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愧疚
第244章愧疚
井春回到黎王府時，天色已經黑了，當她踏進黎王府門檻的那一刻，她的步伐變得沉重許多。
她用力地踩着腳下的青石板。
周圍的燭光柔和而明亮，井春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影子，燭光投射出來的模糊的輪廓就好像一個墓碑一樣。
井春先是找到了朱宏，避開一眾人後，才將包中的信封交給了朱宏。
這信是蘭姑姑寫給井春的，她今日已經查看過來，這信紙不像是尋常的信紙，有輕微的淺青的顏色，倒像是益州產的謝公箋紙。
“娘娘可是有什麼囑咐的？”
“我記得南街有幾家益州人的鋪子，你明日去一趟，再去幾家賣筆紙的鋪子，你幫我問問，這信紙是不是益州產的謝公箋紙？”
“行，”朱宏將信紙收下，“奴才明日便去。”
“等等，”井春又有一些不放心，又將幾兩銀子交付給朱宏，“若是有人問你，你就說為我去買南街上的桃酥。”
朱宏拍了拍胸脯，“奴才知道，這信紙的事情不能告訴旁人。”
井春會心一笑，朱宏興許是今日為數不多不讓井春操心的事。
朱宏走後，井春想了想，還是向著後庭的花圃走去。
果然，姜和瑾還在，他側身坐在涼亭的長木椅上，一手抵在欄杆上，撐起自己的下巴，俊秀的臉龐與認真思考的神情的確會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這般寂靜的時刻姜和瑾擁有許多，可他還是忍不住貪戀。
許是聽見了聲響，姜和瑾回過身，卻見着井春向自己走過來，他總覺得井春今日的步伐很是沉重。
“我回來了。”
姜和瑾微微蹙眉，“現在已經很晚了。”
為了等井春回來吃飯，自午後，他就沒在吃過什麼東西，可這些從不是井春所關心的。
井春很是平靜，“我知道，是我忘了時辰，現在向您請罪。”
“你今日還往王府領了個生人。”
“不是生人，”井春糾正道：“我在京兆府與張工共事，您也見過的。”
姜和瑾看着井春，“本王是見過他，可卻不明白細君是為了什麼把人帶到王府？”
“今日，譽王殿下來京兆府找過我，當然，殿下在不久后也會知道這件事情。”
“所以呢？”
姜和瑾並不太過於關注姜哲要找井春的事情，他執着於問出答案。
“我本意是告訴張工實情，順便讓殿下見見我的朋友。”
朋友？
談不上輕蔑，或者說姜和瑾心中會存在質疑，他在懷疑井春到底知不知道朋友的界定。
姜和瑾神情上卻是沒有表露半分輕視，只是淡淡地看着井春，井春的髮髻扎得很清爽，用的髮釵不算是華麗，素雅穩妥，沒有沾染半分風塵之氣。
夜晚的風變得清涼，讓姜和瑾鬆散的思緒與疑問匯聚起來，他想問井春這樣做就不怕失去她畫工的身份嗎？可他轉念一想，井春這樣做感覺有些不受自己控制，就好像他姜和瑾無法再威脅她一樣。
紛亂的思緒又漸漸散開，他感覺到了疲憊的重負，提不起任何興緻。
清風拂過，月光灑下青白色的光輝，燈籠中的燭光忽明忽暗，像是一種極為沉悶的呼吸在某一刻為掙脫牢籠而掙扎。
就在那一瞬間，寒意襲身，井春很想向姜和瑾問個明白：姜哲說的是不是真的，姜和瑾是不是真的利用了井春來除掉柳可勉。
她想從姜和瑾口中說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井春遲疑了半分，還是上前坐在了姜和瑾的身側，心中思緒着如何開口才不會引起姜和瑾的懷疑。
井春還是沒有問出口，她大抵是知道結果的，這個真相已經在回來的路上被她揣度了千萬次。
風中夾雜着井春的發香，那種味道像是春日裏午後溫暖的陽光，蘊藏着一種清淡的卻有蓬勃的氣息。
擁抱……
姜和瑾有一種想要擁抱的慾念，他若有所思，說道：“下次回來吃晚飯吧，不然，挺可惜的……”
“可惜？”井春略有些錯愕，她想原來想姜和瑾這樣的人也會去思考浪費飯菜的問題嗎？
姜和瑾淡淡道：“在一起吃飯的時間本來就少……別回來這麼晚了。”
姜和瑾所說的可惜，是他能與井春在一起的時光。
井春愣住，看向姜和瑾的眼神也變為一種不可思議，面對姜和瑾莫名其妙的關切與傾吐，她甚至會覺得自己的情感是否有些過於沒心沒肺，不知好歹。
姜和瑾問道：“冷嗎？”
“啊……”井春回過神來，“有點。”
姜和瑾靜了許久，凝視着井春的眼睛，緩緩張開了雙臂，將井春攏在了懷裏。
井春有些驚恐，“怎麼……”
“可能，冷的是我，井春。”姜和瑾把頭埋進井春的肩上，汲取着某種類似陽光的溫暖。
井春懸着手落下，理性與感性都告訴她不能將姜和瑾推開，“姜和瑾，你在利用我的時候，心中會對我產生愧疚嗎？”
姜和瑾沒有說話，只是更加擁緊了井春，許久才說出兩個字，“何止……”
“那為什麼……？”
為什麼要利用井春呢？
“只是這步棋……”姜和瑾幽幽道：“我也在其中。”
那又如何？
就因為你姜和瑾入局，就要把井春也拖下水嗎？要是井春真的沒命了怎麼辦？
樹葉隨風搖動，這樣的季節，枯黃的葉子會散落一地，只是在這幽暗的光線里，井春看不清落葉的顏色，僅能憑藉自己對後庭花圃的熟悉回憶着樹葉飄落的場景，以及姜和瑾現如今尋求安穩的神色。
井春時才意識到了時間的流逝，如同落葉昭示着季節的變換，姜和瑾心中可能存在的愧疚，她開口問道：“你就不怕我報復你嗎？還是說你會低估我對你的怨恨？”
姜和瑾搖了搖頭，心中涌動着對懷中人的愛慕，而這輕微的摩擦讓井春的脖子痒痒的。
“不是，我總覺得若是我今後好好對你，興許能消磨一些怨恨，當然，也有可能無法消磨，可我還是想好好對你。”
“這樣，你今後就會幸福了嗎？”
“哈……”姜和瑾輕笑一聲，他此刻感受着人生中來之不易的溫暖，井春卻像個兒童與老者的結合，問他一些幼稚而又深沉的問題。
即使如此，即使井春如此明確清晰的試探，即使井春心中不乏憤懣，可姜和瑾還是不願放開對井春的擁抱，細細嗅着井春身上的味道，心中湧起的熱流溫暖而有平和。
這般寂靜的時刻姜和瑾擁有得不多，他忍不住地貪戀。
這樣，你今後就會幸福了嗎？
姜和瑾思索着井春方才問的話，淡淡道：“不會……”
他所做的一切準確來說是為了旁人的幸福，與自己無關。
姜和瑾的目光凝視着樹叢蓄積起來的昏暗深邃的顏色，展露出嘴角可憐的微笑，“可能今後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幸福了。”
原來，姜和瑾也知道自己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