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燕子台赴鴻門宴,懸河口說玉算板
待黃昏半壁,斜陽未下,田北秋與陸逢攜陸沉陸浮一行四人到了燕子台下。
正欲登台,便瞧見那人換了一身儒冠青衣,立在階前。陸逢只顧抬首道:“閣下既請了我等,可否稍讓半步共登台同坐?”
“這燕子台上昔日不知多少有王公卿相籠絡了多少風流名士,今日我既宴請,這台上只有三席,你陸錦衣上得,地下的僕從卻沒那資格。”
陸沉陸浮聞言便怒道:“你叫我家公子獨自上去,莫非另有所圖?”這一番毀辭那老書生卻充耳不聞,自顧看向陸逢做何反應。
田北秋卻突然開口:“那不只是台上可有我的席位。”彼時他長袍披身,左臂廣袖,背一柄重秋刀,那老書生原來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田北秋,只不過從未聽聞江湖上有這號人物,見他衣裝異樣,一時似也拿不清底細,才不與陸逢一眾火併。便也不多加阻攔,道:“即是陸公子朋友,便佔了這台上的一席客座。”
陸逢讓旁人退下,共田北秋一同登了燕子台。燕子台上四柱分立,上有黃金頂蓋,那老書生在左,陸,田二人居右。
陸逢先開口:“不知家父現在身在何處?今日可否出來相見。”
“陸公子切莫那般心急,你見我手中這酒,可不是坊間之物,你縱有千金也買不得,我珍藏多年,今日開壇與君共飲還請莫壞了雅興。”
“什麼酒是我買不得?”陸逢不悅。
“御酒。”那老書生也不再遮掩,道:“青門自是富庶非常,久聞陸公子亦是酒中高手,遍嘗天下美酒,不知可嘗過這深禁之中的御酒?”
陸逢聞言,低頭瞥了一眼:“好酒。”端杯,二指在杯口輕揮嗅來,道:“是京都青台私釀的十三年雪,如詞家浪子,花月風流。只是……”
“如何?”
“只是多了幾分氣味。”
“這便是禁宮裏的皇家氣象,不知陸公子可願意交讓出天下水路通渠,依附朝廷,讓青門上下同飲此酒。”
聽了這話,陸逢便已心下有數,答道:“這酒原是好酒,進了深宮,未免多餘了幾分攀附的臭味,陸某仔細聞來,卻是臭不可聞。”
“這麼說來陸公子是如陸幫主一樣考慮,要拒絕在下了?你可知這樣做的代價是什麼?”那老書生臉上多了三分邪性,也不看陸田二人,自顧向台下瞧去。道:“你可知這台下眾人是何來歷?”
田北秋轉頭看下,不見了陸沉陸浮二人,反是一幫人衣着打扮與那日雲生的一眾前呼後擁相像。便道:“若我看的不錯,這其中竟還有金錯刀門的干係?”
“這位少俠好眼力,現今我也不妨告訴二位,擺在你二人面前的,只有兩條路。第一條是我,某特不才,姓李名舊,人稱老探花,如今代表朝廷向陸公子討要青門天下水運。第二條是死,這燕子台下的乃是金錯刀門貪,敵,禍,謬四暗門中的貪門長老,倘若今日你不答應了我,不消我動手,他們也自有打算。”
李舊?竟是帝門三鼎甲中的老探花,本只為朝廷效力,江湖上連見過形貌的人都屈指可數,怎麼今日竟然肯輕易露面?陸逢道:“朝廷的鷹犬竟也摻和這江湖之上金錯刀門與青門漕幫的糾葛?”
李舊不正面回答,只應:“天子愛才,這才許了你們一條生路,若是不知進退,今日漕幫便是滅門之禍。”他原要動手,只是尚未知田北秋深淺,又因是陸逢相攜,便以為是請來助陣的高人,這才壓下性子與二人言語周旋。
陸逢大怒:“陸某今日便縱是死,也不會將青門百年基業拱手相讓。”
“那在下也不與二位為難,還請好自為之。”說罷李舊背手一步,落下了百丈雲台。
台下眾人見李舊已去,為首的大喝一聲:“賺了!”他身形富態,紫衣寬袍,手拿白玉算板,不是別人,正是那“貪心算板無一錯,彈指珠玉暗是非”的金錯刀貪門長老杜清。
田北秋立引重秋,橫斬揮下,內力雖未傷得眾人,近前的幾個卻也退下數步。又順勢運刀,連逼數招,適才湧上的眾人以前招來接,寒光落至眼前才發覺抵擋不住,頓時損了幾個。
原來他用的這刀法名重門訣,十二重門一刀功力勝過一刀,只不過這刀法出刀厚重,只能當得一面,若是四面受敵頃刻便被破去。如今燕子台上只有一條路可作登台,這刀法倒是正堪合用。
杜清見眾門人台受挫,便運起輕功,雙足點過眾人肩頭,直取田北秋來。陸逢見那杜清並非等閑之輩,趕忙上前招架。
只見寒鐵銀靴蹬地,左膝前墜,雖然後起,卻快過先行的杜清,二人相交之際,左膝已向著杜清面門去了。杜清見占不到便宜,便回身落地撤力,不與相較輕功本事。陸逢一路順勢踢來數腿,全被杜清躲開,還想再攻,卻見迎面飛來數顆玉算子,陸逢右臂撐地,左腿凌空來擋,誰料那玉算子打在寒鐵靴上雖然內力深重,仔細卻渾然無物。
才未思量,便又是數粒玉算子穿風飛來,陸逢使渾雲掌扭轉周身氣力,雙臂圍旋,探手接過掌中,待渾雲掌化去力道,那玉算子竟然又不知所蹤,原來是數道真氣所化,竟能擬得如實物一般。
杜清卻道:“思量做甚,我這盤上九十一顆算子乃是驃國白玉所制,其內能容摧山之力,顆顆價值連城,若是輕易使將出來,豈不是賠本買賣?”
“金錯刀門作假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陸逢笑道。話音未落,又以銀靴凌空格檔,不顧那算子密如雨下,一路催面近前。杜清看這青雲垂實在精妙非常,不與他硬斗明爭,反一邊退步,一邊手指又連拔算子,竟如亂彈琵琶,嘈嘈急雨,頃刻之間算盤之上已是數千金賬目。
陸逢見那彈落玉珠一陣多過一陣,又沒多少氣力,眼見的杜清就在面前,索性也懶將格擋,雙手使渾雲掌胡亂撥開幾粒近前的,后發的卻全然接下。
“啊!”遠處看不真切,只瞧得陸逢不知被什麼彈飛起來,跌落在地,嘴角已淌過鮮血。他捂胸口瞧來,不是前番真氣所化,乃是一顆白玉算子。
反觀田北秋那邊,重門訣已然使到八九門之數,刀刀剛猛異常,底下的眾人倒是久攻不下。他餘光一瞥,正好瞧見陸逢跌倒在地,趕忙收了招數,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搭手。知那杜清的手段厲害,自己又無陸逢那般輕功本事,曉得敵他不過,忽然計上心頭。
“且慢!”田北秋背過重秋,止住眾人。又向杜清:“你可聽過索關鐵手的名號,在我面前又豈敢放肆?”
索關鐵手?饒是杜清也不免心下一顫,胡放那等江湖人物他雖然未見得,可這鐵手的名號卻也如雷貫耳。面前這人一時又不知底細,便試探:“閣下可是胡放先生?”
“知道我的名號還敢上前?”田北秋作勢道。
“在下不敢造次,只是久聞鐵手大名,卻不知今日是否有緣親眼一見。”說罷,立時從算板上拔出玉子打向田北秋。
田北秋左臂在長袖中遮住鐵索,放在面前接來。兩相碰撞,竟真的有金玉之聲。這杜清不明所以,直道是這鐵手神功能化血肉為金石,心下不免懾怖。
“可瞧見了?我這鐵手的本事怕是比你的一副算盤要硬。”田北秋接言道:“我本不願與你多說,攔路殺了便是,不過你精打細算,又可曾算過這一筆賬?”
杜清一時不明所以:“請胡前輩賜教。”
田北秋道:“你我兩處相爭,我縱然勝過也不免功力受損,怕只怕那朝廷老探花李舊的人卻不知在何處坐收漁翁之利,待我兩處爭鬥殆盡,便出來干這等便宜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