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靈火性落陳塘
大商，陳塘關，李府。
夜半，殷十娘猛然從睡夢中醒來，搖醒身邊酣睡的丈夫，滿臉喜色，“夫君，夫君，我夢見女媧娘娘送了個孩兒到我肚子裏來。”
總兵李靖是個年近四十的男人，如今四夷動作不斷，而當今陛下又是個不懂隱忍的帝王，他李家世受皇恩，作為心腹重將，這一兩年來，他在抵禦東海水妖作祟之餘，還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練兵，着實是疲憊。
這猛然間被叫醒，李靖只感覺頭暈的厲害，勉強支起身子，看着雀躍的妻子，責備的話語自然是說不出，他溫和笑道，“好好，那明日你便去女媧廟上香，求娘娘保佑。”
殷氏連連點頭，柔柔地摸摸肚子，這才在丈夫的安撫下甜甜睡去。
李靖看着妻子恬靜的面容，嘴角不自禁掛起笑意，這個女人才三十剛出頭，但已經為李家誕下兩個麟兒了，身為皇家貴胄，卻半點嬌氣也無，自己忙於兵事，也不曾聽過她一聲抱怨。至於持家教子，更是在百官家眷中數一數二，為自己明面暗裏都掙下不少顏面，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若是女媧娘娘真垂憐讓我李靖時隔多年再得一子，那我必定在家中為娘娘樹立神位，日夜供奉香火。
金吒，木吒，三子叫什麼好呢，叫什麼好呢……
想着想着，李靖又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一早。
李靖早早去了校場，殷十娘起來做好了貢糕，然後帶着兩個丫鬟直奔城裏的女媧廟，求子求平安。
如此一月後，殷十娘請城中最善診喜脈的老郎中把了一脈，果然，是喜脈。李靖得此消息，亦是樂得合不攏嘴，想起那晚的自語，便連忙找出那方宮裏賜下的上等白玉，請一巧匠雕成一尊尺長的女媧像，供奉在家中，香火不絕。
轉眼八月過，李夫人的肚子也是越來越大。
這天，遠在東勝神洲求道的李家長子次子金吒木吒也辭了師門，回到家中，等待小生命的降生。
這金吒師從五龍山雲霄洞文殊廣法天尊，木吒師從九宮山白鶴洞普賢真人，皆是名門高師。兩兄弟只相差了三歲，金吒十二，木吒才九歲，不過兩人乃將門子弟，又修習了道術，所以看起來倒是成熟穩重，遠超同齡人。
兩兄弟由於年紀相差太小，都是殷夫人一手帶大，所以皆是沒有體驗過真正做兄長的感覺，故而一聽見父親說母親又要臨盆，便忙忙趕了回來，要親眼看看那個小人兒。
不過說來也怪，金吒木吒足足在家中待了一個半月，也不見母親肚子裏那小東西墜地，便不覺有些擔憂。可殷夫人確實絲毫不急，她前些日子去女媧廟卜簽，連卜了三次，廟祝都是信誓旦旦的說是上上的好籤，諸事皆順，萬般如意。
那老頭還打趣說，“殷夫人肚子裏懷的莫不是女媧娘娘身邊的童子轉世，才與常人不同？”
這話可真真說到十娘心坎里去了，摸着肚皮想到，“沒準還就是娘娘身邊的童子呢，誰家四五個月的娃娃就在娘胎里伸懶腰？還小心翼翼的怕給我踢到了，定是個懂事的。”
又過了些時日，十娘見金吒木吒在家中已經快待滿兩個月了，雖心有不舍，但還是催促他們快些回師門去，畢竟是入仙家門庭，萬萬不可怠慢了。
次日送走了金吒木吒，殷十娘依偎在李靖懷裏，摩挲着肚皮，柔聲道，“夫君，這個孩兒生下來后，就別讓他去修道了吧，就讓他待在我們身邊，習些強身健體之術也就罷了，仙門終究是冷清，你看金吒木吒都消瘦了許多，話也少了。”
李靖想想也是，如今每日回家吃飯時桌上只有賢妻老僕，沒個孩兒終究是少了份生氣，便點點頭，“就依十娘所言。”
……
春去東來，又過了兩年，這殷氏第三胎已經足足懷了三年零六個月。期間李靖把宮裏的御醫都請過來診了三次脈，脈象皆是正常，且言沉穩有力，定是個公子。
這天夜裏，夫妻兩人同時醒來。
“女媧娘娘！”
“伏羲聖皇！”
李靖率先冷靜下來，問道，“十娘夢見什麼了？”
“我夢見女媧娘娘了，娘娘說孩子就要生了，還說著孩子命里旺火，懼水。”
李靖喜笑顏開，這才放心下來，果真是神人送子，天大的祥瑞！
“夫君呢，夫君夢見什麼了？”
李靖笑着答道，“為夫夢見了伏羲先祖，伏羲先祖說我這孩兒乃是一顆將星，還說他老人家會親自收這孩子做徒弟，日後會在夢中傳法。”
“哎呦！”，殷氏突然一聲痛呼，“夫君，我要生了。”
李靖一個激靈，大喊一聲，“來人，夫人要生了！快去請產婆來！”
頓時，李府燈火通明，亂作一團。
李靖在庭院裏轉來轉去，眉頭越皺越緊，殷氏是子時胎動，如今寅時都快要過了，卻還沒生產，聽着妻子愈發無力的哀嚎，李靖只感覺自己的手腳軟的厲害。
不覺東方既白，晨光熹微，俄而朝霞片片鍍金，層層抹粉。
“生，生了！老爺，夫人生了個……”
丫鬟的驚叫從內室傳來。
李靖沒有聽出丫鬟語氣中的驚慌失措，聽聞“生了”后便大鬆一口氣，險些癱坐在地。
正要進去好好撫慰妻子，卻聽見頭頂傳來一陣清越的啼鳴，李總兵聞聲望去，赫然發現初晨的霞光凝成一隻神異威凜的火鳳與一隻輕靈飄逸的青鸞。兩尊神禽在空中盤旋高歌，把李靖看得呆愣在原地。
方才出聲叫喊的丫鬟急慌慌跑到李靖跟前，結巴道，“老爺，夫人，夫人生，生了個肉球球！”
李靖陡然驚醒，“胡說些什麼？！”
李靖領兵多年，這一喝，威勢便出來了，把驚慌的丫鬟嚇的臉色更加白了，顫顫巍巍說不出話來。李靖眉頭緊皺，又抬頭望天，心想這青鸞火鳳必是祥瑞輻輳之兆，不會有事不會有事，心裏又叨念了兩句母子平安，然後大踏步走進產房。
門一推，眼前的景象便讓李靖驚呆了。
床上殷氏竭力撐着身子半坐起來，肥胖的產婆暈死在地上，六個丫鬟擠在一起，不知所措。
房間地上一個散發著青紅二色毫光的肉球緩緩滾動，所過之處，憑空綻放一朵朵拳頭大的蓮花，只在李靖愣神的功夫，房間內已是一方蓮池，異香撲鼻。
李靖眨眨眼，定睛看向那肉球，發現所謂肉球不過是外部的一層粉色膜層，在膜層內，分明是一個碩大的閉合的蓮花朵兒，蓮花朵兒紅中泛青，光華流轉，極為不凡。
李靖心中稍松，眼前這景怎麼看都是仙家氣象，肯定無關妖邪，他緩步移到床邊坐下，讓殷氏倚靠在自己胸膛上，又以手輕拍着殷氏的肩膀，柔聲道，“辛苦十娘了，十娘可真是為我李家生了個仙家孩兒。”
殷氏聞言一喜，她本就看着蓮花球球分外喜人，心中並不如何驚慌，如今聽丈夫所言更是讓她安心下來。可笑意還未存留多久，殷氏便皺眉，輕道，“我倒是能感覺到我那孩兒就在這肉球之中，可怎麼讓孩子出來呀？”
李靖聞言一啞，他又哪裏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時，李靖方才在院子裏聽見的鸞鳳和鳴之聲再次傳來，然後便見得兩隻神鳥從房頂穿下，徑直沒入肉球之中。隨後，粉色的透明膜層便悄然消散，蓮花朵兒一落地隨即開放，露出裏面趴在蓮蓬上的白嫩小人兒。
小人兒似是受困許久的緣故，感知已經來到新世界，便抬胳膊踢腿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而此時，與小人兒伴生的蓮花片片消融，化作一團光光點點，光點圍繞着小人兒盤旋，然後依附到娃兒身上，最終化成了一個紋有兩隻神鳥的紅肚兜。
李靖上前，跪在地上，輕輕將這一出生就鬧出大動靜的娃兒抱起，只見這孩子也不哭，眼睛是睜着的，黑漆漆的到處張望，手舞足蹈鬧騰得厲害，似是來到這人世間讓他極為的歡喜。
“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生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