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證道三日摔兩璧,修為初醒鑄吳鉤
餘下弟子見此情形,便也顧不得什麼江湖大派,一擁而上,將張亡心團團圍住。
張亡心冷眼四下,道:“我以齊雲山是何等名門,沒想到比劍不勝,竟反要一擁而上,取我這一個小輩的性命。”
眾人只見觀主吃了虧,那裏聽這許多,紛紛舉劍要砍,遠看來,哪裏還有什麼章法?混一似市井街斗,頃刻之間,長劍如水,連劈帶刺的從四面八方湧來。
張亡心強撐着內力未消,從劍鞘中抽出玲瓏劍,反持在手,以劍身向下,低腰一轉,格斷一眾長劍。又施輕功一步踏空,平地而起,正欲揮灑劍氣禦敵,奈何經脈塞結尚未化開,落下的劍氣只有其形而無分毫氣力。
無法,張亡心一時失了劍氣,只好殺入人群中,以力搏殺。正如游龍一般,長劍在前,衣帶在後,劍招時而如同大漠刀法,時而又似少林棍術。忽時,手中一劍化如四劍,落至近前又並作一劍,分傷四人。一旁的左雲溪在弟子的攙扶下撐眼瞧來,張亡心使的劍法雖然在慌亂之中,變化機巧卻已是天人之姿,縱然之前不使化春秋,自己也是萬萬敵他不過。想來這千招萬式,又化去多少英雄豪傑的刀招劍法?心下不由得愈發忌憚。
而張亡心出入劍陣,雖用不得內力,但諒那齊雲山尋常弟子又有多少武藝?一時非但拿他不下,反倒又讓他連傷數十弟子。
在側的袁道心不忍弟子如此傷亡,赫然朗聲開口:“住手,比劍切磋,難免會有勝負,萬不可為難於人,否則傳出去,我齊雲山日後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平日裏所修的道法自然又豈不是白費。”轉頭看向張亡心:“道友好生武藝,不過適才說起修道習武,你與我齊雲山上下,還有一場道未論得。”
張亡心聞聲,也收劍借言道:“如此倒不失了禮數,不知貴山是何人來與我論道?”
袁道心遣弟子照料左雲溪,自己向前一步,笑言:“貧道不才,生來為天毀之人,在門中數十年,不曾修得武藝,只好遍觀經史典籍,今日願以這數十年向閣下證道。現下請閣下隨我到內堂來。”
張亡心這才第一次驚了心神,傳聞這齊雲山雙璧中袁道心不通武藝,但道法絕倫,不想竟是天毀之人。所謂天毀之人,便是天生經脈運轉不了內力,但是這等人,無一不心竅精巧,有過目不忘之能。而眼前這位袁道心以如此天資,竟然精研道法數十年。張亡心雖然自負,此刻卻也不敢說有十足把握於論道勝他。
二人一併進了內堂,閉起門來。那齊雲山內堂,與適才比武的外院有數牆之隔,院內聽不得分毫聲響。誰知?這袁道心與張亡心入內堂竟兩日不曾出來,又無飯食飲水,弟子只好從窗戶放下饅頭井水,以供生機。
三日後,內堂之中再無動靜,似風起,將門緩緩吹開。只見張亡心雙膝跪地,一手撐着周圍的柱子,一手抱頭,眼中無神,形色痛苦。在轉眼看袁道心,周圍的水食動也未動,三日不眠不食,竟然活活餓死。
張亡心扶着牆終於走出,向眾人道:“這論道便算是你們齊雲山勝了,待我傷好自然完成你們的要求。”
這齊雲山雙璧竟讓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子弄得一死一廢,其下弟子自然咽不下這口惡氣,紛紛叫囂着取他性命。偏偏竟在內堂香案前發現了袁道心的筆跡,其上交代不得為難張亡心,只消使其為他焚香接引,於後山畫地為牢,修行三年。
左雲溪便也不好多言,道:“這字你也看見了,可願遵從?”
“我張亡心本不焚燭香,不敬神明,但不才後生言出即隨,依前誓言,你們讓我一縱躍下山崖也斷然不會眨眼。為袁前輩開壇做法又有何難,依你們便是。明日我便上山開壇祭祀,送袁前輩接引。”說罷,便又轉身下山。
其他人看不出端倪,左雲溪卻是知曉,這張亡心這般年輕,論道術袁師兄竟勝他不過,這才能逼得袁師兄為保齊雲山名聲,用出了失神引。
更加離奇的是,這失神引乃與天魔咒並稱的內門邪咒,中失神引,人心神如千軍萬馬入內,攻城掠地,長久不得安寧,依中咒者的心智堅定不同,隔一段時間便會失去心智,走火入魔;中天魔咒,使人雙眼恍惚,如見天魔,被糾纏上便脫身不得,看不見凡間之物。而今日他面對失神引,卻仍有抵抗之力,直至活活熬死了袁師兄,自己竟然還能走出內堂,這究竟是何等心神?也罷,此刻在他身上種下失神引,日後他終歸會失了心智入魔,這等天資質道,至此便也算是廢了。
隔日,張亡心便檢點衣冠,又上齊雲山為袁道心開壇做法,一整七日口中的念咒不但沒有半句重複,反而多是齊雲山上下不曾聽聞的失佚之秘。
法事做罷,隨後便到後山雲峰閣自囚,按約三年不得下山。這張亡心倒也說話算話,當真不踏出山門半步,直是這齊雲山上下弟子,當日在場的,不在場的,或是親睹,或是聽聞,或是乾脆就嘗了張亡心的厲害,都把他視作妖魔,不敢近雲峰閣半步。故張亡心自囚的時日裏,倒也落得清靜。
又說田北秋這頭,見胡放呆坐馬市三日未能破道,竟果真馳馬墜江而死,田北秋亦為其制一座衣冠冢予以厚葬不論。只說武藝,田北秋獨自修行數日,已覺左臂經脈頗有運轉之相。只是氣息一到周身,便頓時感覺難以調動。
才知這索關鐵手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剛猛功夫,非內力雄渾者不可馭。初練時,內力如同傾注一般,灌入手臂,但流轉至全身經脈,沒有自身深厚內力加持,尋常人便輕易流轉不開,不能消解,這功夫就入了瓶頸。
田北秋一連數日鐵手不曾精進,不比前幾日每日都能察覺變化,修鍊也彷彿停滯了一般,這才想起胡放所說須以一門刀法相輔相成。可他在江湖上尚且寂寂無名,如何弄得精妙刀法?想來駒魚城中鬧市之中無所不有,自己未報此仇,又何惜這手中千金,便在城中花重金,淘來幾本精妙刀法。
轉眼看去,自己早年讓鐵匠打的“吳鉤寶劍”早已斑斑銹跡,才想起自己荒廢年月,落得個書劍無成。不忍再看少年時行走江湖的豪言壯志,便又尋城中有名的刀匠用上好的玄鐵依前模樣重鑄一柄,名喚重秋。至此,千金散去,換得幾本刀法與一把重秋寶刀。
此際田北秋正值飄零,鄉思日重,本欲還家,無奈斷掌這般狼狽,又不想惹家人牽挂相問,遂制了一身青袍左臂廣袖,每日初醒,以鐵索纏臂,再披青袍,以遮斷掌,背掛重秋,幾日下來,倒與尋常人無異。白日裏練武,到夜裏再挑燈細讀刀法和秘笈。如此下來,他一身武藝,精進倒頗為神速。
可這駒魚城乃是非往來之地,終非久居之所,田北秋不肯向西還家;向北,打聽金錯刀門總舵就落在皇城帝都里,自己日下雖有武藝,卻終究羽翼未豐,如何能勝過那聲勢浩大的金錯刀門。一時間便只剩了東南兩處去路,向南太過荒蠻,向東便到了古時三國的東吳境地,想來該算是水路發達,商賈通流,料不難討得生活。隔日,田北秋便披袍掛刀,向東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