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萸九之死
“狂妄!”
“善。”
兩道嗓音幾乎同時從兩邊高空中傳出。
哪吒不理不睬,只是冷冷看了一眼作渾然無事狀的萸九,隨即轉身回了雲輦。
剛回雲輦,便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冷霜被地熱之氣衝撞了心脈,道基受損,昏迷未醒。往小了說毀百年道行,往大了說斷絕了晉陞之階。
雪霽要先行帶冷霜回蓬萊島救治。
“小九,可有把握?”
秦完問。
一個瘦高身影往前一步,“定不辱師門。”
此人看着消瘦,面白細須,長發披散,穿一身略顯寬鬆的麻質長袍,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似的。
哪吒曉得他,此人喚作董鏇,昨夜兩人還有過一番交談。此人的父親是妖神鑿齒的義弟,同時也是古天庭的兵部大匠。而他本人,曾隨妖神飛廉學過一段時間的風法。
哪吒叫住董鏇,把手往後者手上一拍,“去吧,讓天下人見識見識妖神弟子的風采。”
董鏇有些莫名其妙,但當感應到手心物件是何物后,頓時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愣愣看了哪吒半晌,最後才強行壓下疑惑,大步出了雲輦。
“蓬萊島董鏇,陣名鬼哭,領教。”
紅衣道童神色放鬆,“出手吧。”
董鏇此時臉色也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他一邊自然而然的將手心之物緩緩煉化,一邊又祭出了自己的陣圖法寶。
是一桿旗。
旗杆長九尺八寸,作玄黑色,桿頭有刃,桿尾有錐,旗面漆黑如墨,旗上繡像與旗杆上的紋路交聯在一起,形成了一副惡鬼出獄的圖案。
他單手持旗,旗面無風自動,像是一道指令,隨後,這片天地開始有風。
董鏇遙遙將桿尖指向萸九,後者也不多言,縱身一閃,便來到陣中。
隨即,無形無色之風開始發生變化,風變得灰濛濛的,同時,風中漸漸夾雜起凡眼難見的黑色鐵砂。
萸九不甚在意,閃身向前,探手如爪,直取董鏇咽喉,快似火光閃過。
董鏇則遁入風中,身法之快比之萸九竟毫不遜色,躲過先手。
他完全融入風中,如魚得水,以旗為兵,刺向萸九,桿尖寒芒比風更快、更凌厲。
只是旗杆甚長、旗面甚大,持旗人又偏生的消瘦,因此當旗隨風而動時,難以說清是人舞旗,還是旗牽帶着人。
萸九眼中一亮,“倒要試試你的斤兩!”
童子手往背後葫蘆上一拍,葫蘆口噴吐霞光,化作一把赤紅寶劍。
童子非是凡胎,乃是太華山上一株千年火茱萸得道。葫蘆非是凡種,乃是攀附在火茱萸樹上的異種靈根。寶劍非是凡鐵,乃是葫蘆內先天孕育的一團金火氣鍛打而成。
董鏇手中之旗,卻也是難得奇珍,旗杆由妖神鑿齒之牙雕琢而來,旗面由妖神飛廉之羽抽絲編織而成。
一個是山中靈根,一個是天上妖裔;一個精通火遁妙術,一個依仗風勢法陣;一個駕馭先天金火精粹,一個揮舞後天鐵骨寶羽。
交起手來自然是難分難解。
觀戰眾仙皆被兩人的兵刃拳腳功夫吸引,卻不曾在意包裹兩人的風起了變化。
那風中細微黑色鐵砂逐漸變大,成為銀色的鐵屑,再大,就變成了一塊塊形狀不一的鐵刃碎片。
等到萸九反應過來,他才發現,自己的對手已經不是董鏇了,而是這呼嘯的風。他的劍再也不能劈到那桿旗上,只能與漫天的刀刃為敵。
而董鏇,只需要在銀色風暴后揮舞旗幟。
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步入了陷阱,萸九有些惱火,但他卻並不慌亂,催動狂風席捲起萬千刀兵不是一件簡單事,對心神與法力要求極高。自己在陣中雖然要萬分小心,但對方亦要打起萬分精神,誰吃虧還不好說呢!
銀色風暴中,紅色人影勉力維持,宛如深海巨浪下的孤舟。
“以旗馭風,以風馭兵,妙極!”
雲輦中,哪吒讚歎道。
秦完臉色凝重,“哪吒兄弟有所不知,以旗馭風考究法力,以風馭兵更費心神,真不知是萸九童子先行潰敗,還是我弟脫力在前。”
哪吒卻是頗為自信,“此戰,董鏇必勝。”
秦完聞言有些訝異,側臉看了一眼哪吒,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時間過去兩刻,風中兵刃仍在不斷增多,兵刃之間的摩擦剮蹭聲極為刺耳,便是遠遠觀戰的諸位仙人此時也將眉頭緊鎖,直到此時,眾人也才明白過來,為何此陣名為鬼哭。
此陣以風催動,但其兇險處卻在於兵刃之利、刺耳之聲。
眾人也難以知曉,此時處於風暴中央、已經完全看不到的那一粒紅點當下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只是同時,董鏇舞旗的動作,也明顯緩了下來。
“力竭了嗎!”
怒聲從風暴中心傳來,如杜娟泣血。
“力竭了。”
董鏇點頭,輕聲回說,並停下了手中動作。
雲輦截教仙臉色一緊,瓊樓闡教仙喜上眉梢。
緊接着,董鏇手上閃過華光,他攥住了一面幡子。幡子上有一頭異種生靈繡像,鹿頭雀身龍尾。
董鏇輕輕揮動着小幡,銀色風暴隨即瘋狂捲動起來,一邊朝中心擠壓,一邊又向外極速擴張!
環繞在瓊樓周圍的雲氣被吹開,雲輦後退了十來步。
白鶴童子眼瞳驟縮,死死盯着風暴。
又過半刻鐘,風暴中毫無動靜。
白鶴童子臉沉似水,緩緩開口,
“這一戰,我教認輸,道友收手吧!”
董鏇看了一眼白鶴童子,又瞧着陣中無甚聲響,緩緩搖頭,“萸九道友尚在破陣,怎能由旁人代以投降,傳出去,倒是我的不是了。”
白鶴童子沒有再答話,從他嘴裏說出投降二字已經是顧及到了赤精子的面子,但也絕不可能再說第二次。
“得饒人處且饒人。”
瓊樓之上的白雲深處,傳來一陣縹緲仙音,隨即,雲中落下一枚寶珠。
此珠作碧青色,鴿蛋大小,卻發千丈毫光。當毫光照在銀色風暴上時,後者為之一滯,那裹挾萬千刀兵的呼嘯狂風竟在毫光照射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無數刀刃在失去風力維持后,又瞬間崩散成細微鐵砂,散落一地,宛如下了一場黑色的雨。
法陣散去,露出中間的紅衣童子。
童子模樣頗為凄慘,身後的大葫蘆已經不見了蹤跡,七竅流血,眼神渙散,面如金紙。
董鏇這邊也是不好受,法陣在瞬間被人破去,反噬之力也瞬間作用在陣主身上。董鏇噴出一樓鮮血,臉色慘白,他抬頭看向空中,卻看不清是何人出手。
董鏇惶急且后怕,若非後來以飛廉幡操控法陣,換作自己持旗的話,就剛才那一下,自己的下場就絕對不比冷五哥好。
哪吒也抬頭看向那枚寶珠。
此珠他認得,喚作定風珠,乃是難得的先天靈寶,先天壓制風法。幼時自己初學法時,父親便說過,莫要萬事依賴法術和靈寶。需知洪荒地大物博,無奇不有,而道法萬千,又有相生相剋之理,有些靈寶和法門便可先天克制其他靈寶和法門,當時便拿這定風珠舉過例子。
依李靖所言,這定風珠,他師傅度厄真人那有一顆,魔家四將中的魔禮紅也有一顆。
只是不曉得眼前這一顆是屬於誰?
“慈航!”
一聲厲喝從雲輦上空傳來,同樣只見其聲,不見其人。
“我讓你救!”
一道金光刺破虛空,屬於頂級先天靈寶的無匹威勢彌散開來。金光在定風珠上一卷,定風珠當即消失,金光再往紅衣童子身上一繞,萸九當即身隕。
“混元金斗!”
一道人在空中顯露身形,此人身披一件寬鬆月白道袍,腳踩十二品紅玉蓮座,頭頂七彩瑪瑙寶冠,腦後飄懸青虹鏡輪,面白如脂,生得慈眉善目。
正是昔年名震洪荒的玉虛十二金仙之一,慈航道人,如今已結大羅道果。
慈航把手一伸,祭出一個竹籃,提籃做臨湖打水狀,撈起了萸九的魂魄。
“道友下手未免過於狠毒了!”
碧霄乘花翎神鳥現身,手托一團金光,“你等闡教門人,個個擅長以大欺小,卻還有臉來說我下手狠毒?”
慈航看着碧霄手上金光,眼露忌憚,若非有此寶物,一個金仙自己豈會放在眼裏?
“話不投機半句多,既如此,便以命抵命吧!”
慈航把手一按,竹籃消失不見,手再一翻,托住一個凈瓶,把凈瓶往下一倒,便有股清液流出,卷向董鏇。
“賊膽,還敢行兇!”
一抹劍光從高空中迸發,傾瀉而下,劍光亦如水,奔向凈瓶清液。
正是石磯娘娘出手了。
“孽障,原來你是躲藏在這裏!”
又是一道劍光,卻是在另一邊乍現,這道劍光更為奪目,更為鋒銳。
一道人從空中閃出,不是太乙又是誰?
洪荒大地上使劍的鍊氣士不勝枚舉,可真正登堂入室稱得上劍修的,確實不多。但今天,在這片西北大地上,璀璨劍光卻是此起彼伏。
兩道劍光從高空閃爍,傾瀉而下后,又有一道雪白劍氣從雲輦上升起,衝天而上,劈向太乙劍光。
這一劍氣之純粹,不由讓太乙與石磯同時側目。
哪吒手握燭照槍,逼視太乙,在他身側,木吒倒提吳鉤劍,劍意沖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