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遠行

三日後，陳塘關開始戒嚴，漁民不得出海。

五日後，順字營從西門出關，沿官道佈防，風字營自東門出關，平地築台，沿海佈防。

十日後，大批齊魯工匠抵達陳塘，大興土木。

十二日後，武成王麾下金鈴軍與東伯侯麾下攆風軍紮營東海之濱。

十五日後，陳塘關東西城門大開，東海之上絲竹之音不絕。

二十日後，大批人馬撤出陳塘，東海恢復風平浪靜。

————

一個月後。

哪吒一身輕裝，於西城門口拜別父母。

“娘，您就放一百個心，孩兒兩年之內必會回來，咱不是早就說好了嘛。”

哪吒看着眼淚串成珠的母親，也是慌了手腳。

李靖擁着妻子，雖然心裏也是萬般不舍，但還是強打精神，“一人在外千萬小心，萬事以自身安全為要。東海和談還算順利，為父和你母親就在關內，萬事無憂，你不必挂念家裏，隔斷時日給家裏報個平安就行了。”

這話哪吒也不知聽過多少遍了，但此時還是乖乖點頭。

千般不舍，萬般囑咐，一家三口在城門足足站了半個時辰，最後還是李靖先拉着殷十娘轉身回府。

哪吒跪下磕了個頭，起來后又朝魔家四將說了些拜別的話，最後向街上百姓與城頭軍卒抱拳告別，這才轉身離去。

他身後跟着一頭獒犬，這犬遠看上去如雄獅一般，黑色毛髮，發梢帶紅，四足粗壯，正是十年前那頭小禍斗，被如今的蘇貴妃取名為如煙。

一人一狗出關后連蹦帶跳，出陳塘地界不過十里，清風便把哪吒心裏那股離別愁緒吹得一乾二淨。

來到一山丘綿延處，哪吒御風至山頂，禍斗四蹄踏火也騰空而起，緊隨哪吒身後。

盤腿坐在山頂，哪吒拿出一枚鐵令，令牌外形是玄鳥收翅狀，意為玄鳥落地，降而生商，上面有個鎮字。

這種令牌乃是朝歌神兵司御造，大商國內只有關隘總兵與十三鎮守持有。憑此牌可不經報備調用除朝歌守備軍之外，大商各地兩千人以下兵馬，且內嵌朝歌全境地圖。

李靖恰好持有兩枚，一枚關令，一枚鎮令，鎮令便給了哪吒。

哪吒朝鐵令中注入一道法力，玄鳥口中便吐出一道光華，光華凌空鋪展，化為一幅地圖，高山名岳，大江大河，通都重邑，邊界關城，一清二楚。

此時地圖東邊偏北位置有一亮點，正是哪吒所在。

哪吒托着下巴看地圖，“陳塘向西北直行六七千里就能到蛟龍溝，火雲洞就在那，直走確實太近。還是聽師父的，先沿東南下，然後在西邊北上，繞一圈過去，如此兩年應該差不多。”

哪吒抓了抓禍斗鬆軟的大耳朵，“那我們就先去東魯，拜會姜伯伯，然後經遊魂關，再去曹州拜會崇叔叔，好不好？”

禍斗哼唧兩聲，算是同意了。

“那走嘍！”

哪吒心中有了計較，只往東魯而去。

他聽說東魯境內有一山，名為太山，乃是南瞻部洲眾山之首，軒轅黃帝當時便是在此封禪，成為人族共主的，所以他定要去看看。

一個月半后，夜。

東魯地界，兩山之間的夾道上。

“簌簌~”

就着月光，可以看到路邊濃密的草木一陣晃蕩，鑽出了一個少年和一隻大狗。

只見少年朝地上“呸呸”兩聲，又蹦蹦跳跳抖落身上的樹葉碎草，嘴裏止不住的埋怨，“都怪你，我說那兔子就不錯，像極了水雲兔，你非要去逮那隻三彩鹿，鹿沒逮到鹿，弄一身狼狽。”

大狗也是一陣抖摟，紅黑雙色的毛髮如綢緞一般，隨後用頭拱了拱少年小腿。

“好了好了，不怪你了，今天就餓肚子吧，反正明天就能進城，找姜伯伯吃大餐去。”

哪吒沒好氣道。

禍斗垂頭跟在哪吒後邊，踏在銀光鋪遍的山路上。

突然間，大狗耳朵支棱起來，喉嚨里發出咕咕的低吼。

哪吒連道，“有動靜？看看去！”

禍斗聞聲而動，如箭一般衝出。

哪吒緊隨其後。

沿山道奔行一里，穿過一片矮林，禍斗猛地往前一撲。

哪吒伸手往大狗爪下一淘，拎起來一看，是個碧眼長耳的雪白兔子，肥嘟嘟是似個圓球，個頭還真不小。

哪吒眼睛一亮，“水雲兔！也算是月宮裏那隻兔祖宗的血脈旁支了，肉嫩多汁，下午讓你給跑了，沒想到晚上你又送上門來，整火！”

一人一狗尋到一山溪，哪吒乾淨利落地將兔子開膛破肚，這時他輕咦了一聲，似是摸到了一個堅硬東西，他把手放進水裏擺洗一下，再一瞧，是個桃核大小的青碧色晶核。

哪吒當即便皺起了眉頭，“不對呀，殺之前明明仔細聞了，沒有妖氣呀，這兔子也沒有誕生靈智，怎麼會有晶核？”

少年想到了一個可能，莫非這兔子是家養的，體內晶核也是其主人用靈草活活喂出來的？

不過殺都殺了，哪吒也就不管了。

頭尾扔掉，剝皮洗凈，片成肉片，一氣呵成。

然後將肉片一一放置在一塊已經被禍斗燒了半天的青石上，這兔肉肉嫩多汁，就要煎着吃才好。然後他從脖子上的儲物器件——正是商王送出的那枚平安鎖里拿出調料，開始往兔肉上淋抹。

片刻功夫，香味漸起。

哪吒先挑了一片扔給了火涎正不斷往下滴落的大狗，自己則好整以暇的拿出一個青皮葫蘆，開塞后正要仰頭快飲，然而似是察覺到了什麼，手又放了下來。

禍斗顯然也有察覺，先一口把肉給吞了，才轉過頭來對着一個方向低吼。

那處枝葉搖擺，隨後走出來三個人，一男兩女。

男的二十多歲模樣，氣宇軒昂，手中牽着一個同樣年紀的女子，身後跟着的則是個十四五歲大的少女。

一行人見到體格龐大的禍斗先是一驚，但應該也都是見多識廣的，瞬間便平靜下來。

那走在前的男子望向坐在一塊青石上的哪吒，只見這少年坐姿隨意，一手捏着竹筷夾肉片，一手纂着個酒葫蘆，火光映照下的臉龐稜角分明，眉眼如畫，堪稱驚艷。

他先是在心裏贊了一聲好皮囊，隨後笑着開口，“原來是小兄弟在起火，我等遠遠循着味便來了。”

哪吒則道，“閣下這大半夜在這密林里作甚？”

男子聽出了哪吒話中的防備之意，仍笑着道，“小兄弟勿怪。這密林本就是齊城外的一處好景緻。此時秋風漸起，果熟葉紅，我攜家眷來此秋遊，從前天起便在此地露營了，貿然過來叨擾不過一時好奇，看看是不是熟人而已。”

哪吒點點頭，卸下了一絲防備，打了個呼哨，禍斗便退至火堆邊趴伏下來，眼睛還是盯着石板上的兔肉。

哪吒舉起青葫蘆，開口道，“可要來坐坐？”

男子笑着說好，來到哪吒對面的一塊石上盤腿坐下，又從腰間解下一銀壺，搖了搖，“小兄弟酒香三里可聞，應當是好酒，我這酒也不是凡品，可願試試么？”

男子坐下后，似是他道侶的那女子便站立在他身側，氣質溫婉可人，那年紀稍小些的女孩，便躲在男子身後，露出半個面龐出來，好奇看着哪吒。

哪吒聞言則是眼睛一亮，右手一楊，葫蘆便飛出，“嘗嘗！”

男子也是性情眾人，銀質酒壺也被他甩出。

兩人交換酒具，齊齊仰頭飲了一口，同時道了一聲好酒！

男子看向那塊滋滋作響的青石，奇道，“小兄弟這種烹飪手法，我卻是從未見過。”

“隨身可有筷子么，來嘗一嘗？”

明顯是出自鐘鳴鼎食之家的男子也不推辭，他隨身也有儲物器件，手一探，掌心便多出個象牙筷子，上面還裹有銀絲。他伸手去夾了一片，放入口中細細品嚼。

他眼中一亮，“小兄弟這好手藝呀！”

哪吒嘿嘿笑着，望向男子聲旁的女子，“你可要？”

那女子聞言一驚，連忙搖頭擺手，恐覺失禮，又輕聲道過謝。

哪吒點點頭，眼睛又望向那女孩。

那女孩雖有些害羞，但看起來倒是頗為意動。

哪吒便探手往空中虛抓，離他兩丈遠的一棵青竹便裂下一片，竹片再被靈力一絞，便成了一雙筷子，他把筷子遞出，

“嘗嘗。”

那女孩看了一眼兄長，見其點頭，才俏生生接過哪吒筷子，道聲謝，才動手去夾。

男子見哪吒靈力控制精妙，暗自讚歎，問道，“小兄弟今年多大？”

“快十七了。”

“小兄弟是齊城人嗎？”

“不是。”

哪吒嘴裏滿是肉，含糊道，“只是四處遊玩，路經此地。”

“小兄弟年紀不大，倒是好身手好膽色，相逢既是有緣，不若去我營地坐坐？我等明日便要回城，不如一起如何？小兄弟既然四方遊玩，齊城內景緻頗多，不可不去。”

哪吒想了想，“也好。”

三人吃完了大半肉片，把剩下的都扔給了禍斗，然後招水熄了火堆，便隨着男子往山溪上遊走去。

那少女飯量可能太小，吃了些肉片后一直在打嗝，一路上臉紅得似滴血一般。

走了不到半刻鐘，前方一片明亮，想來是男子營地到了，此時羞紅臉的少女似是突然想起一事，拉了拉男子衣袖，“哥哥，阿雪還沒找到呢？”

男子一拍後腦，“見到小兄弟一時高興，把這事忘了。”

哪吒插了一句，“走丟人了嗎？”

男子解釋，“不是，是我妹妹養的一頭水雲兔，午間從營地跑出去了，我等一直在尋找。”

聞言，哪吒與禍斗對視了一眼，默默低下了頭。

隨後，哪吒手一翻，拿出了一個碧色的晶核，遞給了少女，“初次見面，這小玩意便送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