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信

第4章 信

第4章信

裴芃疲憊地閉了眼,一邊任由侍女輕柔地替她卸釵,一邊沉沉地問:

“駙馬安靜了嗎?”

阿姚回想了一下剛剛收到的稟告,小心地回答:

“是,我瞧着駙馬應該是被嚇到了,回去后就安靜了。”

“希望他真能被嚇住吧,多事之秋啊,我實在不想再為這些事煩憂了。”

鼎形的青銅熏爐里煙氤裊裊,裴芃有些煩躁的心神被安撫了一些,開始有心思關注其他事了:

“該收攏的都收攏好了嗎?此去難回,總要把事物都料理清爽了,我才能安心在封地住下,不然我那些兄弟姐妹……”

在皇都長居多年,又是公主之尊,裴芃在意的不是家中那些物件財私,或者說不僅僅是這些東西,還有枝枝蔓蔓的產業、人手、人脈。

必然是要捨棄一部分,再收攏一部分。

阿姚一直在協理這些事,此時回答起來也胸有成竹:

“雖然比殿下預計得早動身了幾日,但從去歲起就一直在斷斷續續收攏,那些左右搖擺的,按您的意思,放他們各謀出路了,有的想回鄉避世,也按例給了賞。”

“回鄉的都是聰明人啊。不能為我所用,只怕也很難為別人所用。我既以禮相待,想必他們也不會主動壞我事,那就夠了。”

裴芃沒說的是,這點面子情,或許能讓他們不壞自己的事,但一旦他們有了想要追隨的人,遲早也要……

不過,裴芃無聲地在心中過了一輪她那些剩餘的兄弟及叔伯們,有些諷刺地輕笑。宗室們被她阿爹殺的殺嚇的嚇,倒是廢物居多,兄弟們雖然不乏野心勃勃之輩,但能讓人真心奉為東翁追隨的,其實也幾近為零。

裴芃知道這些事和她關係不大,她再是公主,甚至在阿爹駕崩前的幾年一度能在朝堂施加影響,但她到底是外嫁女。

即使是她阿爹,給她那些權利,不過也是覺得女兒比兒子更沒威脅罷了。

可她還是忍不住。

裴芃輕輕抬起自己的雙手——這雙手,距離權柄曾經那麼近,而人一旦見識過權力的好處,就不會再捨得鬆開了。

即使她是個女人。

可惜她的身份是太大的缺陷,如果駙馬頂用——罷了,駙馬已有家世,再有識人之能用人之才,她才真要夜不能寐呢。

阿姚見殿下眉頭微蹙,知道她又有需要考量的事,忍不住想說點開心的事緩解一二:

“殿下莫煩憂,郡主殿下也長大了,能為您分憂了,母女一心,有什麼不能解決的呢?”

裴芃嘴角也漾出幾分笑意,處理了不省心的駙馬,好聲好氣送走了她皇弟派來宣旨的太監,還安頓了無辜被罰的宮人。

一個晚上都不得消停,也就是女兒的懂事和聰慧,能讓她稍微舒心一些。

“姝兒把那婢子送回許家了嗎?”

“送回去了,連身契一起,郡主傳話給許家老夫人,說這婢子忠心,忠的卻不是公主府,而是許家,君子有成人之美,公主府不願讓忠僕為難。”

裴芃笑了。

到底是沒有辜負她的信任啊,她的骨血,她的女兒。

……

楊駱是直到傍晚才在住所安頓下來的,自他決定入京開始,楊家就派了管事早早動身,來京安排。

只不過楊家是偏遠郡縣的小世家出身,祖輩的輝煌已是二百餘年前的事了,此後就一直盤踞在祖籍之地,把控當地倒是綽綽有餘,輻射到周圍郡縣,為家中看好的子弟謀取個官職也不太難。

但想和有名望的大世家爭搶個清貴職位,或者是扎進被層層包圍的皇族身邊,就很捉襟見肘了。

近些年更是淪為了末流,也就是裴家皇帝近幾十年來沒有心思重修《氏族志》,不然他們這一支,真要掉落為庶族了。

即使是楊駱,這個從名字就能看出來家族對他的期望和認可的楊家“千里駒”,也不過是攜了一個侍從幾名部曲,坐着晃悠悠的馬車,長途跋涉地趕來皇城,尋求一個渺茫的前途。

楊駱是為新帝而來。

先帝的荒唐殘暴,是偏遠如楊家,都清楚的,而新帝,雖說登基前並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英明事迹,但應該不會太差吧?

對世家來說,皇帝可以不英明,懂得垂拱而治就行了,剩下的事,自有他們去做。

或者可以說,越是平庸無能的帝王,越能給世家帶來輝煌。

不過,越靠近皇城,楊駱的心越沉:

世家嘛,楊駱是清楚的,說他們多愛民,那不可能,但傳承數百年的家族,吃相多半不會太難看。

總要為庶民留有一線生機,方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驅使他們為己所用,尤其是各家彼此制衡的情況下。

但皇城周圍的情況竟是比一路而來的其餘城池還要差上一些,看來這位新帝不僅是沒有能為,只怕荒唐程度也不輸先帝。

不管如何,來都來了,總要探探情況,即使不為自己出仕,也得為家族今後的佈局摸摸底。

“郎君,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去拜訪堂老爺一家呢。”

楊駱的侍從輕手輕腳地轉動了一下燈罩,原本明亮的光線變得柔和了許多,也暗淡了一些。

楊駱從思緒中回過神,想到明日要去堂伯家,不由得嘆了口氣。

說是堂伯,其實並沒有多少血緣關係,不過是早些年兩家聯了宗,但隨着另一支蒸蒸日上,關係也就日漸疏遠了。

因此,他這個堂侄子,更像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不然他也不至於另租宅院。

……

裴芃睡了個並不安穩的覺,雖說她很鎮靜地處理了皇帝給她送來的侍女,彷彿這只是姐弟倆的小小矛盾。

但她心裏也很清晰地認識到——她這個弟弟,面對她的退讓,並沒有明面上那麼放心。

“阿娘,您醒了嗎?”

許姝一如既往地不等人通稟地就邁着輕快的腳步走了進來。

裴芃披散着秀髮素着張臉,歪在塌上,正拿了封信看着。

比起平時盛裝時的氣勢凌人,她顯得溫婉了很多,面對突然闖進來的女兒,也沒有生氣,只是招了招手:

“快過來坐,外面冷不冷?”

“不冷,我瞧着阿娘院中的牡丹開了一些。”

“喜歡就拿去簪,”

裴芃愛憐地摸了摸女兒的臉。

“可憐我兒,就要隨我去那偏遠之地,皇都的牡丹,近幾年怕都是不得見了。”

許姝本來也不太想去,生於膏粱錦繡之中,即使是城郊的莊園,對她來說也是不夠好的。

但她經歷了昨天晚上那一出,又覺得離開皇都或許也不壞,最起碼……沒有那麼多人想算計她阿娘了。

“阿娘,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再等等,阿娘剛收到了一封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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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史書上的女帝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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