋,泥土鬆散,山道之險,使得行者步步驚心。不時有落石自高崖滾落,發出沉悶的轟鳴聲,似是山神在低語警告。群山之中,霧氣繚繞,讓這條通途更添了幾分神秘與莫測。
行走在這樣的道路上,旅人們在很多時間不得不放棄騎乘,而是一隻手牽着馬的韁繩,一隻手拄着粗壯的木杖,緩慢而小心地踏出自己的腳步。
偶爾,清澈的溪流從山間淌下,與山路交錯而過,溪水潺潺,彷彿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山路旁,野花隨風搖曳,散發出淡淡的香氣,給這艱難的旅程帶來了一絲難得的慰藉。但即便是這短暫的美好,也無法讓人忘記道路的崎嶇與艱難。
當太陽躲在山後,餘暉灑滿大地,山路顯得更加艱險。行人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是連同他們的希望與恐懼一同拉扯在這片古老的山脈之上。
民調處駐金華府分站督查梁豐偉取出水壺,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隨即伸手擦了擦嘴,順便將額頭上的汗水抹去。
“梁督查,要不咱們在這兒歇會?”行動司主辦邱林輝也停下了腳步,低聲建議道。
“……不太好吧,兩個小時前才歇過。”梁豐偉瞄了一眼徵調來的十幾名輪值鄉兵,一個個腳不軟、氣不喘,面色如常,似乎根本沒有被這崎嶇的山路所難倒,心中不由感到一絲難為情。
他娘的,想當年在軍中服役的時候,在金州島剿殺土人,那也是能滿山追着敵人跑,幾天幾夜都不待休息的。
唉,這安逸日子過久了,竟然邁不動腿了,稍微多走些路,就累的氣喘吁吁。
這破地方,真是待夠了!
要是此次任務順利,捉了重犯回來,說不得就要藉此功勞,朝上面活動活動,早些離開威遠,換一個舒服的地方就任。
“距離陽山還有多遠?”強打着精神,梁豐偉拄着木杖,繼續邁步向前走着。
“差不多還有三十多公里,估計明日傍晚可以抵達。”帶隊嚮導從懷中摸出一張地圖,伸手比劃了兩下,然後恭敬地回應道。
“三十多公里呀!嘿,咱們硬是要走五天”梁豐偉叉着腰,望着遠處茫茫群山,感嘆道:“你說陽山堡的居民平日裏是如何從山裏走出來的?在我齊國境內,怕是沒有比這更為偏僻的移民定居點了吧!”
“梁督查,陽山堡的居民每半個月會趕着一隊馱馬出來,前往板橋鎮,將帶來的豬羊售賣,然後再採買大量的生活日常品帶回陽山堡。”板橋鎮警察所警都武平笑着解釋道:“至於是不是咱們齊國最偏僻的移民定居點,我不太很清楚,但在整個威遠總督區,它應該是最深入內陸腹地的一處據點。”
“也就是說,你們每半個月才能獲悉陽山堡近期發生的各種狀況?”梁豐偉詫聲問道:“要是他們被山裏的土人給全滅了,你們得知此消息,豈不是就在二十天後了?”
“呃……”武平楞了一下,半響才反應過來,隨即笑着搖頭說道:“梁督查,山裏的土人怎麼可能會將陽山堡給全滅了呢?要知道,陽山堡雖然居民人口不多,只有三百六十多人,成年男丁也不過八十餘,但也不是那些原始落後的土人所能啃得動的。再者說了,那些土人平日裏就彼此打打殺殺,仇怨極深,就根本不可能聯合起來圍攻陽山堡。”
武平是日裔移民的第三代,曾在陸軍服役過,參加了海灣戰爭(即阿曼戰爭)、波斯戰爭,見過血、殺過人,對島上那些落後至極的土人哪裏會放在眼裏。
四年服役期結束后,返回家鄉金華府,被當地政府安置於板橋鎮,就任警察巡長之職。經過數年苦熬,加上自身膽識過人,慢慢升至警察所警都職位,算是當地比較頭面的人物了。
三天前,民調處駐金華分部的探子們乘坐火車來到板橋鎮,向當地鎮長出示了金華府推官開具的協查公文,要求徵調數名精悍的警察隨同前往陽山堡,並提供相應的馱馬和嚮導。
別說這些民調處探子沒有金華府開出的公文,就憑他們唬人的身份,板橋鎮地方也會竭力配合,極盡應承。
這幫人可都不是什麼善茬,以一個危害帝國安全的名義,就能將人給請到他們的小黑屋裏,進行一番“親切而友好”的談話。
從板橋鎮到陽山堡,雖然距離只有一百二十多公里,但全都是崎嶇的山間小路,非常難以行走,快得話,至少需要花費四天時間。
武平曾在五年前去過陽山堡,辦理一起謀殺兇案,在那裏待了一個多月,算是有一個初步的了解。
威遠島地處熱帶,高溫多雨,濕度也比較大,尤其是到了雨季,讓整個人都感到濕漉漉、黏糊糊的,環境氣候委實不是很友好。
但是,內陸高原地區卻與沿海低地的氣候截然相反,乾燥而涼爽,氣溫也沒那麼高,非常舒適,絕對是最適宜生活的絕佳之所在。
更為難得的是,內陸高原不像沿海地區,受河水和大雨的沖刷淋溶,土壤會比較貧瘠,若是不經過一番大力整治改良,農作物產出是非常低的。在內陸高地,因為雨水較少的原因,會有大量的腐植物沉積,使得部分地區土壤極其肥沃,特別是一些火山附近,農業條件更優。
陽山堡地處一片山谷平壩,氣候涼爽,土質肥沃,十五年前政府於此屯殖開發,不到三年時間,便基本上實現了糧食自給。
數年前,農業技術人員又將咖啡移植到該地,長勢良好,給當地居民引進了一個能賺錢的營生。
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道路交通太糟糕了,極大限制了人員和物資的往來,進出一趟需要耗費數日的時間。
不過,也正是因為道路艱難,信息閉塞,才讓一些魚龍之輩隱於其中,躲避官府的追捕緝拿。
也不知道,這次配合民調處的探子趕往陽山堡捉拿疑犯,是一個怎樣的兇徒?——
“教喻長,李先生說是要離開陽山了。”
在陽山堡綜合學堂里,幾名十一二歲的少年敲開一棟位於教室邊上的一間屋子,嘰嘰喳喳地說道。
“教喻長,你去挽留一下李先生嘛。我們所有的學生都很喜歡她上的課,要是突然間離開這裏,我們的國史地理課就沒人上了!”
“教喻長,你去勸勸她嘛。若是對生活條件不滿意,我們回去給爹娘說說,每日裏給她多帶點東西。要是缺了什麼,我們都可以幫她湊湊。”
“……”
“好了,好了,你們勿要這般吵鬧喧嘩。”張三行擺了擺手,看着面前幾名少年,苦笑着說道:“李先生若是執意離去,我又如何能將她勸服,繼續留在學堂之中?唉,人各有志,李先生如此年輕,還是一名女子,不想待在這處偏遠的地方,想要前往熱鬧的沿海地區,過上更加豐富多彩的生活,也是情有可原,我們就不要為難她了。”
“可是,教喻長,我們這座學堂,七八年時間就陸續更換了二十多個先生,就沒有能幾個能待下去的。這般下去,我們的學業始終要比沿海地區差了許多。”
“是呀,這麼多年來,我們陽山堡就沒有一個學生能考上高級中學堂,就像我爹說的那樣,一輩子都沒什麼出頭之日。要麼窩在這座偏僻而又閉塞的陽山堡,在土裏刨食,要麼只能到沿海地區尋找一個能勉強養家餬口的工作。”
“在陽山堡種地耕田不好嗎?”張三行微微一笑,“這裏青山綠水,風景如畫,而且氣候環境比沿海地區強多了,在這裏生活未嘗不是一種最好的選擇。”
“可是,我們都想到外面看看。若有可能得話,去本土瞧瞧,那該多好呀!”
“本土有什麼好的。除了人多一點,房子建得氣派一點,沒什麼值得期待的。”
“教喻長,你是從漢州本來的,自然是不稀罕那裏的一切。可是,我們從書報中讀到的資料,漢州可是我們齊國最為富庶、最為漂亮、也是最為發達的地方。要是能瞧一眼,就是死了也願意!”
“小孩子家家的,談什麼生死!”張三行使勁地拍了拍幾個孩子的腦門,沒好氣地說道:“想要去本土看看,那就讓爹娘給你多攢點錢,待長大成人後,自己買張船票去往漢州即可。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一個個趕緊回家去吧。記得要將課堂留下的作業寫完,然後溫習一下今日的內容。”
“哦,知道了,教喻長。”
看着一群少年怏怏離去,張三行感到一種莫名的溫馨。
這種日子雖然枯燥而乏味,但勝在安心和清靜。
即使,一輩子待在這處偏遠的小鎮,那對自己而言,也是一種不錯的歸宿。
草草吃過晚飯,趁着夕陽尚未退去,張三行稍稍漱了下口,出了屋子,朝那位聲言就要離開陽山堡的女先生住所走去。
為了這些孩子,且做最後一點努力吧。
夕陽斜照,餘暉灑滿了整個陽山堡,金色的光輝與青山的輪廓交織出一幅靜謐而祥和的畫面。一棵老酸枝樹下的石磨旁,幾個孩童在嬉戲,他們臉上洋溢着天真無邪的笑容,笑聲在空氣中飄蕩,與遠處偶爾傳來的犬吠雞鳴相映成趣。
村莊的小路被落日的餘暉染成了暖黃色,一行行屋檐在微風中搖曳,彷彿是時間的低語。青煙裊裊升起,融入了即將降臨的夜色中。
遠處的屋檐下,一個少年正賣弄地吹奏着悠揚的笛聲,那旋律怪異無比,隨風飄散,和着歸巢鳥兒的嘰嘰喳喳,構成了一曲自然的田園樂章。家家戶戶的炊煙漸漸升騰,融入了漸濃的幕色之中,整個村莊像被一層神秘的紗幕覆蓋,平添了幾分寧靜與神秘。
驀的,一群身着警察制服和官府公人模樣的人從小鎮的拐口出現,徑直朝學堂的方向而來。
他們行色匆匆,動作迅疾,一路小跑,須臾間便沖入學堂的大院裏。
當他們看見張三行時,稍稍頓了一下,但瞥了他一眼后,卻並未停留,直接朝着他身後的那排房屋奔去。
張三行呆立片刻,額頭上滲出几絲汗珠,整個身體彷彿也被定住了,僵硬無比,挪不動分毫。
“張松坡?”
就在他惶恐無措之時,身側傳來一聲呼喚。
“嗯?……”
他聞聲后,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隨即轉頭看去。
“好了,就是他!”
話音剛落,數人猛地折返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撲倒在地,然後利索地掏出繩索,把他捆了個結實。
“你的事犯了,跟我們走一遭吧!”一隻大手粗暴地抓起張三行的頭髮,獰聲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