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初日
甄逸離開已經有數月，太子監國協調諸事。在一眾大臣的建議下，眾臣前來太子府議事。
太子坐在案前，群臣亦各自坐在兩側，時不時有人向前奏報近來的事宜。
太子自幼時便開始接觸國家政務，處理這等平常小事，已經算不上什麼負擔……
“太子殿下，楠王受陛下詔命，昨日已離開京城去邊防統軍。”
“嗯，我已知曉……”
楠王被調往邊疆？太子心裏有些疑惑，楠王雖然心思深重，但也不至於到影響朝政運作上。父皇將他調往邊疆，難道不是給他接觸軍隊的機會嘛……
太子雖然並不明白甄逸的行事，但身為臣子也不能對父皇妄加評判，只能往好處想想。
最起碼，不用天天看到他那張臭臉……
“太子殿下，陛下的行程已經送來，請殿下過目……”
太子望着下臣遞上來的信函，點了點頭。
信是他那可愛的妹妹甄宓寫的，上面甚至還有因寫錯劃掉的字，望着這熟悉的筆跡，太子露出了笑容。
“荊楚，那裏可是個好地方啊……”
……
南陽位於大明中心，是楚國的商業大鎮，同時也是周國公的都城……
世間征戰無休，甄逸踏往中原一路上訪問了許多國家，也見到了戰亂下的哀鴻遍野民不聊生。直到踏入周國公管轄的荊楚之地，便撲面而來了一股盎然生氣。
一陣琴聲從南陽最大的酒樓上泛出，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撫琴男子輕啟朱唇，笑了一笑。隨後又一曲《蝶戀花》從他修長如紙般柔白的指畔流出。
酒樓內的客人們分分停下了手頭的事，被耳邊傳來的琴聲深深吸引，齊齊向那邊望去……當然，甄宓也不例外。
甄宓來南陽已經兩日了，今日閑來無事便從驛館跑出，獨自逛逛這華美的南陽城，酒樓內不僅有江南美食，還有悅耳琴聲，甄宓不覺嘴角浮出淺笑……
撫琴男子身着黛色長袍，一根紅潤的玉笛別在腰間，玉笛側還掛着一塊碎玉…單憑這些，甄宓並不能察覺他的身份，許是哪家貴族公子吧。
那黛色青年身側的紅衣姑娘躬下身子，說道。
“世子，咱們該回府了。”
青年眉頭一皺，停了琴聲，不情願地回道:“涓媛，你怎麼這麼掃興，我可不回去……”
紅衣姑娘急了，急忙說道:“別啊，世子，你可是國公的世子，還有許多功課政務要處理呢！更何況，太夫人要是知道你又來酒館這邊，咱們可不好交代……”
沒錯，甄宓眼前這位年齡相仿的青年便是周國公家的世子，周秭恆。
聽說這位周家世子不學無術，是天下皆知的紈絝子弟。少時拉幫結派在南陽城壞事做盡，還一把火燒了自家幾座宮殿，傳聞暫住在周家的宋公主便死在了那場大火中……
長大后更加荒淫無度，確確實實就是一個長相俊美的惡人罷了。
……
“董家門前有人招親啦，大家快去看啊！”
樓下的小孩子嬉笑着喊了幾聲，蹦蹦跳跳地結伴跑過了酒樓。
“董家……門前的招親？”
那紅衣婢女涓媛一愣，輕輕望向仍在嘗試新琴譜的秭恆，一臉擔憂。
甄宓能明顯地聽出來，眼前這位世子秭恆指尖的音調猛地加重幾分，隨即“啪”的一聲，弦斷了……
“招親？招什麼親啊，我看這滿城才俊，觀得小爺在此，敢也不敢！”
話落，拍案而起向門外衝去。紅衣少女嚇了一跳，連忙喚道:“世子，別……”
秭恆回過頭，清雅一笑:“涓媛，別攔我，我自有分寸……”
話音未落，那跋扈囂張的周家世子便從二樓跌了下去……
“我想告訴你，這是二樓！”
聽了涓媛的叫聲，甄宓連忙起身趕上前去，那紅衣少女慌亂地在陽台上往下尋找着他那主人的蹤跡，甄宓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緊緊攥住陽台下的手。
“別著急，你看那是不是你家世子？”
涓媛蹲下一看，正好看到秭恆那一臉尷尬的樣子，歡喜地喚道。
“世子，你沒有危險太好了……”
甄宓女扮男裝出的門，輕輕摸了摸貼在臉上的鬍子，向秭恆那裏望了望。
“小兄弟，需要幫忙嗎？”
秭恆和甄宓對了一眼，隨後秭恆尷尬地將頭扭到一邊，看了看地面，隨後抬起頭自信地笑了笑。
“放心，這點距離，難不倒我……”
幾聲巨響，秭恆借力踏上酒樓牌匾，再順手拽住酒樓飄蕩的紅綢滑到了地面，完美着陸！
可完美着陸的背後是秭恆拆了酒樓的整個門面……老闆看着散落在地的牌匾碎木和整根拽斷的錦綢，嘴角抽了抽。
“這……”
秭恆寬慰一笑，踢了踢那又被秭恆弄碎的牌匾，對老闆說道:“老規矩，老規矩……記到周府賬上。”
秭恆跑出酒樓，回頭看向二樓的涓媛，戲道:“看我攪他個滿城風雨……”
……
半個時辰過後，一綠一紅便到了董府這邊，台上一名五大三粗的壯漢將一名孱弱的書生按在台上，一腳踢了過去。
那書生滾下擂台，直到秭恆面前時已經奄奄一息。秭恆和身側的涓媛愣了一下，再望向台上的壯漢，聽周圍人說，這人已經連勝了七局……
而七人中，三個被當場打死，兩個重傷，一個被挖了雙眼，剩下的一個已經躺在秭恆面前，生死未卜。
秭恆明白南陽的規矩，雙方相約的比武縱使出現再大的傷亡也不計罪責，這還是當初他父親周國公起兵勤王時立下的規矩……
“還有誰？”
台上那壯漢喊了一聲，四周被嚇得退了幾步，都身色驚恐的望着那人。
秭恆臉色暗淡，向前走了幾步，剛欲上台便被涓媛拉住:“世子，不可……”
秭恆憤恨地握緊拳頭，退回人群中。一位中年男子自持武功不凡，一個健步踏上擂台，抱拳行禮道:“吾乃方嵐，不知壯士姓名？”
那壯漢笑了笑，滿臉橫肉讓人望見便心裏生寒，狂妄地吼道:“你想知道老子的名字？放肆，打的過老子再說……今日這招親姑娘咱家是要定了！”
秭恆的身子氣的全身顫抖了起來，董家小姐同他為紅顏知己，屬於他的人怎麼能被這種貨色談論？
涓媛輕輕拉住秭恆，低聲說道:“世子，不要衝動，國公說了，不要再惹是生非了。況且，這人實力如此，恐怕世子會受傷啊！”
秭恆一把掙脫了涓媛，反手死死按在涓媛肩上。涓媛嚇了一跳，瘦弱的她便直接被按了下去，抬起頭看去，愣住了……
秭恆面無血色的容顏上，兩顆寒凜的眼眸刺的涓媛泛出冷汗，涓媛只能稍微看到秭恆眉間若有若無的花印……
“你到底是我的人還是父親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睛？我周秭恆自己的事情，還輪不到別人來指手畫腳……”
甄宓也早已跟隨周家世子到了擂台前，也目睹了秭恆眉心突然浮現一瞬的刻印，心中暗自說道。
“這樣的紈絝子弟竟然還攜帶着刻印，他這樣的人能有什麼願望……”
等甄宓再看向擂台時，方才那位男子已經被踩在地上，顯然已經死去……
而此時董府庭院內，一身華服盡顯富貴之相的老者，帶着傾城容顏的小姑娘回過身，對着面前衣冠樸素的董老爺辭別。
“董公，今日相聚孤受益匪淺，他日若有相求，孤必鼎力相助。”
“董國既已覆滅，又何必再以國公相稱。我四上柱國支撐大明百餘載，如今主上傾頹國祚衰敗，上柱國也僅剩其三。恐怕大明的氣運，已經到頭了……”
董國傳承至今已然衰敗，四年前皇室宗親蜀王段瑞攻入董國都城，董國公已名存實亡。后被周公接納，在南陽安家。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董國雖亡，然國公之名尚在，董家仍是天下的名門望族。
隨着二人在院內閑聊，門外張羅打鼓的聲音自然也傳到了甄逸的耳中。甄逸皺了皺眉，望了望院外，緩緩問道。
“國公，這是……”
董國公稍稍思索片刻，一旁掃地的家丁見董公的樣子，連忙上前回話。
“老爺，是鄰居家在比武招親，暫且將檯子搭在咱們這邊，奴才記得前些日那家派人來說過，是老爺您親自應了此事。”
董國公輕輕摸了摸鬍鬚，慈祥地笑了笑，連忙向甄逸道歉:“原來如此，讓君見笑了……”
甄逸正欲張口，院外一個輕狂的聲音傳了進來:“董家老爺子，快把你閨女給本世子送出來！”
雪穎公主甄頤大吃一驚，向甄逸看去，甄逸也不解的看向董國公。董國公也愣了一下，隨後解釋道:“這公子是周家的世子，老夫也實在不知，他這話是何意……”
甄逸甩起袍袖領着甄頤出了門，正好看到擂台上三個人影。身側的甄頤很快便喊了出來:“父皇，你看那身白衣是不是宓姐！”
甄逸定睛一看，只見一綠一白兩個身影同時越向空中，二人大吃一驚，連忙過了幾招，誰也沒將誰推下去，同時落到了擂台上。
甄宓和秭恆相視一笑，花式轉着手中的白玉棒，戲道:“世子忍了多時，這是終於忍不住了？”
秭恆的手也輕輕放在腰間別著的血紅劍鞘上，面對甄宓的問候回了句:“公子從酒館一直追到擂台，可是來找茬，想與本世子過幾招？”
台下的甄頤聽說已經多人死在擂台上了，心中不免擔心她那莽撞的姐姐，剛想踏上擂台便被甄逸拉了回來……
“別急，你宓姐應付他們還是可以的。”
董國公也跟着甄逸跑了出來，看着擂台上死傷的人，他搖了搖頭。
“老夫也未說要為小女招親啊，這周世子是什麼意思……”
台上甄宓和秭恆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話，中間那壯漢受不了了便跑到二人中間，大聲喊道。
“你們這兩個蠢驢，在這裏嘰嘰喳喳地叫什麼？要打便打，不打老子也要打！”
秭恆低頭一笑環顧四周，果真在人群中找到了那熟悉的容顏。
“放心，我會贏的……”
壯漢趁甄宓不備，便直直向甄宓衝來。甄宓嚇了一跳，側身一閃而那人手中長刀順勢向甄宓砍去。甄宓慌忙用白玉棒擋上壯漢的攻擊，但還是被強大的力量震退幾步……
“姐！”
台下甄頤大叫一聲，甄宓注意到了董家門前的甄逸和妹妹，心中多了幾分自信，眼前這位壯漢不過是徒有力量罷了。
甄宓直接向壯漢衝去，壯漢大驚便揮刀來迎，甄宓變了路徑，側身閃過，藉著速度揮起白玉棒對着壯漢的後背狠狠砸了下去。
壯漢被砸的兩眼一黑，愣在原地很久，甄宓帥氣地舞動手中白玉棒向秭恆走去，嘴中嘟囔道:“世子，該你了……”
秭恆自然明白，看着壯漢方才還大言不慚現在被甄宓打的滿地找牙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出來。
“公子這招借力打力，以柔克剛確實不錯，不過輪到我可就不會收手了。”
壯漢惱羞成怒，大吼一聲向秭恆衝來。
秭恆拿起腰中血劍，雙眼眯成一條縫，打量着寶劍和敵人的位置……
隨後，一劍穿喉……
秭恆輕輕拔出寶劍，歸了劍鞘。踢了踢已經如死豬般的壯漢，冷冷瞄了甄宓一眼。
“公子既是女兒身，就不要在擂台上阻攔我了。”
“你怎麼知道我是女生？”
秭恆無奈一笑，對上甄宓目光后，看了看甄宓胸前……
“姑娘，咱們自身條件不允許咱們女扮男裝啊。”
甄宓連忙護住胸口，撕下貼在臉上的假鬍鬚，將一頭秀髮展開，對着秭恆輕輕笑了笑。
“好吧，世子有緣再會……”
“董老爺子，快把你大閨女給我送出來!”
甄宓稍有興趣地看着這奇怪的世子，隨後就聽到了異常甜美的女聲。
“下來，阿旭！這比武招親，不是我們家的……”
甄宓一愣，向面前看去，待看到那人時，甄宓的心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
天下竟然有這麼美的女孩？
眼前的女孩身着素衣，手中一抹紅傘，烏黑的秀髮垂過纖腰。那精緻的容顏未着妝容卻勝過朱妝，整個人渾然天成的美，足以令整個世間傾心……
那人見甄宓愣愣地瞅着自己，回了個如花般的笑靨:“方才的比武我看了，姑娘不僅相貌不凡身手也是一絕呢。”
面對着女孩那燦爛的笑容，甄宓似乎明白她是誰了，也溫婉一笑。
“你可是朝陽……”
這時身側傳來秭恆那吃驚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格外突兀。
“什麼，這不是董家的招親？”
董婼微微一笑，對着甄宓點了點頭。
“小女董婼，幸識姑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