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靜待風雪

“姑娘，您這是何必呢。接了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現在還給自己請回一尊大佛。這日子可怎麼能過得舒心啊，那奉媽媽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她管着大太太的院子和嫁妝，這麼多年不知摳了多少給自己，就她那兒媳婦，都時常錦鍛銀簪的招搖過市·······”

書桌前的少女，窩在大大的椅子裏，閉目仰着頭，嘴角帶着點笑意，一邊任奶娘絞頭髮，一邊聽着奶娘的嘮叨。

“知道了知道了，奶娘。自從我要接管家這個活開始，我這耳朵都快被您念叨出繭子了。今天盤了一整天的帳，好累啊。”

“您還知道累啊，那您說您還接。我·······哎，春草，快去看看小爐上給姑娘煨的湯怎麼樣了。”

奶娘看了看眼前疲憊的小臉，終是不忍心繼續說下去。

她家小姐命苦，四歲不到就沒了爹娘，五歲上下外家也走得不剩一人，這些年就剩她一個，在這葉府慢慢熬着。這些年謹小甚微的姑娘，卻沒想會在這關口自己站出來，願意把大房的管家重擔接下。聽着管家是有多風光，但不說這現下已經是破落了的葉府，就說她這二房的姑娘管着大房的家，傳出去，這做的好也成了不好，好心替大房大姐安排好婚事，卻也會變成別有用心。想着這些，不禁又紅了眼。

“奶娘，別這樣，我這也是暫時的，等二哥成家之後，總是有二嫂擔著這個家的。”葉兮泠感覺到奶娘又在為她的事情傷懷，便出言寬慰。

“理是這個理，但終究累的是姑娘的名聲啊。這樣的名聲傳了出去，姑娘以後還怎麼找好人家了啊。”

“那也不能看着大姐無路可走吧。那日，陳家送來信之後，我看到大姐在梅樹下偷偷的哭了，她那麼要強的一個人啊。我八歲開始，便不時被她帶着學一些管家的事情，總是得了諸多照顧的。”

彷彿是在回憶一般，葉兮泠說著說著自己也出了神。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慢慢悠悠的繼續說著：“而且，我也姓葉，這葉家，也是被我父親所拖累，我做什麼，都是應當應份的。”

“姑娘，您這·······”

葉兮泠揮了揮手，打斷奶娘的話，逕自站了起來，向床榻走過去，說身子乏了，靠着喝點湯就休息了。

另一邊，回了清暉苑的葉大夫人，卸下釵環半靠着一邊喝葯，一邊對旁邊還坐着看書的人說：“老爺，你今日怎麼會當場說出讓月兒多帶走五千兩的話呢。這可還有着三丫頭在場呢，萬一以後她有樣學樣該如何是好。”

葉大老爺皺了皺眉，放下手中的書，回道：“三丫頭也不是外人，再者，這葉家也有二房的份，於情於理都不能瞞着她。”

“二房的份？老爺莫不是忘了我們家是如何淪為現在這個樣子的！你又是為何在這從六品的翰林學士上一待這麼多年！”葉大夫人聲音尖利起來，臉上泛起了一陣不正常的潮紅，端着葯碗的手都不自覺的抖了起來。

看到妻子激動的樣子，葉大老爺也只能嘆了口氣：“罷了，你也不要生氣了，你身子本來就不好。我知道，因為當年的事情，讓你這些年對二房都多有心結，但三丫頭從小養在你身邊，她是個好的，你不要遷怪於她·······”

“我遷怪於她？”葉大夫人哽咽着打斷丈夫的話，不忿的說道：“這些年，她在葉府我有短了她的吃還是少了她的穿？她的父親拖累我們至斯，我，我可有責罰於她？但這葉府，養她這些年已是仁至義盡，你休想，休想再分給二房一點家產！”

看着淚流滿面，因生氣而仿似要喘不上氣的妻子，葉大老爺囁嚅了半晌，終是不忍繼續駁斥於她，只長嘆了口氣，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說著：“罷了罷了，你自好好冷靜冷靜，我今日便歇在書房吧。”

葉大夫人咬着唇，大滴大滴眼淚向下淌着，卻也不再出言。

“夫人，夫人，您鬆鬆勁兒，再咬下去就要見血了啊！”看到葉大老爺負氣出門，奉媽媽便趕緊進了屋，奔到葉大夫人床邊哀哀勸着：“老奴知道您心裏苦，但身子要緊啊。”

“奉媽媽，你說，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說完這句話，葉大夫人拿過奉媽媽遞來的手絹，捂住臉頰開始大哭。稍歇之後又斷斷續續哭訴着：“我堂堂安遠伯府的嫡出小姐，這些年卻受二房拖累，過得一日不如一日，被那些沒出身、沒家世的人看笑話，我我我······”說到傷心處，又是好一陣大哭。

“媽媽都知道，想當年，夫人您還是姑娘時，咱們從武安城過這京城來時，多少官宦世家上門求娶，媒人都快踏爛了您外祖家的門檻，那些個勢利小人，都跟在您身後伏低做小呢。”奉媽媽跟着葉大夫人也擦了擦淚，繼續勸着：“夫人也莫要再傷心了，您的身子向來不好，要聽大夫的話，少思少慮，多將養着才是啊。”

······

站在書房門口的葉大老爺，聽着卧室的哭泣聲終於漸漸不可聞之後，又遙遙看了看又無星光又無月光的天際，在心中嘆息着默了句：“怕是有大雪要來臨”，便轉身進了屋。