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先人記憶
藏界大佬胡金岩本不想參加在AH鳳陽舉辦的胡氏家族祭祖大典。
因為要祭祀的祖宗是明朝權傾朝野的大奸臣胡惟庸。
胡惟庸在歷史學家的眼裏是個很差勁的人。“凶狡自肆”乃是蓋棺論定之說。
他的罪行不僅在於後來史學家所說的“形式狡詐、腦後有反骨”，最重要的一點還在朱元璋說的，勾結倭寇，聯絡RB人做外應，行篡奪之事。
漢奸走狗人人喊打。
遇上這樣的祖宗不是件倒霉事嗎？
胡金岩年輕時，那時的人不藏家譜，不認祖宗，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胡惟庸的子孫，為人本來很高調，又很有城府的樣子，敬重的人不在少數。自從家鄉那邊人修家譜尋祖宗，傳來消息，自己胡姓一脈的祖宗竟然是胡惟庸后，他再不敢高調，也不敢顯示出城府，怕人家說自己是遺傳了胡惟庸奸臣的基因，有做奸臣的可能，會暗算人。胡惟庸不就是個高調且很有城府的人嗎？他的“城府”害得明朝大批忠臣良將走上斷頭台，連神仙一樣的劉伯溫也難逃魔掌，被其暗算。真是令人魂飛魄散。
雖說“出生不由自己選擇，但人生道路可以自己選擇”，但你在人家的眼裏是奸臣之後，無形之中讓人感覺你的身體裏有奸臣的基因，有色眼睛看人免不了，有時甚至會影響到談生意。如今的社會誰不怕遭暗算？
胡惟庸這個祖宗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因為祖宗不光彩，他盡量避免和家鄉同宗人發生關係。
家族祭祖大典天南地北的胡姓人歡聚一堂，熱熱鬧鬧，他心裏卻是酸溜溜，想躲得越遠越好。所以提前訂好了去蒙古的機票，準備去大草原上策馬奔馳，煩惱盡拋。
NMG大草原一直是胡金岩心中的聖地，之所以神聖，因為大草原上藏着一個叫步輦谷的神秘地方，傳說埋着元朝的歷代皇帝，而且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過。
走進NMG大草原，就會讓他想起步輦谷，想起步輦谷，忍不住心馳神往……
是一個人的來訪，打消了他原本的旅行計劃。
此人也姓胡，同族人，大號必成，胡惟庸二十五代孫，論輩分是自己的孫兒輩。胡必成擁有一家生物製藥公司，據說正在研製一種抗阿爾茨海默症的藥物，專門對付老年痴呆症。治療老年痴呆症是個世界難題，患病的人又多，可以說是個上萬億的大產業，一旦成功，前途無量。胡必成的思路又很超前，他是想通過改變人的某段基因，來治療老年痴呆症。
這就不僅僅是緩解病情，而是根本性的治療疾病，且永不複發。
胡必成已經到了攻克難題的關鍵時刻，就差一小截將成功，人類將不會再受老年痴呆症的困擾，明明白白生，明明白白老，明明白白死。可偏偏在這關鍵時刻，他的資金鏈出現問題，研究搞不下去，急需要找到合作方，胡必成到了一分錢將逼死英雄漢的絕境。做事最怕功虧一簣。胡必成四齣遊說，尋找投資合作方。胡金岩資金實力雄厚，大家又是同宗人，是胡必成重點遊說對象。可惜胡金岩自己活到七十歲，沒得老年痴呆症的預兆，身體裏也沒有老年痴呆症的基因，對治療此症的藥物不感興趣。他是個收藏家，藏品越古越好，痴迷於事物的內蘊，不喜歡太耀眼、太現代、太超前的事物，胡必成又是自己不喜歡的同宗人，所以幾次來談合作的事，胡金岩都是找出各種理由婉轉拒絕。
這次來訪，估計也是藉著邀請參加祭祖大典之命，先套近乎，再來商談兩人合作的事。胡金岩心裏盤算着這次拒絕的做好理由。誰知大出意外，胡必成沒有套近乎，說奉承話，而是直接觸到了胡金岩的心病，談祖宗！知道胡金岩的人都知道這是忌諱，老虎屁股摸不得，老爺子會動火，可胡必成像吃錯了葯，偏偏要摸。
胡必成才在客廳落座，還沒等傭人端上茶水，就開門見山，說道：“金爺，以後別為自己是奸臣之後煩惱了。我家祖宗胡惟庸根本不是不是什麼奸臣，那是朱元璋為了實現專制統治玩的政治伎倆。現代歷史學家吳晗不是已經得出了結論嗎？那是相權和皇權之爭，朱元璋想大權獨攬，從而終結了中國歷史上的宰相制，和人物忠奸無關。”
胡金岩自然惱火，一提起祖宗，他的額頭就起青筋。但他是有涵養的人，生氣不會摔杯子，只會改變口氣。他冷冷的說道：“吳晗憑着一個共產黨人的正直，為胡惟庸說公道話，這件事情誰不知道？吳晗通曉明史，是一個極有分量的人，但他的影響力遠遠不足以改變歷史上已經蓋棺論定的東西。歷史上蓋棺論定的東西太可怕，就算胡惟庸真的被冤了，也只能千秋萬代冤下去。”
胡必成連連搖頭，不理會老爺子的惱火，說道：“蓋棺論定這句話從此要消失了。死人照樣能說話。這是我的科研團隊最近妙手偶得的研究成果。”
胡金岩氣得笑出來，說道：“死人能說話？那絕了！歷史上所有偷藏在地下的文物都將被昭示於世。所有秘密只要問問死人就行了。太玄虛。”
胡必成笑着說道：“我說的當然不是直接請死人說話，而是讓他的基因說話。死人把基因留給了後人，只要激活這些帶着死人記憶的基因，後代活着的人就會替死人說話。”
胡金岩吃了一驚，因為胡必成無意中提到了一個他始終在關注的問題：人類的記憶會不會通過基因遺傳給後代子孫？
這問題對別人或許只當飯後茶語的閑聊話題，信手拈來，信手拋去。但對他胡金岩來說，不容小覷，意義非凡，他將完成自己人生夙願。
胡金岩心中撲通撲通亂跳，但他強自平靜，淡淡說道：“你有什麼最新科研成果，我洗耳恭聽。”
胡必成看出胡金岩來了興趣，機不可失，於是就把自己的發現和盤托出。
胡必成的科研團隊本來只是研究一種治療老年痴呆症的新葯，新葯尚處於實驗階段，還沒成熟，卻鬼使神差，意外有了副產品。一種暫定名N14的藥物，本來只是想抑制位於第十四對染色體上的某些基因變異，正是這些基因的變異造成了某些老年痴呆症，可是N14藥物在阻止這些基因變異上收效甚微，卻不知怎麼激活了第14對染色體中其它失活基因，讓人有了祖先的記憶。
胡必成的新葯本來是不能用於臨床試驗的，找不到試驗對象，可是他的團隊裏有個人搞了一個小動作，把新葯偷偷給自己的一個患上老年痴呆症的親戚試了一試。這位患者癥狀嚴重，兒孫們為了照顧他焦頭爛額，到了死馬當活馬醫的地步，要用新葯孤注一擲。用藥后，患者的痴呆症沒有多少改變，卻常常口中念念不休，說是在後山的某個山洞裏埋着家裏的1000銀元和十隻戒指。家裏人起初當作胡言亂語，不以為意，後來有個楞頭孫子抱着試一試的心態，真的去山洞尋寶，果然在正確的地方找到了如數的珍寶。患者年幼時是地主的兒子，少爺，家有良田千畝，後來打土豪分田地，才淪落為一般人。這些財寶顯然是他父親當年怕被公家沒收才私藏的，死得匆忙，來不及告訴家人。現在物歸原主，這家人喜不自勝，馬上祭祖謝恩，以為是祖先有靈，託夢給後人，才得到了這筆橫財。只有胡必成心知肚明，這是N14的神功，N14激活了這位患者身上的某些失活基因，喚醒了先人的記憶。
聽完胡必成的介紹，胡金岩似乎並不滿意，一雙陰陽眼緊盯胡必成，說道：“這故事應該沒完，還得繼續說下去。”
胡必成明白在老爺子面前謊報軍情沒有作用，要爭取到他的投資，唯一的選擇只能是實話實說。於是只好坦白交代，說道：“N14首戰大獲全勝，有心栽花花不開，無意插柳柳成陰，本來也是一件大功，誰知道僅僅是曇花一現。對患者繼續用藥下去，不盡如人意，他的先人記憶全部成了胡話。甚至造成嚴重後果，N14會讓人的血壓陡增，結果患者差點腦溢血死亡。最後只好對患者停葯。”
胡必成說完等着胡金岩的反應。
胡金岩不動聲色，閉着眼睛垂着腦袋，彷彿眠去。
胡必成急起來，說道：“金爺，N14成功過一次，說明我的研究方向是正確的，人的基因中有祖先的記憶，只是基因定位要糾正，現在遇到點問題，就是N14的穩定性問題，沒啥，我們會解決。一旦解決了，那會創造驚世之舉。我們可以激活我們身體裏的先人記憶，替祖宗胡惟庸翻案，他是忠臣而不是奸臣，了卻你老人家的半輩子心病。我已經把這段歷史的當事人的後人找出來，做研究對象，喚醒他們身體裏的先人記憶，讓他們自覺來證明胡惟庸是什麼樣的人。這就不是一家之言了。金爺，這個研究必須繼續下去，現在我手頭缺乏資金，急需要你的加盟。至於你的股份可以商量。”
胡金岩終於抬起頭，睜開眼睛，嘆了一口氣，說道：“誰不想做孝子孝孫？能為祖先雪冤，我願意冒傾家蕩產之險。不過，你的科研成果只是提供了一種可能性，不知你接下去有什麼具體計劃？”
胡必成見老人家鬆口，頓時興奮起來，急忙說道：“我的計劃非常完備。而且我已經物色到了一個重要人物的後人，我可以從他身上找到還原歷史真相的突破口。”
胡金岩細長的丹鳳眼裏閃過一絲亮光，問道：“原來你連做實驗的‘小白鼠’也已經找到！不知能不能透露一二？放心，不管我們的合作是否成功，我都會保守秘密。”
胡必成說道：“這位絕佳人選是朱元璋的御醫戴思恭的後人，叫戴天突，現在是市醫院的化驗室主任。此人是戴思恭小兒子戴潔操的唯一直系後代，保存着乃祖戴思恭最完整的‘先人記憶’。戴思恭在明朝侍候過朱元璋祖孫三代，當時朝廷重臣都是他的服務對象，大人物之間沒有什麼秘密瞞得過他。現在所有的寶藏就藏在他的後裔戴天突身體裏，等着我們去開放！”
胡金岩皺緊眉頭，問道：“你拿人家做小白鼠，可得掂量掂量人家的背景。不要偷米不成反折一把米。”
胡必成說道：“這個就請您放一百個心。戴天突也就一個平頭百姓，世世代代蝸居在家鄉靈山腳下，門庭冷落，現在家裏只有一個老娘，孤兒寡母的，沒啥背景。”
胡必成說罷，從身邊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資料遞給胡金岩，說道：“這是戴天突的詳細身份信息，我已經把他祖宗二十代的基因序列收集完畢。真是一隻極佳的小白鼠，你看了以後就會明白了我們的合作是多麼有前景。”
胡金岩戴上老花鏡，仔細翻閱一遍資料，點點頭，說道：“你的資料確實做的不錯，雖然我在這方面涉足不深，但看在你做事這麼認真的份上，我也沒理由拒絕你的合作請求。我答應和你合作。不過我有條件，我的投入是漸進式的，在你解決N14穩定性前，我只能投入我股份的五分之一資金，如果成功，我才會依次加大投入力度。希望你能對我的投資負責。”
見老爺子答應了，必成大大鬆了一口氣，自己的研究有希望了。他立馬許下重諾，保證完成任務。
兩人再不談生意上的事，爺孫共敘親情，相談甚歡。
當天，胡金岩就退掉了去NMG的機票。
第二天，爺孫攜手南下，參加在AH鳳陽舉行的隆重的祭祖大典。
胡金岩身價上億，有文化有涵養，完全不像當地那些暴發戶一般粗野率直，志得意滿，因此大受族人的尊敬。臨別時，大家請他留下墨寶，胡金岩揮筆寫下八個魏碑體大字：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族人裝裱后，當作寶貝掛在祠堂顯眼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