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搖

因為那婢女打翻了一碗粥，我忽而就有了吃一碗粥的想法。於是同青嵐一起吃了些早點之後，這才朝着長安城出發。

我與青嵐的計劃是沒有計劃，走到哪裏，便玩到哪裏。為了節約時間，我們決定先藉助點仙術駕一會兒雲，若是看到了想看的地方，便下去看看。

我因為早飯多吃了點，又或者昨晚的那些酒氣還沒全部散去，此番在雲端上竟有些暈暈乎乎的，似是有種要吐的衝動。

青嵐看我臉色不大好，急切問我道“可是身體有什麼不適？”

我一隻手捂了嘴，另一隻手搖着表示自己沒事。他卻不大放心，到了我跟前看我。

我與他四目相對，不知為何，原來還有些想吐吐不出的難處，這一看，我竟是毫不猶豫的吐了出來。

青嵐，這眼神有催吐功能么？

幸而青嵐離我不算極近，不然怕是要吐到他身上。

他趕緊撫着我的背，輸了仙力到我體內。他又望了望下面，對着我道“我看下面有處景緻不錯，不如下去休息一會兒？”

我點了點頭，這廂從衣袖中拿出方巾準備擦一擦嘴角，那一方方巾出現在我手中的時候，我忽而就憶起了顏君。當日他那般贈我方巾，讓我的心慌亂跳了好久，可如今已是第二日，也不曾見他出來尋我，同我道歉。

那件事，他只當自己錯了，我卻也是錯了的吧。

我將方巾放回袖中，改用衣袖擦拭了嘴角。青嵐卻是將我這些舉動都看在眼裏，沒有半句話。

我被他看的，嘴角擦的也不大自然起來，於是攏了衣袖，重新放下，訕訕道“你也知道我是個素來不拘泥小節的上神。”

“自然知道。你可以用我的，此番是我沒有考慮仔細，你昨晚喝了酒，實在不宜現在就出門。”青嵐說話間，手中卻多了一方青絲絹的帕子，色澤很是好看，與他的衣着倒是很相配。

“已經好了，不必擦了。你方才說是要下去休息嗎？那便去吧。”我沒有接過他的帕子，轉了向，往下面落去。

所落之處，竟是一處梅林，遠遠望去，竟是紅綠相間的一片，望不到盡頭。

人界乃是寒冬天的季節，正值梅花開的正艷，灼灼其華。

我見青嵐也已經輕輕落在了我的身邊，便舉步朝前而去，腳下有一層薄薄的積雪，踩在上面，發出些清脆的聲響。我覺得有些寒意，便立刻用仙氣護了體，此時當感覺到做神仙是一件多麼方便的事情，此時，凡人裹着很厚的棉衣時，我卻還可以瀟洒的着着一件輕薄的長裙。

“那處有石凳，石桌。”青嵐指着前方，我望過去，便去了那處。

將石桌石凳上的雪用衣袖一掃，然後順手變出了爐子，煮酒的器具。

“還要喝酒？”青嵐皺眉，他一揮袖，那些東西便又不見了。

我本來只是覺得此時煮酒烘托一下氣氛，但看青嵐不悅，便就作罷。往那處一坐，便欣賞起眼前的美景起來。

“我瞧着這裏梅林打理的十分好，定是一位高人，青嵐你可知道是誰？”我瞧了瞧，這梅林中梅術品種各異，有不少還是極為珍貴的品種，種植培育起來很是困難，若不是一位高人，怕是沒有這麼好的花朵。

“此處卻是有一位高人，名曰傲梅居士。”青嵐對我含笑道，聽他口氣，看他神色，似乎與這位傲梅道人是相識。可我當了那麼多年的上神，這道人若是個修為不錯，應當是聽說過的，可這名氣卻是聞所未聞。

“傲梅？他果真很傲？”我偏頭問，卻瞧見遠遠的走來一個白衣美人，一身白色的袍子，頭髮盤髻，用了白色的煙紗，當真是灼灼其華的風姿，連我見着也是不由一驚。

她緩步走來之時，那些梅花也如同有了靈性一般，隨着她的步伐紛紛落了下來，一副勝景美不勝收。

“卻不知青帝來此，有失遠迎。啊，這位是玄女蘇華吧，傲梅此番有禮了。”

這傲梅居士竟是個女子，我不由的愣了。而且聽她口氣，似是認得我，而我卻是從未聽說過她。

再瞧她走近后，對着我與青嵐翩然有禮福了福身子，眉目含笑，一顰一笑間，只覺那嬌艷的梅花此時也不過成了陪襯。

嘖嘖，真是個美人胚子。

若她與茗舞那隻兔子比起來，茗舞多些嬌弱溫柔之美，而她卻是傲然孤清之美，怪不得自詡傲梅居士。

“青帝倒是有好些日子不來了，這梅林不見欣賞之人，開的倒不似往日了。我特意為青帝留了梅花釀，這就給你取來。”青嵐微微頷首，傲梅就朝前走了。

“我剛才用仙術瞧了瞧她，竟是瞧不出她的修為如何，想着定是很高的。不知為何，卻沒有位列仙班？”我低聲問青嵐。

“她本就是冷傲的性子，又喜歡清靜，雖然修為極高，但天界有意為她安排個仙級，她卻不願。還在梅林處設了仙障，不讓那些神仙過來。天界碰了一鼻子灰，又不好強人所難，所以便再沒有來過。傲梅這人，是個奇女子，做事全憑着喜好，是個真性情的女子，她若是喜歡你，便同你誠心誠意做朋友，她若不喜歡你，你便是天君過來，她也照樣不看一眼。”青嵐耐心與我解釋，說起傲梅時，眼中也帶着幾分讚賞之意。我聽他用天君來打比喻，又想起傲梅不願入仙界的事，自然而然的便想起了顏君對天君的那檔子事，這一個個的着實不給天君面子，他這天君當的委實窩囊沒面子了點。現在想想，倒是對天君有幾分同情起來。

我又問青嵐“你看，她喜歡我嗎？我看她對我行禮了。可我從未見過她，她怎麼認識我的？”

“玄女的大名四海八荒自然都是知道的。何況，你同青帝這一趟退婚，早就是家喻戶曉的事了。”隨着聲音傳過來，傲梅已經走了過來。

我不知她這話是誇我還是損我，但卻聽得不大舒服“原以為傲梅居士是個不食人間煙火，不管塵世之事的，卻不想也這般八卦了起來。”

“別人的事倒是沒多大興趣，但帝君的事我倒是多了一份心。”她朝我高傲的一笑，竟是絲毫不掩飾對青嵐的特別青睞。

我聽后心裏很不是滋味“我倒是看出來多了一份心了，不然這梅花釀倒是沒有人飲了。早知你不該放我進來，擾了你們二位。”

“你當我這梅林是誰想進來就能進得來的么，不過是見着青帝過來，才撤了仙障的。”傲梅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弄得我很不是滋味。可我還沒發作，她卻轉了音調看向青嵐“這梅花釀我在屋中已經用小火熱着了，還請青帝移駕那邊。”

“蘇華可有興趣？傲梅釀的梅花釀在四海八荒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你應當去嘗一嘗。”青嵐轉而看向我。

“傲梅居士想讓我去，恐怕也是看了你的面子。可我玄女，偏生是個自己要面子的人，受不得借別人的面子，自然是不會去的。你好生喝了，我們便就走了。”我一聽青嵐這麼誇傲梅的東西，心中更為不悅，於是賭氣說道。此番這梅花釀只是火上澆油，越燒越旺，我怕我被傲梅再刺激幾句，就該亮出凰羽劍，對着她這梅林揮幾下了，到時候就不大好收拾了。

“蘇華既然不願去，那青嵐便也不去了。她身體還有些不適，我自是不能離開。”青嵐溫和的回絕了傲梅，傲梅也沒有生氣，嘴角帶着些清冷的笑意便移了步子走了。

“我瞧她一副清高的模樣，但對你卻是另眼相待，應該是有意與你的。且她各方面素養都不夠，我看你也無需眼光過高，直接與她好了也不錯。”傲梅走後，我對青嵐說道，語氣頗有些怪異。這青嵐身邊美女確然不少，不知為何當初偏偏去了天界向天君求了我。

“你當真要我與她一起？”青嵐回問了一句，我卻沒大注意他的臉色，立刻點了頭“自然是真的，她這副脾氣，怕也是與你相配。何況，四海八荒的，她誰也看不上，卻只中意你。你呢，愛梅花，愛喝梅花釀，興趣愛好相投，兩人不正是很好的一對么？”

青嵐突然怔怔的望向我，眼神似是帶着些怒意。我與他相識這麼些日子，他一向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偶爾臉上有些哀傷，此番這種眼神看着我還是頭一回。

我被他這一看，頓時覺得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說錯了什麼話。但一想，似是沒有。

“蘇華，這番話以後莫要說。你大可不必理會我，卻不要對我說這些。我不怕我動搖，卻受不得這樣的心傷。”青嵐說完就朝着前方的小屋去了，想必是去陪傲梅喝什麼梅花釀了。

我被青嵐這突如其來的嚴肅表情驚了一下，眨巴着眼睛，半晌也說不出話來。瞧着那一襲青衫漸漸的走遠，心裏堵得慌。我這倒是在哪裏都沒有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