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下的約會
鍋爐廠技術員周川江化名江川舟在省報上登了個徵婚啟事,七天之後,便收到了第一封應徵信,應徵的女同志叫秦秀玲。連小周也不知道,這個秦秀玲竟是他離婚半年的妻子林秀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兩年前,二十八歲的周川江和二十六歲的林秀琴結婚了。川江在鍋爐廠任技術員,秀琴在紡織廠當廣播員。小兩口結婚兩年來,恩恩愛愛和睦相處。
秀琴對丈夫溫順賢慧,柔情似水,那可是:笑眯眯親切溫暖,甜蜜蜜細語輕言,熱乎乎泡茶端飯,香噴噴一日三餐。川江對妻子也十分喜愛,一上班就盼着下班,一回家就捨不得出門,那可是:親切切情誼厚,意綿綿愛不夠,樂滋滋戀佳偶,心念念難分手。正月初九,是川江的生日,秀琴下班后急忙趕回家裏,做了丈夫最愛吃的幾道菜,夫妻倆對斟對飲,吃得十分歡快。哪曉得,這家庭里初九還是風平浪靜,春意盎然。初十卻風雲突變,好似三九隆冬。為啥變化這樣快呢?
初九這天入夜以後,小周因喝了幾杯酒,感到口乾舌燥,想吃點酸甜的東西.這時他想起妻子平時愛吃山楂片,便隨手取下秀琴那隻漂亮的手提包,打開來伸手去摸,摸來摸去,沒有摸到山楂片糖盒,卻摸到三樣東西:第一件是一條西裝領帶;第二件是一盤錄音磁帶;第三件是一封信。小周好奇地把磁帶敢進收錄機。按下音鍵。哪知一聽,感到大事不妙!他趕緊調小音亮,關上房門,繼續往下聽。聽着,聽着,小周的臉色變了。原來那磁帶是一對青年男女正在談情說愛的錄音,言詞十分肉麻。那男的不知是誰,那女的么,正是他妻子林秀琴的聲音:“……親愛的,我想你,我愛你,我需要你,就連做夢都和你在一起!我雖然是個有了丈夫的女人,但我要和他離婚,和他決裂,和他分道揚鑣!親愛的相信我吧,我……”小周實在聽不下去,“啪”關掉了收錄機口他又把那封未封口的信抽出來,不看不要緊,一看嚇掉魂!那是一封情意綿綿的戀愛信,開頭是“親愛的強”,落款是“你的琴”,小周一下就認出那字體是秀琴的筆跡,頓時肝火上升,心肺氣炸。他聯想起一個月前妻子參加的那次舞會,思想上的問號更大了。
那是一個周末下班后,秀琴晚飯碗一丟,對丈夫說:“今天晚上,我們紡織廠和化工廠聯合舉辦舞會,咱們一起去參加吧!”小周說:“我沒空,你自己去吧!”秀琴說:“那好吧,我走了!”說著急急忙忙出了門。直到夜裏十點鐘,還沒回家,小周心裏想:這段時間她對跳舞好象着了迷,我不如去看看她到底和哪些人跳,順便接她回來。想到這裏,便鎖好房門,騎上自行車直奔化工廠,找到舞會地點后,來到窗外一看,舞場內一對對男女青年在閃爍的彩燈下,踏着“嘣嚓嚓”的舞曲正跳得歡快喃!小周一眼就看見妻子被一個西服革履的漂亮小夥子摟着轉圈圈。秀琴笑容滿面,十分開心。周川江心裏象打翻了醋瓶子,真想衝進去把妻子拉回家,可又伯傷了她的臉面。正在猶東不決的時候,忽見那男青年跳着跳着便在秀琴臉上親了一下,秀琴
不但沒反感,反而樂得閉不上嘴。周川江見此情景,真是五臟冒火,七竅生煙,氣得一轉身便蹬車而回。當秀琴回家以後,小周氣往上涌,怒不可遏,剛要發火的時候,忽然想起了父親的臨終遺言:“你和秀琴結婚我沒意見,是這姑娘太俊了,花艷招蜂啊!樹怕爛根,人怕變心,若是她今後要走,就彆強留她了,人心是拴捆不住的!”小周想起父親這些話,就強行息怒,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過了幾天後,就把這事丟往腦後了。
眼下,小周把這三件東西和那晚舞會上所見一聯繫,真是越想越氣,認定妻子是變了心,他要遵照父親的遺言來處理這件事,便不聲不響地把磁帶和信塞回了妻子的手提包。但是他想來想去還是想不開,想把妻子叫進問個子丑寅卯。
正在這時,秀琴把一個二十多歲的美貌姑娘領到屋裏來了。小周一看是本科室的描圖員小蘇。小蘇迫不及待地說:“周技術員,二車間夜班出了事故,廠長叫技術科的同志立即到現場去!”周川江顧不得詢問妻子一,立即推起自行車,出門后讓小蘇坐在後車架上,也不向妻子打個招呼,就跳上車和小蘇一溜煙走了。
周川江走後,林秀琴心裏象打翻了五味瓶,總覺得不是個滋味:丈夫今天怎麼這樣反常?他每次離家都要親親熱熱和我打招呼,今晚走時對我不理不睬,而對那姑娘卻很熱情!這麼晚了他們到哪裏去啊?莫非是……秀琴簡直不敢往下想。她洗完衣服,坐在沙發上等呀盼呀,直等到天亮,丈夫還沒回來。
周川江和科里的同志們連夜對二車間的事故進行分析研究,直到天亮還下不了結論,又繼續分析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晚上九點鐘,才帶着一身疲勞回到家裏。一進屋,妻子就熱情地為他端水泡茶,做菜熱飯。妻子越熱情,小周越是忘不了昨天她手提包里的秘密。他想再探探妻子手提包里的虛實,但妻子卻一直在他身邊轉,他腦筋一轉說:“我想吃山楂片,有嗎?”“有!”秀琴立即打開手提包,把山楂片拿出來往丈夫嘴裏塞。小周卻閉緊嘴巴,用手接過山楂片,問:“你包里還有什麼東西?”“還有一本雜誌和一個採訪的記錄本!”秀琴邊說邊把包里的東西拿出來,又隨口開了句玩笑:“你也愛吃酸的啦!”小周鼻子裏一哼:“酸!醋才酸喃,你可少讓我吃點醋!”“我讓你吃了什麼醋!”“哼,豬鼻子插大蔥——裝象!”“我裝什麼象?”“自己明白!”“我不明白!”秀琴說著忽然想起昨天夜晚的事,便問:“你昨晚上怎麼沒回家?”小周想:你裝假正經,我就裝不正經,和你針鋒相對,也氣氣你!便說:“昨晚上陪她玩去了!”“那姑娘是誰?”“是我的相好!”秀琴氣得全身發抖,她鼻子一酸,喉嚨一哽,淚水直涌:“你,你變得這樣快?!”小周依然冷冷地說:“變得快?是跟你學的!”“我……我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嗎?”“你做得還少!”“我做過些啥?你說,你說呀!”秀琴逼着丈夫,非要他說出來不可。小周實在憋不住了,便問:“昨天你手提包里的那盤磁帶是怎麼回事?”我包里哪有什麼磁帶?”那封信是給誰寫的?”“什麼信?”“那條領帶呢?”“你不穿西裝,我買領帶幹啥?”小周見她居然推個精光,不由怒火直冒,衝上去“啪,啪”扇了妻子兩記耳光。秀琴捂住臉,邊哭邊說:“你……你另有新歡就明說,不要轉彎抹角找……找我的茬子,故意挑起矛盾!你既然喜歡那姑娘,我讓她就是了,我倆好……好說好散!”“呸!豬八戒倒打一釘耙!”兩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吵了半晚上。
打這以後,小周對妻子處處懷疑,天天責罵。秀琴認為丈夫要拋棄自己,便針鋒相對地對吵對鬧。有一天正在吃晚飯,兩人又吵開了,吵着吵着,小周一看手錶,氣沖沖地說:“吵吵吵,把我的事都耽擱了!”他撂下飯碗就走。秀琴想看看他到底去幹啥,便鎖上房門,遠遠跟在丈夫後面。見小周匆匆趕到電影院門口,一個姑娘急忙過來和他打個招呼,往他手裏塞了一張票,兩入並肩進了電影院。秀琴雖說站在遠處,但一眼就認出那女的正是那天晚上來叫丈夫的那個姑娘。氣得傷心地哭回家,把門反鎖着就睡了。
小周看完電影回來,怎麼也敲不開門,他喊呀敲呀,裏面的秀琴毫不理睬,小周只得到廠里辦公室睡了一夜。就這樣,夫妻倆的矛盾越積越深,經調解無效,最後到法院去離了婚才算了結。
離婚後,小周就搬到廠里去住,不久他被調到省城一個新單位工作去了。半年後,單位同事建議他在報上登個徵婚啟事找個對象。小周再三考慮以後,同意了。但在登徵婚啟事時,他沒有用真名,而是用周川江的倒名諧音——江川舟。他的徵婚啟事在省報登出七天以後,便收到了一封應徵信,應徵女的名叫秦秀玲,並寄來了一張半身像片。小周一看照片,心裏很滿意,他也寄了一張像片給對方。經過書信協商,約定五一節那天上午九點鐘,在省城公園湖邊涼亭見面。
見面這天,周川江準時來到公園,遠遠就看見湖邊涼亭下站着一個姑娘,他走攏一看,正是照片上那個秦秀玲。小周彬彬有禮地間:“你就是小秦嗎?”對方微微一笑,反問道:“你就是江川舟嗎?”“不,我叫周川江,江川是我的化名!”姑娘一下變得嚴肅起來,問:“為什麼徵婚用化名不用真名?”“這個……”“為什麼在信上也不解釋清楚呢?”“這個……”姑娘的幾個為什麼,問得小周面紅耳赤,十分尷尬:“好了,不說這些,我們都自我介紹介紹吧!”姑娘主動打破了僵局,看了小周一眼:“你先說說好嗎?”“好吧,我說說:我原來的妻子叫林秀琴,她喜新厭舊,見異思遷……”接着他一五一十地把他和妻子之間矛盾的發生和發展經過說了一遍。姑娘聽了哈哈一笑說:“真是巧極了!我和我丈夫離婚情況也和你差不多,我原來那個糊塗的丈夫也是從三件事上和我鬧起矛盾的!”小周忙問哪三件事.姑娘說:“也是一盤磁帶、一封情書和一次跳舞!”“有這樣巧的事?”“無巧不成書嘛!”姑娘繼續說:“實際上全是誤會啊!那盤磁帶是我參加廠里排練話劇《多情的少婦》和男主角對話時,一個調皮丫頭悄悄給我們錄的音,結果被當成我見異思遷的把柄.那封情書是我的女朋友叫我幫她抄寫的,因為她的字寫得不好,怕男方看不起,所以頭幾封帶關鍵性的信都是她寫好,叫我幫抄的,我和女友的姓名最後一個字相同,落款又只寫了最後一個字,所以這封信就被當成我另尋新歡的證據了!”“你怎麼不向他解釋清楚呢?”“唉,我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那手提包和女友的手提包完全一樣,那天她慌忙中把我的提走了,我也誤把她的當成我的提回了家,這就闖下了禍。我那糊塗丈夫發現磁帶和情書後,當時並沒聲張,原封放回了包里,第二天我上班以後,女友又悄悄把她的包換走了,過後她就被派到外地去學習,我根本不知道錯包的事,所以他問我時,我死也不承認,以為他是無事生非故意找茬喃!我們就開始鬧開了。後來我那女友學習回來時,我們已經離了婚,詳細擺談的時候,她才把錯包的事說出來,可是已經晚了!”“唉,真是一場誤會啊!”小周又問:“跳舞又是怎麼回事呢?”姑娘說:“這就更巧了!那天我們廠和友鄰單位聯合舉辦女職工交誼舞會,為了增加趣味,事先商定廠里的部份女同志可以女扮男裝,我那女友戴了假髮,化裝成一個很標緻的男青年,我和她跳得正起勁時,死丫頭在我臉上狠狠親了一下,這個鏡頭不知怎麼被我那糊塗丈夫看見了,以為真正是男同志在親我喃,所以他認為我是壞透了的女人!”小周越聽越蹊蹺,問:“你怎麼不給他解釋解釋?”“我哪曉得他看見這個鏡頭嘛!他這個人哪,啥事都愛悶在心裏,離婚後我才知道他一直記恨這件事!”
小周是個聰明人,他想天底下哪會有這樣的巧事,他感到對方說這些好象全是衝著自己來的,預感到今天這個約會可能另有文章!還沒容他多想,姑娘便問:“你有沒有對不起你那妻子的地方?”“我的行為從不出軌,沒做過對不住她的事!”“是嗎?你和那個小蘇是什麼關係?”小周一驚:她到底是什麼人,對我了如指掌!他就把那天晚上二車間發生事故后小蘇來家叫自己的情況說了一遍。“你陪她看過電影嗎?”小周想了想,又把工會發票看電影小蘇分票的情況說了說.“你為什麼說小蘇是你的相好?”“那是氣話,我周川江不會做昧良心的事!小秦,你怎麼知道這些事呢?”
姑娘呼地站了起來:“我不姓秦,我姓王,叫王琴!”小周一驚:“那秦……秦秀玲是誰呢?”姑娘往南邊的假山方向一指,大聲說:“秦秀玲是她!我是替她來向你介紹情況的!”周川江轉頭一看,假山旁的椅子上坐着一個女同志,正拿着一本雜誌擋着臉在翻閱,她忽然把雜誌一放,正和小周的目光相碰。小周好象進了**陣,簡直糊塗了。為什麼?因為那個女同志不是別人,正是他離了婚的妻子林秀琴。小周一下變成了結巴:“她……她她她是林……林秀琴,不……不是秦秀玲啊!”王琴哈哈一笑說:“那你到底是江川舟還是周川江呢?”小周這才如夢方醒,明白了這個王琴充當的是什麼角色。
王琴把林秀琴拉過來和周川江坐在一張椅子上,王琴說:“周技術員,你和秀琴姐不要再誤會了,千錯萬錯是我王琴的錯!”接着王琴就把真實情況講了出來。
原來,另陣盤磁帶就是秀琴排戲時王琴悄悄錄的音,那封情書是王琴寫好請秀琴幫抄的,王琴的男朋友叫陶強,所以稱呼“親愛的強”,落款是“你的琴”,就是王琴。領帶是王琴給陶強買的。三件東西都在王琴的手提包里,當她去廣播室約秀琴跳舞時,秀琴正在搞衛生,把王琴的包移動了一下,地倆的包是一樣的,王琴走時錯提了秀琴的包,秀琴走時也把王琴的包當成自己的提回了家。王琴說到這兒,突然摟住林秀琴,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說:“關於那次化裝舞會,和秀琴跳舞的那個‘小夥子’就是我!”
當王琴出差回來,才知道小周和秀琴離了婚,她一了解,原來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把她急壞了。後來當她打聽到周川江要用江川舟的化名登徵婚啟事的信息,便和秀琴商量好用秦秀玲這個化名應徵,先由王琴寫信並寄照片聯繫,然後進行一次特殊的約會。經過王琴的努力,周川江和林秀琴這對離婚夫妻,這天終於在省城公園的涼亭下相見了。
王琴見雙方已經解除了誤會,便說:“陶強還在那邊等我呢,我該退位了”說完轉身便走。周川江和林秀琴激動地對視了好幾秒鐘,小周眼淚一涌說:“秀琴,我……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