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心結

張無忌站着沒有動彈,鄭小風也站在他旁邊不動。

那一男一女慢慢走近了。他們身上的衣服不是大俠和魔女的衣着,而是最普通的百姓衣飾。他們或許易容了,容貌不是鄭小風熟悉的那對夫妻的。但是從身形上來看，對於鄭小風和張無忌這兩個熟悉的人來說,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他們就是張翠山和殷素素。

而相對的,為人父母的也第一眼就認出了他們的兒子。

大約是易容的關係,張翠山和殷素素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然而那兩雙震驚的眼睛卻出賣了他們。他們走到張無忌面前，顫抖着嘴唇,卻不發一語。

張無忌默不作聲地看着他們，彼此都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過了好一會兒，張無忌默默弟轉過身,推開房門走了進去。鄭小風分明看到了他眼中晶瑩的水光，他自覺站在了外面守門。張翠山和殷素素也走了進去，很快鄭小風就聽到裏面傳來了壓抑的哭聲。

是張無忌和殷素素的聲音。

鄭小風嘆了口氣，往前走了幾步，不妨礙他們母子、父子的久別重逢。

這時候他反倒不覺得冷了。鄭小風為自己當初的決定而暗自高興着，張翠山和殷素素沒有死，張無忌活得也更圓滿了些。假使他當初沒有那麼做，張翠山和殷素素死了，張無忌想到爹娘會難過，也不會是時時難過，但畢竟心中會有一個缺憾。鄭小鳳風在很高興自己彌補了這個缺憾。

張無忌一家三口的重逢並沒有花費太久的時間，不到一炷香，鄭小風就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他轉過頭，張無忌第一個從房裏走了出來，隨後是張翠山夫婦。

鄭小風忙走了過去，站到了張無忌身邊。他不知道張無忌有沒有向他父母介紹過他，不過他們也算是老相識了，出於禮貌，鄭小風還是主動道：“多年不見了。你們好，我是當年那個屠龍刀變成的小孩，鄭小鳳。你們應該還記得我。”對於這兩位老熟人，他可沒有社交障礙。

殷素素點頭，“嗯，自然記得。沒想到你如今也長大了，還和無忌成了好朋友。”

鄭小風可知道她的聰明勁，他不動聲色弟笑道：“當然我會長大了。我從荒島來到中原，尋找到張無忌之後，就一直待在他身邊了。畢竟我可只認識他一個人不是嗎？”

張翠山出聲問道：“想必你是和大哥他一起來到中原的，他如今在何處？”

鄭小風正欲回答，張無忌已經開口道：“方才忘了與你們說了。義父他老人家就在光明頂，因為顧忌身份問題，他不便露面，所以孩兒就讓義父留在了光明頂。爹娘，正好孩兒也要離開武當回光明頂去，你們可與我一同前行。”

張翠山和殷素素對望了一眼，嘆了一口氣，“無忌，並非我們狠心，只是我和你娘早就說好了，畢生不踏足武林。這次是你太師公敗訴壽誕，我們方破了例。但是我們卻不能與你同去光明頂了。”

張無忌沒想到爹娘會拒絕了他的意見，焦急道：“就算如此，可是義父你們也不見了嗎？他得知你們去世之時死悲痛欲絕，你們若不回去安了他的心，難道眼睜睜地看着他傷心嗎？”

“無忌！你怎可如此說話？！”殷素素厲聲道。

鄭小風也覺得張無忌的話未免太過了，似乎在指責張翠山和殷素素似的。

張無忌愣怔了一下，隨機深呼一口氣，閉眼道：“爹娘，是無忌出言不遜了，請爹娘恕罪。”

殷素素嘆了口氣，“無忌，我和你爹並非無情之人，大哥他的事我們不是不放在心上。這些年我們查到，大哥他的仇人成昆，就是少林派的高僧圓真大師。我和你爹想手刃仇人，只可惜我們功力尚淺，不是他的對手，為此你爹險些丟掉一條命。”

“素素！”張翠山出言阻止。

張無忌放佛突然察覺到了什麼，震驚地看着他，“爹……”

張翠山嘆了口氣，“無忌，我只是不想去拖累大哥。你如今武功高強，想必可以助你義父報仇。我又豈會不想大哥？只是現在時候未到，等大哥報仇雪恨之後，我和素素自然會去見大哥。”

這時候，張無忌也無話可說了。他跪了下來，鄭重地磕了三個頭，“爹娘，你們保重，待孩兒幫義父報仇之後，一定將他帶到你們住處，到時我們一家團圓。”

張翠山和殷素素還要與張三丰見面，張無忌和鄭小風需要先行離開。

回到房間后，鄭小風小心翼翼地問道：“張無忌，你方才怎麼了？為什麼用那種口氣和你爹娘說話？”

張無忌微微嘆息道：“你也覺得過分了嗎？”他有些發苦地笑道：“其實我是有些怨他們的。當年我以為他們去世了，我內心不是不恨那些逼死他們的武林之人的。只是我也知道報仇是一件不可行之事，若是我殺了那麼多人為父母報仇，怕我早就入了魔。所以，這麼多年我心中一直是一個結的，可是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這個結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我父母沒有死。如果他們能早日告訴我此事，我也不必活得如此……如此辛苦了。”

鄭小風萬想不到張無忌會這樣說，他一直認為張無忌是極懂事的，勢必會為他的父母考慮。可是現在看來，即使再懂事的人也不可能一直無限制地理解下去。張無忌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也會有抱怨。

鄭小風踮起腳，學着張無忌以前安慰他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腦袋，“張無忌，你別難過了。反正已經過去了，我相信你父母也是為了你好。更何況，你在江湖中銷聲匿跡了將近十年，他們想找你怕是也不容易。對了，方才你娘不是說你爹差一點命喪黃泉嗎？這些年他們怕是過得也不容易。”

“嗯。”張無忌嘆息一聲，點了點頭。

“小風，我們明日就向太師公辭行，離開武當，回光明頂去。”張無忌道：“我們離開太久，也該回去了。”

鄭小鳳琢磨着張無忌那一聲“嗯”應該是放下了的意思了，“那我們明天就走吧。不過，楊左使要與我們一同回去嗎？”韋一笑早就唄張無忌叫離開了，否則張無忌也不可能安心在武當等了這麼久。

“這個自然。”張無忌道：“黑玉斷續膏已經有了效果，六師叔已經活動如常，楊左使是明教之人自然不會留在這裏。”

“可是他捨得離開你六師叔嗎？”鄭小鳳一針見血道：“看起來殷六俠還沒有原諒楊逍，而殷六俠肯定不會離開武當，楊逍會走嗎？”

張無忌無奈地笑笑：“這個就不需你我操心了，楊左使他自會妥善處理好的。”

然而此時武當另一個房間內，上述對話內容中的兩個主角正在無聲對峙着。

良久，殷梨亭出聲道：“不可能，我不會離開武當的。”聲音堅決，放佛一絲餘地也沒有。

楊逍的表情頓時裂了，“為什麼？你若不與我同去，下次我們再見不知要到何時。你——”

殷梨亭打斷他的話，“那便不見。”說著，下追客令，“楊左使，請回吧。天色已晚，我要歇息了。”

楊逍哪裏會就這樣離開，他沉聲道：“梨亭，你為什麼還是不肯原諒我？我知道當年的事是我錯了，我混賬。可是那些都過去了不是嗎？我們還活着，難道你就忍心一輩子都不理我嗎？”

“原諒？！”殷梨亭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原本那種不在乎的表情沒有了，他嗤笑道：“我原諒你？！楊逍，你能讓紀姑娘活過來嗎？你能讓范大哥回來嗎？如果你能做到這些，我就能原諒你。”

楊逍被他的表情的刺痛了，“可是范瑤明明還活着，你若是想，我可以陪你去找他。至於紀姑娘，我知道我對不起她，可是她給她的女兒起名叫不悔，說明她一定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不想看到我們這樣的。”

“不悔？！”殷梨亭愣住了，輕聲道：“你們的女兒是叫不悔？”

“對對！”楊逍急忙道：“梨亭，既然紀姑娘已經放下了，那你也放過自己好不好？”

殷梨亭閉上了雙眼。

楊逍緊張地看着他。

半晌之後，殷梨亭方睜開眼，所說的卻不是之前的事，而是反問道：“楊逍，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楊逍方要說記得。

殷梨亭卻搖搖頭，道：“不，你肯定不記得。因為那次你沒有看見我，而我卻看見了你。”

楊逍愣住了。

殷梨亭繼續道：“那時跟隨大師兄初入江湖不久，在追殺一個躲入青樓的淫-賊之時，大哥因為家有髮妻不便進去，我就單獨一人走了進去。當時你坐在大廳之內，身邊鶯鶯燕燕環繞，還有花魁在懷抱。我記得那時我還在想，”殷梨亭說著，竟然笑了起來，“我在想，這是哪家的少爺，也就是生得風流了些，家中有錢可以來此花天酒地，要不然說不定就成為另一個淫-賊了。”

楊逍可笑不出來，他對殷梨亭說得這件事可是一點映像都沒有。主要是那時去過不知了多少次的青樓，情形大抵相同，哪還記得是哪一次。

楊逍一向能言善辯，對上殷梨亭的笑容，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殷梨亭也似乎沒有打算他能說些什麼，自顧道：“楊逍，這就是你我的第一次見面。我常在想，如果當時我若是沒有進那青樓就好了，那麼我也不至於在後來見你的時候對你的映像那麼差。而偏偏，你卻用你的風流騙了我。楊逍，你知道嗎？我最不能原諒你的理由是我愛上了你這個風流浪子。也許有一天當我不再愛你了，我就會原諒你了。”

十八年前,武當峨眉定下了一門姻親——殷梨亭和紀曉芙。他們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馬，是師父提出的，彼時兩人又沒有心上人，便順理成章地答應了。

武當七俠已經在武林上闖出了名堂。殷梨亭走在江湖上也會被人稱為一聲殷六俠，加上婚期已定，用現代的話來說，正事愛j□j業雙豐收，人生意氣風發之時。

離婚期只剩一月的時候，殷梨亭也不在江湖上闖蕩了，安心地待在武當準備籌備自己的婚事。可是就在這時，峨嵋派的滅絕師太親自上門來謝罪，說紀曉芙至今未歸，恰好現在還未向武林發出喜帖，請求將婚期推遲。

武當也不是無理之人，自然滿口應承了。

江湖險惡，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殷梨亭作為紀曉芙的未婚夫，自然心中擔心，峨眉之人走後，他也隨之向張三丰請辭，離開武當去尋找紀曉芙。

殷梨亭在江湖上也結交了許多朋友，峨眉弟子的服飾又是江湖獨有的，在多方打聽之後，終於查到前幾天一個峨眉弟子在光明頂下的小鎮上出現過。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紀曉芙，峨眉弟子為什麼又會出現在明教範圍之中，可殷梨亭還是趕了過去。

但是他去得還是遲了一步，從客棧老闆處打聽到，那位峨眉弟子已經離開了。

殷梨亭雖然失望，可還是確定了那位峨眉弟子就是紀曉芙。此時天色已晚，殷梨亭估計紀曉芙應當並未走遠，連日的奔波已讓他疲憊不堪，他準備歇息一晚，明日再追趕，應當也不遲。

可是世間之事往往出乎意料，誰也猜不到下一刻誰會發生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