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線索

“那還真是感謝了，我會留意的。”見林棘這麼直白與認真，路夢也不再顧左右而言他，坦誠道：“無論如何這不會影響到我們與黑色划痕的合作——我也不會讓它影響到。”

正如他將瀨戶公主送往黑色划痕出使時承諾的那樣，那片地方雖然安全卻絕不輕鬆。

可以說是不見血的戰場。

配合上玻曾經代反蓄奴者經營留下的人脈與眼線，路夢早已經算是在黑色划痕留下了一個自己的情報源，如此他即便不親身前往，至少能保證就算髮生什麼大的變故，他們也不至於一無所知措手不及。

至於灰色沙漠中繼站的現狀，路夢並不意外——換位思考當科技獵人未來在閃地設站后，他難道能夠忍得住不與中繼站“深入交流”、借對方的力量做一些有利自己的事情？

不可能的。

不如說從一開始，路夢設想推動這項計劃，就是抱着類似的目的。

往好聽了說是施加影響。

簡單粗暴也可以稱之為滲透。

雙方都心知肚明。

更何況是龍恩？

他們對於外來勢力如此寬容，歸根結柢還是因為科技獵人這一組織存在的意義，僅僅是為了機械師而服務雇傭——極端一點說，如果克拉爾之選能夠像現在的獵手一般幫助他們探索遺迹，世界盡頭恐怕並不會吝嗇於支持狂戰士們復國。

但從沃爾夫的經歷來看。

哪怕是看似最純粹的機械師，其高層也有着很深的水。

這工作還不那麼輕鬆。

科技獵人之所以到現在還能維持成一個完整並相對獨立的組織，只能說他們最初的創始者，還是有一些理想主義色彩。

而這樣的光輝，在數世代的傳承中，依舊會偶爾閃爍，還沒有完全地消滅。

“劍聖的遭遇我很理解，當初我經歷過樞紐站的死蜂泛濫，那一次的爆發實在太過突然，如果不查明原因，任其蔓延到全世界，後果不堪設想。”路夢繼續開口道，“而且即便不談這麼‘宏大’的理由，我也有幾位朋友還在霧島的方向，我和你一樣都不希望看到那裏出現意外。”

“你……”聽到路夢突然提起她的老師，林棘一時沒反應過來，而後愣愣道，“你果然注意到了。”

林棘與秦對峙時臨死無畏，可只有在那名守望者提到霧島時，她才顯現出一絲擔憂與動搖。

換句話說，破防了。

正如灰色沙漠一旦在科技獵人中擴張影響力，勢必會暗中給路夢下絆子一樣；林棘又何嘗不是擔心如果其他派系的勢力上位，會減少對阿爾克在霧島行動的支持。

五年前，新一輪死蜂泛濫爆發時，路夢還人微言輕自身難保，只能選擇向南躲避。

但世界上的其他大佬，可都沒有忽視。

沙克王國沿虛榮谷布下防線。堅壁清野，確保王國境內沒有被怪物入侵；聖國君相、高級審判官塞塔則統率大軍進攻霧島，甚至奪還了一處廢棄的神聖基地作為前哨。

就連浪忍團掌握的樞紐站，重建之後都成為了一個抵抗、清除霧人的要塞，以至於更東邊的砂之王知道要害，雖不止於出兵……出匪支援，可也沒有對其出手。

只可惜受東線戰事、以及國內的政治鬥爭環境拖累，塞塔半途而廢放棄前沿陣地班師回朝，以至於陷入其中的格里芬成為黑騎士……而另一邊的沙克王國，因為真正的威脅還在蜘蛛平原與蟲之主，連最終要塞守得都相當艱難，北線更不可能主動出擊、雙面作戰。

在這種情況下，唯一還能夠有實力、並且真正還在與霧人對抗的，只有早已經率隊深入霧島，科技獵人的扛把子劍聖阿爾克。

只是，他當初的這一決定，以及後面的一系列局勢變化，導致自己深陷其中，甚至一度與外界斷了聯繫。

大家相信堂堂劍聖不會因為死蜂泛濫而殞命——可時間一久，如果你一直都無法脫身，那對世人而言，也就和死了沒有什麼區別。

這造成阿爾克一脈的派系，在科技獵人內部的影響力不斷下降，逼得林棘兵行險着；而在窪地瀉湖鎮的守望者秦，更是沒必要為他這位曾經的大哥餘威震懾，起了異心。

一切的源流串在了一起。

最後匯聚成現在的局面。

“沒錯，”林棘深吸了一口氣，“黑色之爪中有大半的成員跟隨老師進了霧島，正是在這種的裡外配合下，聖國的軍隊才能夠前進地如此順利……我們原本以為短期內就能解決。”

阿爾克在內環中提出的預案與向世界盡頭的彙報都是如此。

對機械師而言，霧島及其周邊同樣屬於失落遺迹的一部分，只是實在太過危險，過去沒有多少科技獵人敢於前往並且生還。

現在有人自告奮勇。

他們自然樂意。

而阿爾克還在時，他的聲望也足以壓過其他的派系，獲取支持。

可是，拖了這麼久。

兩邊都有點不耐煩了。

不少人都希望他就這麼退出來，就像退兵的聖國軍隊一般，至於可能繼續蔓延的霧人，就交給神聖帝國，讓他們自食其果。

反正聖國境內也沒有中繼站。

沙克王國這邊倒是有，但他們的發展尚淺，派系聲量不大。

“但以老師的性格，他絕對不會這麼做。”林棘苦笑了一下，“那我們剩下這些人，就只好辛苦些了。”

她嘴裏說著埋怨的話。

卻好似自嘲。

林棘只是沒有心理準備，她本打算分享一些內部情報，提醒一番路北游，卻沒想到直接被指出了軟肋。

這顯得她反倒有些心思不純。

或者說……就是不純嗎？

“所以，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路夢說道，“你需要為劍聖的霧島行動繼續爭取支持，擴大影響力……我也需要在科技獵人內，有一個真正為我們說話的人。”

林棘看向了他。視線交匯。

“還有什麼可以猶豫的呢，把生米做成熟飯——拿下窪地瀉湖，成為事實上的主政。”路夢笑了，“未來如果閃地的中繼站建成，請保證少些別有用心的探子，到時候又不失為一股支持的力量。”

灰色沙漠的勢頭確盛，可說到底還是鞭長莫及，要想染指窪地瀉湖從他們一開始沒有遴選自己的審查官前來，就已經是輸掉了一半。

當然，這其中的問題很複雜。

雖然同樣受聯合城的勢力影響，可一南一北，如果灰色沙漠真的插手，南聯合城的反應會更大。

尤其是在路夢已經激化了其中矛盾的現在。

恐怕這一派系的灰砂獵手，正是因為知道成功的希望渺茫，乾脆直接躺平，等着看黑色之爪的笑話。

卻不成想，時也命也。

“哈……”聽着路夢有如盟誓一般的話，林棘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笑了：“我還以為你會說‘窪地瀉湖就由爺來管了’。”

“首先這根本不是我的語氣，其次……”路夢在她的面前伸出兩隻手。

“什麼意思？”審查官看着青年手背上的筋節，腦海中竟不由得浮現出對方那一晚握刀挺立時候的樣子。

“人只有一雙手，再多了也管不過來——”路夢無奈，“還是讓我輕鬆一點吧。”

“哈，這時候知道累了？”林棘輕笑，語氣一轉變得鄭重起來：“話是這麼說，湖鎮的‘另一半’，你還是得接下。”

路夢點點頭。

他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下城區。

又或者更準確來說，漂流者們。

吟遊詩人巴德已經擅自在他們當中播下了火種，就等着路夢來將其親手引燃。

這位他故事中的主角，的確也沒有讓詩人失望。

這何止是點燃。

而是直接爆炸開去。

可以想見，新的傳唱已經在路途上了，如風飄蕩。

“一個中繼站確實‘養’不活這麼多的漂流者，科技獵人本不是為了這個而存在的。”林棘輕聲說著自己的見聞，“他們只是因為這世上難得有如此安全的地方，才會如同飛蛾尋月一般匯聚於此，形成自己的社會與生態。”

再差的秩序，也是秩序。

即便是聯合城，對於生活在極惡之地的人們，那也是文明之光。

每一座城邦的腳下，都有無數饑寒交迫的人自求賣身為奴而不得。

大多數科技獵人本身，其實並不熱衷於生產，除了少數高精成熟的產業線，其餘時候以大陸平均水平費勁心思開工造出來的產品，說不定還不如去下一趟遺迹搜刮來得划算。

除了提供平台以外，中繼站只能提供極少數的崗位，還多是服務性質的，而這已經算是體面。

剩下的人，要麼如骸骨驛站的老闆一樣冒險去爭那麼一絲機會，要麼就只是在漂流者營地苟活。

秦正是看到、並且有意擴大利用這樣的現狀，將他們作為自己的燃料，構建出了下城區的制毒帝國。

但是現在。

他們有着更好的選擇。

“無論是現在的建城，還是未來中繼站的建設，閃地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也會給予對應的回報。”路夢像是做出了承諾，“他們將不是作為漂流者……”

“而是真正的居民。”

漂流於世，就好似依附於大樹生長的藤蔓，它們能夠在這殘酷的世界上有着生存的一席之地，但最終還是會成為被吞噬殆盡的養料。

被掠奪走一切的陽光與雨露。

只有深深紮根於大地，靠着自己的力量挺直生長——哪怕這一個過程剛開始看起來艱難無比，可是絕對不會被人拋棄。

而眾木成林，堅不可摧。

同樣可以抵禦風暴。

路夢此次之所以選擇從下城區入手，還不是想要藉助他們的力量，而是只有經歷了戰場上真正的血與火、刀與劍才能夠團結人。

打造出鐵的隊伍。

最後用一次勝利，給予希望。

“有着駝隊與安全蜘蛛，就算是穿越骸骨荒原都沒有問題，不會狼群與喙嘴獸對鐵疙瘩感興趣——等到沃爾夫那邊傳來他新編碼的指令、啟動機械，他們就可以回程。”路夢卻並沒有提自己，“也就只有暴雨過後，這窪地瀉湖水漲，算是個問題。”

“這你不用擔心，湖鎮的獵手會會護航的。”林棘給出肯定的回答。

窪地瀉湖原本的四艘艦船，渡鴉號與蝮蛇號已經全部損毀，甚至都沒有了打撈的價值。

但陸龜號還在。

而那艘鐵甲戰艦礁石號，則被人拖了出來——湖鎮機械師們雖然為上面那駭人的戰鬥痕迹而咋舌，卻表示還有修復的可能。

路夢覺得，如果真能做到，他們也挺誇張的。

不過時間就不確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