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殺人,不如誅心(8K,求追讀)
夜色空廖,萬籟俱寂。
深林間的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燒着。
明明已經打算和自家魔女溫存入眠,卻因為這陡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蘇樹不得不再度開始製作閃光的摻葯料理。
於是。
在將第九條烤魚炫光、吃完了一頭小型野豬、槳果與乾糧若干、以及一整鍋的蘑菇燉湯后——
腰間佩劍,身着粗衣簡裝,面容清秀的金髮少女,終於儀態端正地放下了碗,擦了擦嘴,發出了一道愜意的腹鳴聲。
“嗝兒~
“啊,簡直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她雙掌啪地合十,帶着因吃飽而顯得紅潤的滿足表情,無比鄭重道謝起來。行着以手撫胸垂首的騎士禮,一套操作就差砰砰磕頭了。
“感激您的招待,阿爾文前輩!我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這麼美味的食物!哪怕現在就馬上死掉,我的人生也沒有任何遺憾了吧......”
嘖,前輩......?
自己特么才兩歲就被叫前輩了,多出的這一塊輩分是誰補的啊。
而且,道謝要●●●●不是常識么?
“不,只是一些粗食,這話還是有些誇張了,亞托利斯。”
凝望着篝火架上那一隻見底的大鍋,蘇樹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着。
我哭死,她真的好能吃!
不止一鍋蘑菇湯給炫乾淨了,連肉骨頭都盡數嚼碎,直接吞進了腹中。
感覺怎麼似曾相識呢?
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行囊,佐餐的乾糧此時已盡數不見蹤影。
因為眼前的金髮少女,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便幹完了三個成年壯漢能吃半個月的食物份量。
好傢夥,阿瓦隆破滅的真相找到了,黑暗動亂不會就是你吃出來的吧。
孩子吃飯的姿勢實在太香了,所以蘇樹也沒好意思阻止她,於是直接當斷頭飯一樣狠狠進行着供應。
畢竟,眼前這位陡然闖入的金髮少女,是折磨了自己好多次的BOSS,兼黑環里超高人氣的老婆之一呢。
她自稱為亞托利斯,報出了一個偏男性的名字。
不過,蘇樹心裏當然門清兒,這是假名。
對方正在女扮男裝,或者更準確地講,她其實也並沒有在“扮”。
僅僅只是穿了一身男裝罷了,並未特地進行易容,也未施展任何遮掩的幻術。
只是,由於面容和身材還發育得比較貧瘠,話聲也偏向於中性——所以她這麼一開口,不注意的話,還真容易將其認作是一名美少年。
高情商的說法:還在發育。
低情商的說法:平。
蘇樹注視着少女那淺綠色的眼眸,目光微微下垂,不經意地掃過其身形。
嗯,望川能跑馬。
沒有裹胸的痕迹,平坦得很自然。
不,不對——為什麼......這麼平啊?
蘇樹很好奇,所以吃的那些營養究竟都消化到哪兒去了。
從這張與摩根有幾分相仿的面容就能明白,這位突然闖進來狠狠乾飯的命中宿敵,同樣身懷着黃金之王尤瑟的血脈。
蘇樹看得出來,很強,她很強。
終日在伏提庚身邊耳濡目染,他早已清楚,對方是以黃金之心臟所製造出來的龍種級怪物。
雖然比不上究極生物獻祭爹媽的含金量,但那隻纖細手臂中所蘊含的偉力,想必亦能夠輕易一擊粉碎巨岩。
所以,她的真名其實應該是:
「亞托莉雅·德斯雷斯」
蘇樹感到詫異的原因正在於:他見過亞托莉雅在黑環正傳里的形象......
——那時候,她還很大。
也並非金髮,而是魔性的銀髮。
披拂着漆黑盔鎧的狂獵之王,身騎夢魘之馬,手持猙獰魔槍,鎮守着阿瓦隆破敗不堪的王庭。
她佇立在漆黑的王座之前,是這傾頹末世中的最後一位阿瓦隆之王。
玩家扮演的不死人若將她擊敗,便能前往位於阿瓦隆最深處的聖樹殘骸根須,在那裏用一路旅途中收集到的各種敵人魂魄,點燃火焰,迎接終局。
所以,大家都說不死人是996傳火的打工人,就連死了都得起來搬磚擦屁股。
當然,這火其實也可以選擇不傳。
根據玩家的所作所為,以及開的各種支線任務,相應地會解鎖傳火、篡火、自立為新王等等,好幾種不同的結局。
如果再初生一點,那甚至連一路相伴的防火女老婆也可以殺了,直接踩着她的臉,就地化身滅世顛佬,在破滅中燃燒焚盡整座阿瓦隆。
但......這實在是太初生了,於是大家都會對選擇這個結局的、還發出視頻的玩家使用比初生更強而有力的攻擊詞彙。
作為鎮守關底的劇情最終BOSS,亞托莉雅在遊戲裏沉默寡言,少有台詞,看見不死人走進王庭,根本不廢話,直接就是一記魔槍突臉。
對線難度很高,各種AOE全場的暴擊手段,打起來堪稱苦痛折磨。
但,在玩家之間。
亞托莉雅的人氣,卻出奇地高。
也沒什麼別的原因。
主要就是因為......她實在是太大了!
披拂的緊身盔鎧勾勒出了她高挑有致的身體曲線,漆黑之王端坐於夢魘之馬,解放第三階段后的胸口布料束錮着脂玉般白花花的南半球絕景。
不僅身高兩米,人心還呼之欲出。
長得好看,那不就是我老婆嗎?玩家們的心思都很樸實無華且實誠。
所以,亞托莉雅的人氣居高不下,諸般關於這位阿瓦隆最後之王的故事背景,也被環學家們逐漸拼湊了起來。
黑環的正傳里,她阻止伏提庚滅世失敗,黃金時代墮落為了黑暗時代。
她妄圖在傾頹的末世中堅持守國,卻被麾下的騎士們所背叛,於是同樣死於了叛亂的魔咒中。
遊戲裏,她的亡魂被火焰重新喚醒,駐守於殘舊破敗的阿瓦隆王庭,即便身為死者,意志也未曾有過任何動搖。
被不死人擊敗后,她會嘆息一聲,杵立着魔槍,以半跪的姿勢消逝潰散風中。
這樣的美強慘形象,更令她的人氣上了一層樓,各種二創層出不窮。
只是,蘇樹現在好奇的是。
看起來,這麼開朗又陽光的金髮少女,怎麼就黑化了,變成了後邊很那懂人心的漆黑狂獵之王呢?
這妹子到底有多天然呆,聽聽她的話就知道了。
“我該如何報答您的恩情,用這枚黃金盧恩償還可以嗎?就當是我購買食物的費用。”
亞托莉雅從懷裏掏出了一枚閃爍着璀璨光澤的黃金盧恩,精緻的金幣正面雕縷着初代黃金之王的頭像。
草,黃金盧恩啊!
在阿瓦隆諸國的奴隸市場裏,都夠買一隻元氣滿滿的亞龍人女僕了!
真是敗家女兒。
蘇樹想了想自己身為卑王二世祖,卻天天被伏提庚狠狠拷打,心中不禁感慨窮養兒富養女,兒和女果然不能一概而論。
“只是在林間裏隨手採的食物,酬謝什麼就不必了。而且,亞托莉雅......”
蘇樹對她的天然呆,很斟酌着用詞。
“你的長輩莫非沒有叮囑過你,在外面不要對陌生人顯露錢財么。”
“欸,阿爾文前輩是陌生人嗎?”
“......我們,”蘇樹頓了頓,“應該才認識不到一個小時吧。”
“啊?居然才不到一個小時?可您做的飯實在太好吃了......
“而且,還長得這麼好看,身上更有一種令我熟悉親切的感覺,所以,阿爾文前輩應該不算是陌生人吧”
亞托莉雅面色紅潤地揉着鼓脹的肚子,彷彿理所應當般地回答着。
蚌,什麼究極自來熟。
蘇樹心說你遇到的得虧是我,是惡貫滿盈的伏提庚之子,換作其他人,說不定直接給你在烤魚里狠狠下藥了。
然後就是咕殺女騎士的熟悉展開。
在魔女的教導里,的確有着諸般魔葯配置方法,比如什麼愛情靈藥之類的。
蘇樹出門也順手採摘了一些素材,以備不時之需。
所以......為什麼他沒有下藥呢?
因為,既然有幸邂逅了,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他要的不是人,而是「心」。
殺人,不如誅心。
伏提庚連自己老爹的遺體都能用來獻祭,蘇樹可不相信,他會放過阿爾文這麼好用的兒子。
如今面臨著父慈子孝的局面,蘇樹當然不會去真像伏提庚所說的那樣,去針對亞托莉雅、打壓亞托莉雅。
相反。
他會好好地培養亞托莉雅,有意無意地教導亞托莉雅,讓亞托莉雅對自己產生難以割捨的依賴感——甚至......愛。
在原作的背景故事裏。
亞托莉雅拔出了阿瓦隆聖劍,組建了聖樹騎士團,直接殺回了黃金王城,討伐向了殘虐無道的卑王伏提庚。
所以......亞托莉雅喲。
如此強大的命中宿敵——無疑是一柄用來牽制伏提庚的、非常好用的武器。
尤其是......親切么?
銀髮少年不動聲色地垂下了眼眸,嘴角浮現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蘇樹好像明白——自己為什麼在野外烤個魚,也會被這位宿敵給撞上了。
......德斯雷斯之血啊。
聚合者必分離,分離者必聚合。
自從永恆女王被子嗣分食,代表着黃金不朽的德斯雷斯血脈,也在阿瓦隆開枝散葉。
伏提庚曾說過,德斯雷斯的血脈之間,彼此會互相吸引。
就好似替身使者一樣的屬性。
而身為黃金龍種的亞托莉雅,與身為究極生物的阿爾文......
或許是這座島嶼之內,流淌着德斯雷斯之血最高濃度的兩人。
原來如此,所以......
“不知道為什麼,您的身上好像有一股令人舒適的吸引力呢。”
從小到大,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同齡人。
儘管被壓抑了身為女性的情感,但,蘇樹渾身所散發出來的氣息,讓她感受到了難言的親切。
亞托莉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少女淺綠色的眸子在火光的撲閃里熠熠生輝。
“在森林裏不小心迷路的我,隔着很遠就嗅聞到了香味,迷迷糊糊地就一路晃過來了。
“唐突打擾到您的休憩了吧,實在不好意思......”
想要用黃金盧恩當做酬報也不被接受,少女的話聲中不由染上了歉意。
究極生物,是比黃金龍種的血脈濃度更高的存在。
於是,她會情不自禁地,感受到有如長輩般的親切。
而,在蘇樹的神經里,所盡數流淌的衝動,此時此刻全都是......
——殺了她。
從一個小時之前見面的彼時,就已經開始滿溢出的那些念頭。
好想......
好想要欺負她、擊敗她、侮辱她......
甚至是......拆開她、吃掉她!
體內的德斯雷斯之血,正在湧現出磅礴的衝動,面對這般可口的珍饈,正在催促着蘇樹,立刻去進行補全......
銀髮的少年,不動聲色地按住了自己微顫的劍柄。
雖然很不好意思,但......他能這麼快地辨認出來亞托莉雅的身份,很大程度上也是出於這樣的原因。
明明能夠隨心控制的究極生物之軀,面對魔女都可以坐懷不亂的意志,與眼前的金髮少女相處,卻......起反應了。
要不要這麼離譜,我才兩歲啊!
努力壓制着心中那洶湧如浪潮般的衝動,銀髮少年維持着溫和的微笑。
“沒關係,不要在城外隨便拿錢出來,會被那些心懷歹意的傢伙給盯上的,亞托利斯。”
也不要隨便吃陌生人的烤魚,會被惡貫滿盈的伏提庚之子給惦記。
可惜,後面這句已經晚了。
“欸,凱哥好像是有這麼說過,打劫嗎?我一路上曾遇到過幾個強盜......”
“然後呢?”蘇樹有些好奇,這些強盜都變成泥土裏的養分了么。
“我一拳打斷了一顆樹,”亞托莉雅想了想,“然後他們都跑了。”
嚯......換我我也跑。
只是,打樹都不捨得打人,真是善良得過分的小姑娘啊。
經過一番簡短的交談。
蘇樹已經弄明白了,亞托莉雅究竟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明明是龍種,卻居然是路痴。
其理由令人忍俊不禁。
她在森林裏採獵過深,結果回頭,找不到往返的路了。
餓極了的金髮少女,於是刨了幾隻看上去很鮮艷可口的蘑菇入口。
“真的很美味,阿爾文前輩,我還留了幾隻呢,您要嘗嘗么。”
蘇樹看着她懷裏的迷幻傘菇就不禁一陣汗顏,特么的專挑劇毒品種下口,這能不好吃嗎?
亞托莉雅,你還是菌子人啊!
雖然毒不死黃金龍種,但這些蘑菇,也足以讓她的眼前開始冒出打架小人了。
與自家兄長走失,繼而一路在深林里晃蕩到了日落。
少女終於被升騰的炊煙與馥郁的香氣,給吸引到了這裏。
不......蘇樹在心裏微笑着說。
你是被我吸引過來的,亞托莉雅。
“丟掉,劇毒。”他言簡意賅。
“啊!”少女的掌心猛地晃蕩了一下,蘑菇都從手中滾落,“我已經吃下了很多隻......”
“對你而言,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吧,如果感到不舒服,可以跟我說——我會一點簡單的草藥知識。”
蘇樹慢慢將餐后的鍋碗都收拾整齊,瞥了一眼少女,似乎有意無意地言道。
“不過,我看得出來,亞托利斯......你很強,今後小心注意就好。”
很強......么?
這種直覺,同樣也在亞托莉雅的心中蕩漾着。
她的心裏,不僅升浮起了好奇。
“阿爾文前輩,有緣偶遇,還未請教您的年齡。”
蘇樹頓了頓,慢慢悠悠地答道。
“十二。”
“我十一歲......果然,您是前輩,而阿爾文前輩一個人便敢在林間趕路,其實說不定要比我更強吧。”
阿瓦隆的黃金時代,到處都生活着幻想種的族群。
眾多人類國度里生活的平民,雖然壽命已經恢復成了常人水準,但也基本都體格健壯、身形勻稱,是神代之民。
巨龍、獸人、精靈、魅魔、夢魘......諸般幻想種與人類的混血也屢見不鮮。
但,其中最強的當然還是:
名為「德斯雷斯」的不朽之血脈。
不過,即便身懷德斯雷斯之血,也不是什麼人都敢自詡為德斯雷斯之人。
因為這個姓氏......是黃金族裔的姓氏。
唯有王族後嗣,才能使用。
而平民,往往是沒有姓的,只有名。
對方是流失在外的德斯雷斯之血?
“您是打算前往月之國,參加即將開幕的選王之儀?”
面對少女的問題,蘇樹只是回以了溫和的微笑,鐵灰色的眸子,在火光中對視向了她那薄綠的瞳孔。
“你也不一樣么,亞托利斯。”
嗯......明白了。
心中有所明悟的亞托莉雅,不由得升浮了挑戰的想法。
“是戰意,在蠢蠢欲動么?既然是相遇緣分,便當做消化的飯後運動好了。”
銀髮少年垂下手心,一柄鐵劍的劍柄已然落到了他的掌中。
蘇樹心中清明,他比此時此刻的亞托莉雅要更強。
因為,他這場人生的對手根本不是亞托莉雅,而是......伏提庚。
名稱:阿爾文·德斯雷斯
理智:81/100
屬性:力量C、敏捷C、耐久B、幸運E、成長S
F代表了正常成年人的平均水準,即便年齡才兩歲,你的力量、敏捷與耐久已然堪稱一隻可怖的怪物,而這甚至遠遠不是你成長的極限。
只是......你的運氣似乎有些出奇地差,畢竟身為伏提庚之子,會遭到怎樣的針對也都不奇怪吧?
魔力屬性(影):C
使用魔力對自己的武器和肉體進行強化的天賦。由於其屬性,使得你能夠輕鬆地操縱陰影。
白晝時使用該技能將增加消耗,若在夜晚展開作戰對你而言則是如魚得水。
藉助流動的陰影為媒介而作出的諸般攻擊,其侵蝕之勢不僅悄無聲息亦是無孔不入。
漆黑意志:?
只要一絲理智尚存,你便會從死亡的深淵中不斷地爬起來,但你的意志真的足夠堅定么?
不,你很清楚,現在的你,仍舊存在極限,因為你還未有貫徹死亡的決心。
吾心吾行澄澈如鏡,所行所為皆出本心。你似乎還沒有找到獨屬於你的、那一條漆黑的道路。
究極生物:A
幼年期的究極生物已然展露出祂崢嶸的頭角,隨着你的年齡逐漸增長,你的各項屬性仍將不斷地繼續提升。
在愈慘烈的廝殺中,便能夠愈發地激活你這具身軀的潛力。
惡人的救世主:C
你俊美的容顏賦予了人們對你的天然好感,然而這只是表面的、膚淺的。
當你真正展現出惡人救世主之名那一刻,即便是天空,也將匍匐在你的腳底。
......
自己比亞托莉雅更強,蘇樹無比篤定這一點。
銀髮少年握緊了手中精鐵之劍,如果非要找一個宿敵,現在的亞托莉雅,顯然還不夠資格。
“只是切磋的話,真劍似乎顯得有些太過鋒銳了。”
這樣輕聲說著。
幽邃的陰影,彷彿在劍身瀰漫而出。
蘇樹抬起手,隨手揮劍,鋒銳的陰影剎那便挑斷了一節樹枝。
精巧控制的魔力轉瞬間掠過,將其形狀削成了兩把粗糙的訓練木劍。
接住眼前前輩所拋擲出的木劍。
其對魔力的精妙操縱,令得亞托莉雅一陣瞳孔微縮。
好......好強——
她淺綠色的眸子裏,燃起了戰意。
強才好,強才對!
與強者爭鬥才有收穫!
在兄長與父親手下訓練多年的自己,也一定不會辜負了他們的教導!
梆——!
幽林之中,枝葉亂散,木劍的劍刃彼此碰撞相交,發出撞擊的堅音。
蘇樹謊報了自己的年齡,彼此有着足足九年的成長差距,亞托莉雅的筋力,實際上比兩歲的他要顯得更高。
然而......
在亞托莉雅,有些怔神的目光中。
咔噠——!
她手中揮出的那柄木劍,被蘇樹徑直捏在了掌中,繼而五指用力一攪,便將其徹底按碎。
另一柄木劍的劍尖,輕輕抵扼住了金髮少女的咽喉。
“承讓了。”
銀髮少年垂下劍柄,輕輕抖掉了接劍那隻手,掌心之中淋漓的血跡,傷口頃刻恢復如初。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勝負已分。
“用手接劍......”
亞托莉雅呢喃地問道,
“這,只是切磋何必負傷,您為什麼不用劍去格擋?”
“那,你又為什麼不擋我的劍呢,亞托莉雅,我可是衝著你的要害去的。”
“我的劍先到,所以我以為......”
“——以為我會回劍防禦?”
亞托莉雅沒有說話,但這般意味已是昭然若渴。
“沒有必要,進攻是最好的防守。”
佇立在陰影之間的銀髮少年,輕聲溫和地回答道。
“你的劍先斬斷了我的手掌,我的劍便會貫穿你的咽喉。”
少女的神情有些怔住。
太凶戾了......
她從小到大,簡直從未見過這般凶戾的劍術。
但,不得不說。
高明得過分。
捨棄了所有的防禦,而以傷換死。
......所以,他贏得乾淨利落。
“你很強,但心態太軟弱了,所以贏不了我。”
蘇樹不知道亞托莉雅究竟經歷了怎樣的劍術訓練,的確很精湛——但訓練,終歸只是訓練而已。
蘇樹此時角色面板上的理智值,只剩下了81點,從來都沒有恢復過。
是的。
在那堪稱折磨的訓練里,他其實已經被伏提庚給殺死過足足兩次了。
理智耗盡,便會迎來真實的死亡。
所以他這一年裏......是在乞活求生。
“受教了。”
亞托莉雅若有所思垂下了眸子,沉吟了片刻,斬下了一截樹枝,削出了一把新的木劍。
“還要來?”
“能與強者戰鬥是我榮幸,想請前輩指教。”
火光晃蕩。
林間鳥雀驚鳴。
雙手持劍擺出了端正的中段架勢,金髮少女渾身瀰漫出的磅礴氣勢,猶如風壓般吹拂得枝葉不住搖曳。
然而蘇樹佇立在這氣場之中屹然不動,單手握劍高舉,以側身迎向了她,看上去渾身彷彿全是破綻。
她像是要拿出全力,可那又如何了?
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畏懼的劍便意味着心有負擔,遠沒有毫無顧忌的殺伐之劍酣暢輕快。
規則、常理。
對於第四天災來說,是行不通的。
梆!梆!梆——
地上斷裂的木劍,變得越來越多。
然而蘇樹手上仍舊是那一柄,自始至終都是那一柄。
金髮少女長吁出了一口粗氣,精疲力盡癱坐了下來,依靠到了一顆樹下。
蘇樹脫下了滿是血痕的上衣,他每一次以傷換死,其實都能給予亞托莉雅重創,但他全都恰到好處地點到為止。
“抱......抱歉,您這般照顧我。”
“沒關係,和你交手,亞托利斯,我也很開心。”
赤着上身,體型勻稱的銀髮少年,緩緩趟進了幽寂的湖水之中,清洗起了身上的沾染那些血痕。
沐浴月色,波光瀲灧。
不遠處的林間樹下,面色赧紅的金髮少女,緩緩偏轉開了自己的視線。
亞托莉雅知道,在對方眼裏自己是男性,所以洗浴並沒有避諱她的意思。
只是......
這般窺視,不太好吧。
又強大、又溫柔、做飯的手藝如此美味、而且還長得那麼好看......
阿爾文前輩,真厲害啊。
“我似乎......還差得遠。”
亞托莉雅有些赧然地再注視了幾眼,那些淌着水珠的肌肉線條,似是某種美妙的韻律在心間響徹着。
直到阿爾文前輩,慢慢偏轉過來了他好看的眸子。
銀髮少年濕漉漉的額發搭垂在了他的眸前,幽邃的鐵灰色瞳孔彷彿一面攪動的漩渦般汲人心神。
“不一起洗么,亞托利斯,你應該也出了很多汗水吧。”
“啊!我......我就不用了!”
心頭浮現出了偷窺的羞赧卑劣感,少女偏轉開了不禮貌的視線,收拾了一陣篝火,連忙有些焦灼地跑遠了。
“我!我去給您采點草藥......”
蘇樹搖了搖頭,別又路痴了就是。
“阿爾文,你......居然叫她一起洗,卻都不叫我。”
伴隨着稍顯幽怨的話聲。
有些冰涼的觸感,自身後撫上了少年的脊背。
月光瑩潤。
蘇樹抬起右手,按住了蔓延到脖頸上的那隻......屬於魔女纖細的手掌。
“因為,我不這樣講的話,就沒辦法把她趕跑,而獲得與您獨處的空間。”
銀髮少年慢慢偏轉回了濕漉漉的眸子,望向了自己身後同樣濕漉漉的魔女。
淌在湖水裏,她的裙紗盡數濡濕,露水順着溫潤的膩白顫顫巍巍地一路滑墜,面紗也失去了遮掩的效果。
蘇樹抬起手,為她摘下冠冕,對視向了摩根那雙幽藍色的眸子。
“這樣不太好吧,摩根女士,我在洗浴。”
“這有什麼......小時候,我也會給你洗澡呢。”
“嗯......我知道。”
魔女的絳唇慢慢湊了上來,在少年的耳鬢輕聲廝磨:“要不要殺掉她。”
“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阿爾文。
“選王之儀,她是你唯一的阻礙。”
該說,不愧是魔女么。
沒有說出名字,但雙方都知道是誰。
對於這個問題,蘇樹笑着搖了搖頭。
“不,我會好好地教導她。”
摩根的表情,有些怔神。
“既然你認出來了,她就是你的宿敵亞托莉雅,你為什麼還......”
“我的記憶一向很好,您知道的。”
蘇樹溫和地笑着,輕聲說。
“——好到......能記住出生時的事。
“儘管當時,也許不理解。
“卻不妨礙,我記住那些話。”
魔女抿緊嘴唇,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她終於嘆息了一聲,閉闔上了眸子。
“那可是伏提庚,噬光的魔龍,伏提庚,阿爾文......抱歉,我很後悔把你創造到這個世上來。”
“不,我很感激您,摩根女士,您賦予了我生命,亦養育我長大,父親說得對——您或許是我在這世上,唯一會牽挂的東西了。”
“你......應該聽不到我們的對話。”
“我猜得到父親會對您說什麼。”
他真的,聰明得過分。
越察覺到這樣的事,摩根便越感到難言的愧疚。
沐浴在瀲灧的月光與幽寂的湖水中,銀髮的少年,慢慢湊近了自己的面龐,抵住了魔女的額頭。
“摩根女士,您清楚。
“與我一樣,父親只不過也把你,當做一件好用的工具罷了。”
摩根沉默。
“但是......沒關係。”
蘇樹溫和地、如同月光般溫柔地說。
“因為——我需要你。”
魔女削薄的嘴唇微微顫抖了起來,那隻被湖水浸濕的、冰涼的手心被少年緊緊握住,撫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終於。
他吻了吻她濕漉漉的嘴唇,而她像是融化在了他的懷裏。
“阿爾文......好好活下去。”
“嗯,我會的。”
月光輕柔瑩潤。
深林湖泊間,飄墜的落葉帶來訊息。
端坐在一顆避遠的樹下,金髮少女面色微微酡紅,心情莫名有些灼熱得難耐,明明,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的......
阿爾文前輩,現在應該在認真沐浴吧?
好慢啊......
抱着渾身浸濕的魔女,與她洗浴完畢的銀髮少年慢慢從湖水中趟出,鐵灰色的眸子,瞥向了金髮少女避去的方位。
“殺人,不如誅心。”
他微笑着說。
“亞托莉雅會成為我手中,最好用的一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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