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寒山老祖

萬里晴空突然堆疊起層層血雲，並朝四面八方綿延鋪展，如此異象，一時間驚呆了所有人。

“啊！”

山門前的一聲慘叫又將眾人目光吸引過去。只見法佑寺山門前的金剛伏魔陣法衍生出的金光門牆出現了一個大裂縫，濃鬱血光破陣而出，聲勢駭人。

而緊隨血光而出的，是一個持大戟騎異獸的赤發武將，英武不凡。

在他身後，一隻斷臂飛天而起，金剛伏魔陣隨即崩解。

待金光散去，方見寂華和尚左臂齊肩而斷，血涌如泉，嚎叫着從空中跌落。而寂嚴、寂功、寂燈三人面色蒼白，眼中儘是驚懼，一邊蠍子精仍是呆站在原地，好似還沒回過神來。

“哪吒，我來助你！”

余化也不理身後幾人，身騎火眼金睛獸，便往後山舍利塔趕來。

海緣主持臉色一變，那血光他不曉得是何物，但本能的感到了危險，那是遠遠超出方才八鳥獵龍與天羅地網的危險！

這邊金仙高僧剛動念頭，那邊金仙大妖便有所察覺。

朱盈冷笑一聲，“此時才想走，未免晚了！”

說罷，捉蟲娘也不去管頭頂念珠，強忍不適，心神全集中在羅網的控制上。而束縛在海緣身上的蛛網頓時綠光大漲，一瞬間又衍生出無窮蛛絲，只一個眨眼的功夫，整個舍利塔竟全被蛛網覆蓋！

海緣和尚更不消多提，一瞬間被纏上千百層蛛網，如蟲蛹一般被按在塔頂，動彈不得。

攜血光而來的余化哪能不知道蜘蛛精這是在給他創造機會，左手當即起勢捏印，漫天血光驟然凝縮，化作一把兩尺長的猩紅刀刃，直刺海緣。

蛛網之下，金仙主持渾身血氣翻湧，如臨大敵，眼見血刀朝自己頭顱激射而來，目眥欲裂。

“啊！”

羅漢怒吼一聲，舍利塔內應聲放出無量佛光，這一刻的舍利塔彷彿化成了天地四極中的湯谷溫源，似有一顆太陽孕生其中。而塔外盤結的蛛網也如冰雪遇見沸湯，發出呲呲聲響，迅速消解。

羅漢抓住這瞬時的機會，翻身扭轉，堪堪抬頭使得眉心避開那一抹血光。血光掠過羅漢頭皮，隨即如熱刀切脂，輕鬆擊穿舍利塔后回到了余化身側。

再看那金仙主持，頭頂一道兩寸長的猙獰傷口，血流不止。

朱盈如蛆附骨，羅漢金身既破，那蛛網再生變化，幻化出無數碧綠蜘蛛，竟直往和尚頭頂傷口內鑽去！

只一瞬間，和尚印堂便作烏紫色，雙眼流出黑血來。

見狀，哪吒和余化皆眉頭一挑，暗自心驚。

海緣和尚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腥臭黑血，隨後手掌一翻，掌心出現一枚紅色果子，被他吞去口中。緊接着，一粒金光從舍利塔內飛出，懸在和尚頭頂，佛光照耀下，不斷擠進和尚傷口內的毒蛛如同見了天敵，飛速逃離和尚肉身，看樣子，正是方才放出無量佛光、助和尚逃過余化血刀的寶貝。

“舍利子！”

遠處的蠍子精終於回過神來，見到這一幕，叫出了這寶貝的名字。

“轟隆！”

便是這時，再生變故，整個後山開始搖晃，宛如地龍翻身。

“確實是法佑寺供奉了六百年的白骨舍利，是哪路朋友出手相助？”

一道年邁虛弱而又森然的嗓音從舍利塔底響起。於此同時，磅礴妖氣從地底迸發，一時間風雲變色。緊接着，一道道藍紅相交的火焰從舍利塔基座四周噴湧出來，直上雲霄，將搖晃不止的舍利塔燃成一把火炬。

“妖孽爾敢！”

海緣和尚豎眉怒目，以舍利子護佑己身，盤膝坐在舍利塔頂，同時兩手掐印，口誦法咒，舍利塔隨即再次光芒大綻，並且以佛塔基座為蓮蓬，於地面開出一朵方圓五十丈的鎏金佛蓮。

佛蓮一出，佛塔當即穩定下來。

然而，不過兩息功夫，海緣和尚稍有緩和的臉又陡然變色。原來是羅漢坐下佛塔再次猛烈搖晃，便是佛蓮也開始震顫。

“嘿嘿，小和尚，你用這舍利塔煉了老夫三千個日夜，這塔，還是你的塔么？”

在這道蒼老嗓音主人的大笑聲中，在羅漢主持的驚駭目光中，這座矗立在法佑寺後山數千年的琉璃舍利塔拔地而起，緩緩升空，又逐漸縮小，最後只剩尺余高，被一個巴掌大的金蓮托着，懸停在空中。

已經完全失聲的海緣和尚跌坐在地，顯然是已經被今天這一系列突如其來的變故砸暈了頭。

下一刻，除朱盈外，在場所有人耳邊都突然響起了嗡嗡聲。每個人心頭都湧起一股不適感，彷彿有無數蟲子在身上攀爬。

待眾人去尋這嗡聲，便見有無數紅蜂從舍利塔升空而顯露出的巨大地室中飛出，紅蜂數量之多，使得這股蟲流看起來竟如噴涌的岩漿一般。

無數蜂蟲在空中打轉，形成一個龍捲，蟲群由實化虛，又由虛轉實，最後變作一個乾瘦老者，長須無發，彎腰駝背，形同枯槁。

“寒山老祖！”

趁着三個寂字輩和尚驚駭的功夫，蠍子精也從寺門前來到了後山上空，此時見着老者現身，張嘴便叫出了老者的名號。

果然是金剛蠻老祖！哪吒聞聲放下心來。

只見老頭先是招手收起了自法佑寺立寺之初便巍然矗立、又經歷代高僧加持的琉璃舍利塔，這才朝色邪望去，“原來是毒敵山的女娃。”

不過哪吒顯然沒打算讓這兩位老少妖精在西方山寺上繼續敘舊，手指放入嘴中打了個呼哨。

遠方，一道黑影應聲從方才被乾坤圈碾碎的山寺斷壁殘垣中躍起，凌空踏虛來到哪吒身側，黑影如山，竟是比一邊余化胯下的火眼金睛首還要大上一倍！

方才脫困的金剛蠻老祖如臨大敵，像是只受驚的兔子。剛被他收起來的佛塔又被他祭出，罩在頭頂，嘶聲叫道:

“哪裏來的禍斗！”

倒也不怪這位金仙老妖如此大驚小怪，只是金剛蠻這一族乃是五毒中的火行之蟲，遇見這天生以火毒為食的異獸禍斗，豈能不慌？

哪吒只是撇了一眼神經兮兮的老妖，又回頭復看恢復成本相原身大小的阿斗。

阿斗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嗚咽叫聲，哪吒卻是聽懂了。事既成，他自然不願久留在此，在西方教的地盤上去直面一位眼看就要瘋魔的金仙羅漢。

腳底風火綻放，哪吒幾乎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阿斗緊隨其後，在空中留下一道長長的黑色煙痕。余化嘿得一笑，兩腿一夾坐騎，化作金光遁走。而朱盈，也不知何時便消失了。

金剛蠻老祖與玉琵琶美人面面相覷，隨即也逃命似的離開了。

——

丹砂海深處。

禍斗張嘴吐出一道黑煙，煙中裹挾着三十來個尋常麻雀大的紅蜂。

這些紅蜂顯然被黑煙熏得暈頭轉向，一一跌落在地。

“都在這裏了，法佑寺地牢裏靈智尚存的就這些了。”

哪吒道。

“還教老祖知曉，自從八年前老祖外出后，法佑寺便好似立即知曉了消息，而且對丹砂海內金剛蠻的藏身之地也了如指掌。法佑寺的和尚搜山檢地，數年下來，丹砂海內的金剛蠻一族已無一倖存。如今看來，除了被度化和屠殺的，應當是都在這裏了。”

色邪看着地上全部被打回原形的金剛蠻，語氣中滿是兔死狐悲之意。

寒山老祖默默點頭，鼎盛時期數以十萬記的金剛蠻一族，聚如火海，散如群星，盤踞漠海，遮天蔽日，到如今，便只剩這些了！

這其中，泰半死在了西方教手裏！

遠古時的巫妖大戰，由於金剛蠻一族是妖族中少有的能工巧匠，因此多處於後方，被保護的很好，在那場連年的曠世大戰中竟沒有多少傷亡。反而是近幾百年，被西方教暗地裏鈍刀子割肉，竟險些將金剛蠻滅族了！

百年前寒山老祖領着族人逃離祖地冰火島遁入丹砂海時，尚有兩千兒郎，可如今只余雙手之數，這叫他如何不心痛如絞？

寒山老祖祭出佛塔，將這些金剛蠻一族僅存的根苗給收了起來。

“多謝恩公救命、救族之恩！”

哪吒一擺手，“前輩還是去謝色邪娘子吧，若非她，我與余兄弟也不會走這一遭。”

而此刻蠍子精總算是曉得了哪吒余化二人的能耐，再也不敢拿大，連說不敢。

寒山老祖抬手摸了摸自己鋥亮的光頭，看着色邪，直接了當道：“老夫確實打聽到了你姥姥的下落，十年前金露道友外出丹砂海，是要去西北的碧波潭，那邊山高水長，群妖聚集，部族不比丹砂海少。而且碧波潭主事的散水公輩分極高，是天庭舊人，與北俱蘆洲的古妖尚有聯繫，你姥姥就是想去求他解丹砂海之圍的。”

色邪聽后雙眸頓時放出光亮，忙問：“那姥姥見到散水公了么”

寒山老祖搖搖頭，“金露道友又哪裏知曉，碧波潭這些年也是自顧不暇，周邊數個佛國將碧波潭圍得是密不透風。你姥姥出丹砂海后是直往西走的，想渡通天河北上至碧波潭，但才過通天河便被西方教尋見了蹤跡，如今應當是被關押靈應國中的一座佛寺中。”

蠍子精聞言原本羊脂玉一般的膚容瞬間轉作煞白。

“金露道友兩年未歸后，老夫便於八年前隨着金露道友留下的痕迹追尋而去，剛潛入靈應國不久也敗露了行跡。那靈應國國師是渡了六劫的金仙，靈山金剛殿四大殿門之一，老夫委實不是他的對手，一個照面便被禁封生擒。剛好那法佑寺主持當時就在靈應國，是靈應國國師的師弟。小和尚野心不小，將老夫要了過來，想要把老夫度為護山靈蟲呢！”

哪吒一邊聽着緩緩點頭，依他看來，法佑寺主持最多不過兩劫，但眼前這個枯瘦老頭卻起碼有三劫以上的境界，若無厲害法寶，不應當被抓才是，不想裏面還有這樣一番曲折。

“釋門裏也有精通測算之輩，想來是老夫方被關押后，法佑寺便請了高人以老夫精血推算出我族中兒郎的下落。”

說到此處，老妖眼中儘是怨毒。

聽着蠍子精的姥姥也落在了西方教手裏，哪吒知曉此事定然不會就此罷了，但接下來的事卻是與自己無關了。若是閑暇，自己說不定還願意管上一管。只是此時，商周大戰在即，自己身上還掛着戈壁鎮守的職位，萬不敢懈怠了。

“我兄弟二人說話算話，如今不光救出了金剛蠻一眾，便是寒山前輩也已經脫困，你答應我的事也該辦了。”

此時，哪吒轉頭望向了儼然是失魂落魄狀的蠍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