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園中之花，早發必早萎
其他地方的人喝多之後是什麼樣兒，陸十二不太清楚，但是陸十二可太知道山東人喝多之後是什麼德性——什麼天文地理、民生經濟、戰場軍事，基本上就沒有他們不懂的，更沒有他們不敢聊的。
這種行為往好了說叫做關心國家大事，往差了說就是喝了兩杯貓尿找不着北。
偏偏“朱六爺”和郝凡五兩個人不斷的勸酒，也不知道是誰的他們兩個喝慢酒，更不知道誰教的他們山東人勸酒那一套，總之就是喝了一杯還有一杯，再喝完一杯還有三杯，比伍佰還能喝。
直到菜過三巡，酒過五味，陸十二也被灌的臉紅耳赤，一場談話就由“朱夫人”拉開了序幕：“十二啊，你說你都二十歲了，咋還不急着成婚呢？我跟你說啊，你徐二兄弟馬上就要成婚了，你看他才多大？”
“要不然這麼著吧，等回了京師以後，嬸子在京師給你找一門親事？早點兒成婚，也好早點兒抱上個娃兒，家裏也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不是？”
“你跟嬸子說，你是喜歡那種大家閨秀？還是喜歡那種將門虎女？不瞞你說，也就是上位家裏沒有合適的公主，要不然的話，嬸子保你能娶個公主。”
“朱六爺”當即就捋着鬍鬚說道：“你嬸子說的沒錯，你陸相公也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紀，是時候娶個媳婦了。”
郝凡五不斷的向陸十二使着眼色：“十二啊，六爺和夫人既然應承了要替伱尋一門親事，你還不趕緊應下？”
陸十二此時已經喝得迷迷糊糊的，聞言卻是搖頭叫道：“不應！誰來也不應！什麼大家閨秀、將門虎女，哪個不是十幾歲就成婚的？我如今二十歲，難道要和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兒成婚過家家酒不成？不應，打死不應！”
郝凡五臉色一黑，說道：“你也知道你二十歲了！”
坐在郝凡五對面的“朱夫人”咳了一聲，向著郝凡五使了個眼色后，又耐心的勸了起來：“十二啊，你喚我一聲嬸子，我也是把你當成親侄子看待的，你跟嬸子說說，難道就是因為女方的年齡小了，所以你不願意？那嬸子要是給你找一個歲數相當的，你可願意？”
陸十二嘿嘿笑了笑，站起身來晃晃悠悠的向“朱夫人”拱手行了個揖禮，拜道：“小侄多謝嬸子，要是有年歲相當的，小侄當然求之不得，只是小侄出身草莽，鄉野村夫又如何配得上大家閨秀？”
聽到陸十二這番話，“朱夫人”心裏頓時有了底，於是便笑着說道：“出身草莽又如何？咱大明朝廷袞袞諸公乃至於上位，又有哪個不是出身草莽了？”
郝凡五頗為嫌棄的拽了拽陸十二，等陸十二坐下之後才酸不溜丟兒的說道：“六爺和夫人願意給你說親做媒，你還挑上了！”
陸十二搖了搖頭，嘟囔道：“不對，不對，你們都錯了！”
沒等郝凡五發問，酒意上涌的陸十二便直接說道：“學生記得，好像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着？園中之花，早發必早萎？尤其是那些女娃子，身子骨還沒有長結實的時候就生孩子，一屍兩命的還少見了？”
郝凡五的臉色頓時變得更黑，怒道：“你說的，可是宋時范質在《誡兒侄八百字》裏的，灼灼園中花，早發還先萎？書未讀透，記了幾句不知所謂的東西就來顯擺，簡直混賬！”
只是郝凡五的話音剛剛落下，“朱六爺”卻皺着眉頭說道：“陸相公說的，卻也不無道理。咱剛剛仔細想了想，京師里但凡是傳出一屍兩命的事兒，大多都是十五六歲便成婚生子的，那些成婚生子晚一些的，一屍兩命的事兒確實要少許多。”
說完之後，“朱六爺”又微微搖了搖頭，說道：“那也說不過去——早早成婚生子的多，出狀況的自然也多，晚成婚生子的少，出狀況的自然也少，光憑這個，怕是說明不了什麼。”
陸十二瞥了“朱六爺”一眼，冷笑一聲道：“這個還不簡單么？六爺不妨派人去統計一番，看看一個縣或者一個州府有多少是十幾歲成婚生子的，出狀況的又有多少，再統計出那些二十歲左右才生婚生子的又有多少是出狀況的，學生就相信一點：別的可能會騙人，但是數學不會騙人。”
眼看陸十二如此信心十足的模樣，“朱夫人”也不禁有些緊張起來，扭頭望着“朱六爺”說道：“咱閨女的親事得緩一緩，等你派人查問明白之後再說。要是十二說錯了，那一切照舊，要是十二說對了，那就先緩上個三五年再說。”
“朱六爺”沒有吱聲，只是低着頭不斷盤算着什麼。
實際上，朱重八朱皇帝已經對陸十二的話信了七成——剛剛陸十二話里的“身子骨”三個字，讓朱重八想到了自家的幾個孩子。
朱重八和馬皇后成婚的時候，朱重八二十五歲，馬皇后二十歲，第一個孩子朱標出生的時候，朱重八二十八歲，馬皇后二十三歲。
再加上後來的皇二子朱樉、皇三子朱棡、皇四子朱棣和皇五子朱橚，這幾個兒子的身子骨都很壯實。
可是去年剛剛出生的皇九子朱杞的身子骨就要差上許多，稍微不注意就會病上一場。
爹是同一個爹，所以問題多半不是出在自己這個當爹的身上，而是出在了娘的身上——孩兒他娘第一次生孩子的時候是二十三歲，順順噹噹的就生下來了，而皇九子的母妃在生皇九子的時候才剛滿十七歲（年齡系杜撰），皇九子出生的那天晚上也是折騰了大半夜，遠沒有老大出生的時候順當。
朱重八朱皇帝心裏琢磨着這些亂七八糟的，臉上卻半點兒都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趁着陸十二不注意的時候，用手指蘸着酒水，在馬皇後身前的桌子上寫了個九字。
寫完之後，朱重八朱皇帝又轉過身來，望着陸十二說道：“陸相公，朝廷今年有意定下科舉，甚至有可能舉行秋試，你要不要參加？”
不等陸十二回答，朱重八又補充了一句：“不是要你出仕為官，而是讓你參加科舉——以你陸相公的學問，只要你肯參加縣試，不說案首是手到擒來，起碼考個秀才功名還是輕而易舉的，有功名在身，對你以後也有些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