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陰陽割昏曉
哪吒很快回到姜祿兒身邊，也不解釋，只說了聲繼續走。
姜祿兒也不問，領頭在前，時不時回頭逗逗禍斗。
哪吒看起來若無其事，但心裏其實並不平靜。
雖然他自小出入陰陽，人王鬼君都熟絡，自幼親近的女媧娘娘更是聖人果位，但這些人的實力都太高了，面對哪吒時一身修為絲毫不顯露。真說起來他在今日之前遇見過境界最高的不過是那頭玄仙墨蛟，而且始終不曾正面相對。
但剛才，面對的是實打實的大羅金仙！
儘管那位碧霞元君只在收攏陣法的那一瞬間流露出些許氣息，但就在那一瞬，哪吒感覺一方天地都凝固了，道軀與天地靈氣的溝通被隔絕，似乎整座太山都向自己倒來。
這必然是大羅金仙的境界。
他心中也是吃驚，黃帝時代至今八千年，碧霞元君竟然已經修成了大羅金仙，這是何等的天資！
哪吒此時心中也是犯難，不想來這趟太山竟被碧霞元君察覺，還被召過去問話。他心裏清楚，大商與闡教遲早要走上對立面，碧霞元君為黃帝之女，又蒙廣成子傳道之恩，如若出山入局，到時候難免要做抉擇。
這定然是軒轅黃帝不想見到的。
這與軒轅黃帝自身大不同，廣成子雖為帝師，但其目的就是謀取人族的功德，當軒轅黃帝擊敗蚩尤飛升之後，廣成子也得了功德抽身而退，雙方算是了結了因果，日後相見也就談不上情分問題。
想到這裏，哪吒又想起自己那兩位素未謀面的哥哥，只覺難辦至極。
不過好在哪吒是個爛漫性子，從來秉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念頭，憂慮也只是一時間的事，轉頭又和姜祿兒說笑起來。
當太陽臨近西山時，哪吒也登上名為黃帝頂的主峰峰巔，一上來最先入眼的便是那座帝祠。
哪吒先去偏殿領了香，然後再來主殿朝拜，主殿內供奉的泥像與軒轅黃帝倒真有六分相似，哪吒磕了三個頭，把香插上，然後出了殿，姜祿兒則是全程有樣學樣。
帝祠正門對面就是當年黃帝封禪的地方，那處立着一個三足兩耳圓口青銅鼎，鼎后是一個方形的火塘。當年的軒轅黃帝便是在此處昭告天地，他必會一統中原，人族即將迎來鼎盛。
哪吒望着遺存的舊物，腦中想着遠古時期人族先賢在百族環伺中為人族謀出路，心裏也是一陣激蕩，恨不得回到那個危機四伏而又波瀾壯闊的時代。
“舊時大世已經過去，新的大世正在到來。”
他喃喃出聲。
“哪吒哥哥，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我們去別處逛逛吧。”
“好。”
接下來，哪吒便領着姜祿兒在各峰峰頂遊玩，最後來到西邊的一處山頭，靜等日沉。此時山風凜冽，哪吒便讓祿兒倚在禍斗身上，再屈指一彈，一粒火星化作一個透明光罩，如一個倒扣的碗，將兩人護在中間。
天地間的光熱漸漸散去，西邊的太陽已經化作一個紅彤彤的球，映射出漫天的晚霞。
哪吒手一揚，混天綾被他甩出，在風中呼啦作響，轉眼化作一個丈寬的巨大紅綢，似與天上的紅霞爭輝。
“敢上去坐坐么？”
哪吒笑問道。
姜祿兒看着哪吒，重重一點頭，“好！”
哪吒把姜祿兒小臂一轉，再一甩，小姑娘便被他甩出懸崖外。
隨着一聲驚慌尖叫，不遠處山石上隱身盤坐的幾個老頭嚇得一抖，險些就要飛身救人。
這時混天綾穩穩將姜祿兒托出，待其平靜下來后，又猛地爬升，一下子就竄進了晚霞里，綾上的金烏繡像微微閃着光，似是要活過來一般。
不一會，天空中便傳來了小姑娘咯咯的笑聲。
哪吒臉上也是掛着淡淡的笑意，抱頭仰靠在禍斗身上，靜靜看着如燒天之火般的晚霞。
不過這場燒天之火終究無根，很快便熄了，天地一片暗沉。
混天綾將姜祿兒送回崖山，然後穿過哪吒的臂彎，懸浮在他身後。
哪吒知道這是靈物在表示親近，也就隨它去，沒有收起來。
臉上一片潮紅的姜祿兒看着燁然若神人的哪吒，臉不禁更紅了。
哪吒沒有察覺，只說了句，“回到黃帝頂吧，看看月升與日出之景。”
少女哪會說一個不字，不住的點頭。
待回到黃帝頂后，漫天星辰已現，兩人恰好看到一輪皎潔的圓月從東海上升起，灑下無盡的碎銀。
少女不由看痴了。
此時混天綾又自行飛出，在月下飛舞，吸收着月華，另一端的玉兔繡像在微微發亮。
這時，姜祿兒結巴道，“哪，哪吒哥哥，我隨娘親學過跳舞，會，會長巾舞。”
哪吒笑了笑，“此乃莊嚴肅容之地，不宜興舞樂。”
姜祿兒聞言也是一愣，一直暈乎乎的腦袋四下看看才清醒過來，是又羞又愧又急，慌忙跑去帝祠，估計是去認錯去了，哪吒笑着搖頭。
等了好一大會，小姑娘才扭扭捏捏從帝祠里走出來，隔着哪吒好遠坐下。
哪吒不禁好笑，沖祿兒招了招手，“過來。”
小姑娘猶豫着起身，慢慢走了過來。
哪吒把祿兒手一拉，帶着她縱身躍了下去。
不過這次祿兒倒是沒有叫出聲來，只是死死抓着哪吒的手。
下墜不久，哪吒施法凝成了好大一片雲，將兩人接住，混天綾自動披在少女肩上。
哪吒躺在雲上，挑挑下巴，“在這裏就不會冒犯到先賢啦。”
現在不像剛才那般迷糊，姜祿兒羞紅了臉，心跳得彷彿要蹦出嗓子眼，兩手緊緊纂着混天綾，過了好一會才漸漸平復下來。
她立起腳尖，輕輕一躍，舞開紅綾。
就在這雲上月下，翩躚起舞。
或許是混天綾不經意間帶動了周遭的天地靈力與月華，少女周身的月光似乎要更濃稠一些，宛如古時入月的那名仙子。
而在遠處，碧霞元君不知什麼時候走出了洞府，靜靜看着這裏，面帶笑意。
良宵雖好，但終究抵不過天地偉力，玉兔西沉，東方的天際慢慢泛起魚肚白。
哪吒坐在黃帝頂懸崖邊沿，看着遠海已經出現了微亮，便出聲喊醒了姜祿兒。
少女睫毛微動，緩緩醒來。
此時，一抹紅光完全蓋住先前的光亮，瞬間便染透了半邊天。
紅日漸漸躍出海面，逐漸成為金白，大海上波光粼粼。
哪吒起身迎着太陽伸了伸攔腰，當然了，也不忘每日的早課，擷取一絲太初紫氣來洗鍊元神。
他立於太山之巔，俯瞰齊魯大地，忽有所感，轉身朝北面一望。
一片幽靜漆黑。
彷彿連着地底深淵。
此時再看，哪吒陡然明悟，太山便如一座巨大的石屏，東西走向，將光明盡數攔在了南面。
在這座太山上，陰陽劃界，分外鮮明。
“沒想到太山居然是一處陰陽眼。”
洪荒天地穩固后，陰陽轉五行，陰陽二氣逐漸消散在天地間，其中絕大多數匯入了太陰太陽兩星，少數陽氣藏於九天之上、陰氣隱於幽冥之下，化為天罡地煞，些許殘餘則散落於洪荒大地上的各個角落。
若是一處地同時蘊藏有陰陽二氣，則被稱之為陰陽眼。
不是大凶之所，便是大吉之地。
太山接天之陽，連地之陰，虎踞齊魯，自是大吉。
哪吒心有所悟，觀陰陽而察自身，周身靈氣動蕩，地仙瓶頸再次鬆動。
不過這次悟道的時間很短，哪吒很快從空明自然之境跳脫出來，暗道了聲好險。
他低頭望向太山北山腳，心中忽然想起一事。
之前冥君老爺便愁自己的陽間神像應建在何處，他是幽冥之主，萬鬼之君，陰氣與帝氣之濃郁都是三界首屈一指，立廟之地自然要有講究。一般的風水地勢根本是鎮不住的，所以這件事便一直拖了下來，如今看，此處倒是合適。
不過太山又非無主之地，此事還需商榷。
哪吒暗暗把這事記在心裏，準備下山離去。
但這時，此間天地的陰陽二氣突然有些波動，引起了哪吒注意，他便循着陰陽二氣流竄的方向看過去。
不遠處的山巔上，不知什麼時候坐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