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大惡

第500章 大惡

陳青兕聽李績自告奮勇,也沒有說話,這是最好的選擇。

與大食國的這一仗跟以往的戰役是完全不同的。

以往的戰役只要取勝就好了,因為大唐之前遇到的對手除了高句麗以外,不是游牧民族,就是體量不足以與大唐抗衡的小國。

只要安排一能戰之將,將對手擊敗即可。

這些對手因為實力或是民族特性,只要出手夠快夠狠,就能斷絕他們東山再起的可能。

大食國明顯不同,作為一個宗教戰爭模式的國家,戰爭的潛力,是無比強大的。

跟這樣的敵手交戰,一時的勝負是左右不了大局。

比的是整個國家的全局力量,比的是國家的韌性……

這註定不是一場短時間就能結束的戰爭。

陳青兕在西域安排了許多力量,有驍勇的戰將黑齒常之、王方翼,有持重沉穩的婁師德,還有智勇兼備的裴行儉坐鎮大局。後續支援的將帥有身經百戰的契苾何力,忠果有謀的高侃。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些名臣如王義方,魏玄同、皇甫文房、劉齊賢等人都給調到了西域,主持地方的行政工作。

因為局勢緊急,陳青兕的做法就是用名臣穩定西域的民心政局,用名將猛將來與敵決戰。

但這裏會存在一個問題,現實不是玩遊戲,籌齊一個五虎上將,五子良將,加上卧龍鳳雛,就能輕易平推。

能力越是出眾的人,他性格上就越強勢。

這類人對於自己的主意通常有着強烈的自信……

一件事情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層面來看得到的結果是不一樣的,兩個能力出眾的人,很容易因為意見的不一致而吵鬧起來,從而相互掣肘。

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能夠鎮得住場子的人,將這群天之驕子壓下,讓他們踏踏實實的幹事,而不是為了爭一個對錯而敗壞國事。

毫無疑問,李績是最佳的人選,不論是在軍方還是文臣中都有巨大的威望,他去西域,鎮住那些名臣良將。

李治有些猶豫。

對於李績的能力,他並不懷疑,只是對方也七十齣頭了,這年紀若能安心養老,還能多活幾年,可真要統兵出征,能不能見最後一面都兩說。

李治向來冷酷,鐵石心腸,可對於李績卻有着超於一般君臣的情誼。

面前這位鬚髮已經花白的老者,可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挺身而出支持他的。

李績帶着幾分詼諧的道:“陛下莫不是覺得臣老了,無法再為陛下效力了?”

李治忙道:“朕沒有這個意思,只是長史乃朕的腰膽,您不在長安,朕覺得有些不踏實。”

李治當年是晉王,而李績則是晉王長史。

兩人最早便是如此結識。

李績聽到“李長史”三個字,也有些感觸,道:“京中有小陳先生足矣,老夫再不出山,世人還真以為臣年老力衰了呢!”

李治也不再多言,頷首道:“那西域之事,朕就委託李長史了。”

李治當下也不再猶豫,任命李績為蔥嶺道行軍大總管,安西都護府大都督,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蔥嶺道安撫大使,右金吾衛將軍龐同善、涼州都督高侃為行軍總管,領兵前往西域迎敵。

陳青兕這裏也官復原職,重新擔任兵部尚書,以調動軍備物資,應對吐蕃、大食國的來襲。

果然如他們預料的一樣,青海湖吐蕃出戰的消息傳到長安后的五日,西域也傳來了大軍集結的消息。

儘管還沒有正式交戰,意圖卻已經明顯。

吐火羅是給嚇住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一眼望不到邊的軍隊,向裴行儉求援。

裴行儉已經因時制宜,安排兵馬前往吐火羅協助抵禦。

大唐這台穩定了兩年半的機器再度高速運轉。

朝廷六部,每一個部門都在飛速運轉。

吏部負責徵調胥吏,指揮運糧事宜。

戶部簽發兵役徭役。

兵部負責軍備物資糧草器械的調配,還有前線軍事的後續支援。

刑部維護治安,避免有賊人趁機鬧事。

工部開始維繫糧道通暢,加緊打磨兵器箭矢。

禮部聯繫各部,頒天可汗令,號令草原各族隨軍出戰西域。

各種領命以極高的效率得以施行,運往戰場的軍略物資沿着官道西進,綿延不絕,根本望不到邊。

陳青兕忙得腳不沾地,早出晚歸。

直至這日回家,看到了從嶺南回來的周奎,陳青兕這才想起了周奎被狄仁傑借去嶺南查案子去了。

“我們去書房談!”

陳青兕帶着周奎到了書房,很不雅觀的坐在席子上,放鬆身心。

“查到什麼了!”

周奎一臉嘆服道:“郎主,狄侍御史真是神了。那袁公瑜曾經也是個人物,竟輕易就讓他給拿捏了,真了不起啊!”

他感慨了一番,然後將自己親身經歷的過程敘述了一遍。

敲山震虎的計策很成功,袁公瑜是心動了,寫了一封威脅信,希望能夠憑藉自己掌控的秘密脅迫得勢的李崇德將自己撈回長安。

袁公瑜還是謹慎的,並沒有立刻將信寄出,而是等着徐有功離開,還特地派人往禺州打探徐有功是否路過禺州,確定徐有功離開以後,這才派心腹送信。

嶺南地險出山的路只有一條,周奎輕易的將之截下,奪取了他的密信。

徐有功看着密信,密信中並沒有介紹細節,只是寫了弒兄二字。

此二字,足以表明這背後確實牽扯了一條命案。

徐有功立刻殺了一記回馬槍,將密信還給了袁公瑜。

徐有功開門見山的說道:“袁司馬,這弒兄已能證明一些東西。在下回京之後,便從李崇德的長兄去查。李氏是地方望族,他們的子孫都會上族譜,家中也有家譜記載。固然是陳年舊案,想要查出到底是誰,也花費不了多大精力。袁司馬如願配合,可將功折罪,此信徐某可以當作不存在。可若依舊執迷不悟,便別怪徐某人將這信當作案件證據,上報給天子、相公了。”

袁公瑜哪裏還有的選,只能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告訴給了徐有功。

原來十多年前,李崇德也是一位意氣風發的廟堂新星。

李崇德的仕途上有一位貴人叫蕭德言。

蕭德言出身蘭陵蕭氏皇舅房,出生於長安,博涉經史,精通《左傳》,才華橫溢,深受李世民器重,負責給李治講經,是李治的啟蒙之師。

李治當任太子以後,蕭德言仍兼太子侍讀。

其實蕭德言提拔李崇德別有用心……

蕭德言依仗着這個身份,蕭德言為李治出謀劃策,定下了廢王立蕭的策略。通過廢除王皇后,打壓漸漸沆瀣一氣的關隴勛貴以及關東士族,重用江南士人,穩定朝局。

對付關東士族最好的辦法是一邊拉攏,一邊打壓。

蕭德言選擇了李崇德就是為了分化關東貴族。

這一點李崇德是不知道的,對於蕭德言感恩戴德。

那時候李治這個年輕的少年天子剛剛繼位不久,正受着長孫無忌、褚遂良這兩位輔臣的掌控。

李崇德滿心都是得遇明主的激動,想着自己一定要竭盡所能,協助明主剷除奸佞。

但就在李崇德前途無量的時候,老家卻傳來一則噩耗,李崇德的母親病危,讓他儘快趕回家,見最後一面。

李崇德立時慌了,他正處在事業的轉折點上。

李治新登基,現在最缺支持,若能在這最關鍵的時候,陪着他一起度過,那也算是半個從龍之臣。

但如果這個時候回家見母親,母親若是無恙那還好,真要有個異樣病故了,依照律法,他得守孝三年。就廟堂現在的局勢,三年之後,哪還有他的位子?

李崇德捨不得眼前的機遇,便將收到的信焚毀了,想着能拖幾日是幾日。

可隨即他的兄長李崇仁找上了門……

李崇仁是庶長子,並非李母親生,但李母並未虧待苛責李崇仁,自小用度如李崇德一般,李崇仁亦將李母視為親母。

李崇仁見李母在彌留之際,念叨着李崇德,知自己終究不是親子,在這個時候最應該陪在李母身旁的應該是李崇德。

李崇仁多次去信無果,眼瞧着母親越發虛弱,忍不住親自跑了一趟長安。

兄弟二人因此發生口角。

李崇仁得知自己弟弟為了前途竟不顧自己母親,氣得放了狠話,若他不立刻動手去見李母,就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李崇德是什麼樣的人。

李崇德一時急眼,便將自己的兄長誤殺了。

驚惶失措的李崇德將李崇仁的屍體藏了起來,連夜逃回了趙郡李氏的祖居平棘縣。

然後就是心驚膽戰的三年守孝……

李崇德再次回京,發現物是人非。

有些提攜之恩的蕭德言已經病故,而廢王立蕭的策略因為蕭淑妃的愚蠢,變成了廢王立武,而他兄長的死,意外成了疑案,歸為失蹤人口。

後來李崇德才知道,並不是自己善後工作做得好,而是李義府替他擦了屁股。

不孝在先,弒兄在後,這事傳出去,李崇德這個人徹底廢了。

這種把柄落在李義府的手上,李崇德哪能不被隨意拿捏。

陳青兕聽及前因後果,倒也沒有多少氣憤。

這類人在民風淳樸的古代並不多見,可在後世那不說常見,卻也時時發生在身側。

“難怪,即便到了今日,李崇德依舊逃脫不了被掌控的命運。”

陳青兕細思片刻,問道:“懷英有說什麼嗎?”

周奎道:“狄侍御史說袁公瑜的話,不足以為鐵證。得讓李崇德心服口服才行,他打算一步步調查,先尋得李崇仁的屍體,確定袁公瑜說的是實話。”

“如此最好!”

陳青兕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一步步的來,才能逼得“李義府”這老鼠現身,真要動靜太大,那就不是現身,而是逃跑,再也不出現。

慢慢來,才能降低“李義府”的戒心。

此番大戰起,李崇德以工部侍郎的身份執掌工部,任務極其繁重,需要日夜不息的製造弓弩箭矢,運往兩處戰場。

唐軍並非沒有儲備器械,只是器械的日常維護保養也是天文數字,箭矢的箭身容易潮濕變形,箭頭也容易生鏽,不可能無限制的存儲。

所以戰事來臨的時候,無可避免的需要趕工,不斷的生產這些利器,然後一批批的運往前線。

李崇德卻一點也不覺得疲累,因為李義府的緣故,他名聲盡毀,長期得不到晉陞。

此番得到重用,渾身都有使不完的精力。

這日他正在巡視冶鍊廠,督促工匠鍛造箭頭。

突然得到狄仁傑求見的消息。

狄仁傑?

李崇德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不知那位風頭正盛的狄侍御史來尋自己幹什麼?

時間過得太久,李崇德本能的忘記了自己做過的惡事。

“走,看看去!”

李崇德並不打算讓狄仁傑進作坊,唐朝願意向四夷共享華夏文化不假,可有些東西還是留一手的,就如最頂級的冶鍊技術。

萬國俊警惕的跟在身後,他可不記得李崇德跟狄仁傑有什麼交集。

“李侍郎!”

狄仁傑彬彬有禮的問好。

李崇德笑道:“狄侍御史真是年少有為,不知有何見教。”

狄仁傑從懷中過去一塊玉佩,雙手遞到李崇德面前,說道:“李侍郎可認得這塊玉佩?”

李崇德見到玉佩,面色大變,臉色瞬間煞白,自己干過的惡事,重新出現在腦海,一下子完全不知如何應對。

“咳咳!”

萬國俊恨鐵不成鋼,在背後咳了兩聲。

在他聲響的一瞬間,狄仁傑的餘光從他臉上一掃而過,記住他了。

李崇德得到提醒,正想說不認識,但是這玉佩是他們母親送給他們兄弟的,一人一塊,一塊玉上鑲金刻着“仁”字,一塊刻着“德”字。

狄仁傑手中的“仁”字玉佩閃着金光。

這事在他們族裏大多人都知道,說不認識,反而有鬼,當即激動叫道:“兄長,這是兄長的玉佩。狄侍御史,您從哪裏尋得的?我兄長失蹤了快十年了,怎麼會在你手上?”

狄仁傑道:“是從城南的一處荒林中尋得的一具屍骸上找到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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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砥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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